九凤冠的出现,使得原本就人手不足的京兆府更捉襟见肘,除了排查碧云观那边的人手外,索性在陈家埋伏的大部分都抽掉回来。
“陈家已经出现尸体,案发地也成了聚煞之地,陈家夫妇应该没有危险了。”袁方和司录商量道:“衙门人手不足,留两个应对足以。”
司录点头,“大人考虑的是,如今皇上让大人您配合禁卫军不管一切代价搜查九凤冠下落,下官以为,大人需得有侧重点。”
“你的意思?”
司录掩嘴靠着袁方耳语:“下官浅见,比起凶杀案,皇上一定更希望早点找到九凤冠。”
袁方眯了眯眸子,“言之有理。”
下午守在陈家的衙役回来说:“陈永信夫妇不敢住在家里,闹着要去儿子家,小的拦不住。”
袁方筋疲力尽,想着命案已出,不用再费劲守着这两人,便道:“随他们去。”
又问道:“药堂那边查得如何,是否查到哪家卖出的砒霜?”
“虽然每个药堂出售砒霜都会做记录,但是王都城大小药堂不少,想要彻查一遍,恐怕要个两三天。”
天黑后杨力回京兆府,一路小跑找到袁方,“大人,有发现!”
袁方打起精神,忙问道:“人找到了?”
“不是。”杨力歇口气,身上灰扑扑的,全是山风吹的尘土,“卑职去查名册上的七个人,按大人吩咐让碧云观道士一个个画下来,这样一查才发现,明明登记有七个人,实际只住了六人!”
“另外一个人呢?”
“只有名字,并未出现。”杨力道:“道士留名字只是为了记录,平时不会特别留意,这次卑职细查之下,查到人数和人名对不上。”
袁方捏着下巴上的胡子,眸中含着一抹沉思,“就算如此,当时记录就一点都没有印象?”
司录忽然插了一句,“对没对过笔迹,是否一人记录?”
杨力办事有经验,这回把整个册子都拓印了一遍,递给袁方和司录,两人看过后拧起眉头,“字体不一样。”
杨力问:“是否正好其中一个道士有事离开,写到这个人的时候换了个道士?”
司录:“说不通。”
袁方按着册子压在桌子上,面色凝重道:“换一个思路,如果道士离开,而写这个名字的是凶手本人呢?”
杨力一怔,“但是他为何这样多此一举,岂不是留下罪证让我们发现。”
袁方负手走了几步,叹了口气。
司录在旁道:“因为如今我们的每一步,都在凶手的算计之下。他知道我们会从梅桂花处发现香囊,进而查到碧云观去,所以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名字,让我们绕着它打转,也因为他知道,不管怎么查,不过是徒劳一场。”
杨力心里微微发寒,“真有这样的人吗?竟然算计到这个地步。”
袁方望着远处一片天,道:“凶手之心机,远比本官想的更深沉。”亏他之前沾沾自喜,以为将凶手的路数摸清楚了。
走了几步突然一顿,神色中浮现一丝急切,“杨力,你赶紧带人去陈家……不,去陈永信的大儿子那边。”
“大人,做什么?”
“别多问了,马上就去!”
杨力抱拳道:“是。”刚回来只得再急匆匆往外跑。
司录和袁方对上眼神,“莫非……”
袁方面色沉沉,道:“嗯,希望不会晚。”
结果当晚杨力无功而返,原来陈永信夫妇先后去投靠两个儿子,结果两子自私怕事,任是不肯留下父母,这夫妻俩算是被迫尝到叫儿子抛弃的滋味,然而家里是不敢回了,只得坐马车去了嫁至沂县的小女儿家。
“城门已关,想要去沂县只能明天一早。”
袁方坐着不说话,司录劝慰道:“去了沂县也好,连陈家夫妇都没想到亲生儿子都不敢收留,凶手更想不到,大人放心吧。”
袁方没办法放心,他现在觉得凶手不是人,简直是个筹谋人心的魔。
杨力摇头道:“陈永信夫妇之前将老父亲活活拖死,现在这样,也算报应了吧。”
—
广白再次不请自来,这回遇到了闲晃荡的凤小侯爷,两人一见面,广白很不委婉地盯着人半晌,蹦出一句:“倒霉蛋。”
凤小侯爷当场跳脚,“你才倒霉,你全家都是蛋。”
马旦在院子里一个激灵,“谁喊我?”
广白扬了扬衣袖冷哼一声:“将死之人。”
凤小侯爷脸都黑了,“哪里来个不长眼的家伙?”朝里边走边喊,“春苗,秋蝉,出来把人赶出去。”
春苗和秋蝉不敢赶,毕竟这位爷不好惹,自家小姐都被讹上了,她们可没有云世子那般财大气粗,经不住广白讹诈。
广白立在桂花树下,和凤倾面对面,又火上浇油般来了句:“唇红齿白男生女相,福薄命浅。”
凤小侯爷哪是好相与的人,撸起袖子就要揍广白,叫春苗和秋蝉一人一边拉住了。
鹿陶陶蹲在矮墙上煽风点火,“凤倾,他讽刺你娘娘腔诶,你今天要是不打他,没脸对外自称混世小魔王。”
眼看着凤倾要发疯,春苗大喊道:“鹿陶陶,你就别捣乱了,待会儿打起来小心房子被拆。”
鹿陶陶一脸无所谓,“拆就拆呗,反正这又不是我家。”
春苗:“……”就很气。
连树下转圈的鸡鸭也来捣乱,一时间鸡毛鸭毛漫天乱飞。
陆安然闻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株药材,忍耐着说道:“无方,谁再闹一下,全都赶出去。”
无方闪出来,一柄长剑握在右手掌内,全身冷煞,一双眼睛毫无波动的看过来,连鹿陶陶也消停了。
唯有广白双手拱进袖子里面,撇嘴道:“一点也不尊老爱幼,死丫头。”
陆安然居然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那么一点委屈。
一群人坐下来,凤倾说起来这里的原因,“我昨天去看过苏执那小子,苏岷的腿还是没有知觉,他跟被女鬼吸光了精气一样半死不活的,我来问问陆安然,到底还有没有办法?”
“前日苏执来过。”陆安然把药材给春苗放回药房,淡然道:“苏岷的情况师兄已经说过,不是不能治,但不一定能治好。”
凤倾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废话一句。”
“医者治病,但不是神。”陆安然理解病患家人的心情,但不能产生共鸣,在她看来,很多人力不能及之事,始终无法勉强,何必纠结于此,不如往前看找别的出路。
凤倾踹开前面小板凳,架起二郎腿哼气道:“什么别的出路,不就是坐轮椅,当个活死人么。”
广白喝了口热茶,抖了抖袖子,斜着眼轻嗤:“黄口小儿谈人生,无知无明。”
“呵~”这回凤倾没有急赤白脸的要打架,双手枕到脑袋后面,脸色冷峭道:“我不知道?我当了十五年的活死人。”
秋蝉来加水,听到这句眼底露出怜悯,特地把一盘新鲜的糕点往凤小侯爷那边推了推。
除了鹿陶陶依旧没心没肺地蹲在旁边拿手里糕点喂鸡鸭,连陆安然都多看了凤倾一眼,一时气氛有些沉默。
然而广白却忽然出声,说道:“那你怎么不去死?”
听到这句,其他全都看过去,凤小侯爷晃动的躺椅慢慢停下。
秋蝉皱眉,“你怎能这么说话呢?”
广白好像不通人情世故,只说自己想说的话,“如果不想死,每天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还不如死了干脆。”
秋蝉倒吸一口气,以为凤倾这回一定要大闹。
谁知凤倾反而很安静,睁着双眼看向天空,雪肤一样的脸庞让天光照得没有一丝血色,白云映入眼底,带出一片迷茫。
一声轻笑自几人背后发出,秋蝉转头,是鹿陶陶,她蹲在地上,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下巴,微微歪着头,眼睛大而黑显得非常无辜纯真,嘴角的笑却带着一点邪恶。
“大叔,你都没有因为自惭形秽而羞愧自裁,凤小混账为什么要死啊。”
广白眼珠子一动,“他不想活。”
“你管得着么,你管天管地还管人茅坑拉屎啊?”鹿陶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鸡毛鸭毛,圆圆眼睛弯起来,笑嘻嘻道:“管也行啊,那你去茅坑旁给人递纸嘛。”
鹿陶陶推开茶盏,跳坐到桌上,晃着腿继续说道:“人活着就像这些棵树,不是年头越久越好,而是看它有什么用,比如院子里两棵桂花树,飘个花挡个雨什么,凤小混账呢,虽然不大中用,好歹当个摆设花瓶也不错,不像你人老珠黄,站在旁边讨人嫌,是吧?”
凤倾慢慢挪过脑袋,秀气的眉头拧起来,总觉得鹿陶陶这个比喻哪里不对劲。
广白看了几人一眼,没有说话。
鹿陶陶得意地对陆安然笑说:“我就说,我鹿陶陶出马,谁都得甘拜下风。”
下一刻看到进院子的人,笑容忽然收敛起来,跳到地上打算离开。
陆安然抬头,招呼道:“师兄。”
谁知萧疏没有应声,而是惊讶地看向广白的位置,脱口而出:“师叔?”
其他人:“!!!”
秋蝉内心:“完了,萧公子的师叔不就是小姐的师叔,那我之前还对他不礼貌。”
鹿陶陶哼一声,“难怪一路货色!”直接回了隔壁院子。
陆安然回想这几天,于混乱中忽记起——不是说师叔脑子糊涂了,雷翁守着不让乱跑?
萧疏已经走过去,问道:“师叔,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师父呢?”
广白双手拢在袖口里,眼皮子抬了抬,“你来得正好,我被他们一群人联合起来欺负了。”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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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城门刚开,杨力带着几个衙役纵马直扑沂县,结果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