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身缉事卫衣袍的朱秀看得心情有些复杂,女孩子该表现的时候的确该多多表现,但他闺女所表现出来的长处与旁人实在很不一样。
本还想从家里的下人间挑个可靠的来做女婿——
而今日他挑的候选人都在场……
这姻缘路根本不是走窄了,而是堵死了。
“此人既有异心,若今日放他离去,任由他去报信,那么赌上的便是各位的安危性命。”许明意向众人说道:“杀了一个,却难保只此一个,下一个或许就在你们之间,故而进了密道之后,亦不可放松大意,务必要留意身边之人——若发觉有可疑者,无需证据,只管同云伯他们说明,是真是假,自有人来帮你们分辨印证。”
人群齐齐应“是”。
“姑娘放心,我们都记下了!”
“定会仔细提防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并未因那同为下人的家丁被杀之事而对面前的女孩子生出半分异样的情绪来。
奸细自然该杀!
说到底,姑娘这般上心,为的全是他们的安危考虑。他们镇国公府里的人,可没有那等不识好歹的!
有些下人已悄悄红了眼睛。
临进暗道前,又都各自向着自家姑娘的方向行礼。
许明意始终也在看着他们,这些人当中有她熟悉的,有稍稍眼熟的,有些甚至没有丝毫印象。
但他们却都认得自己,并且信任着自己。
哪怕这信任是出于此时别无选择,但于她而言,亦是一份无可回避的责任。
她会尽自己所能来担起这份责任。
“姑娘,您一路当心。老奴会守好这些人,就在这儿等着姑娘回来。”临进暗道前,云伯收起手中的名册,同自家姑娘承诺道。
许明意点头:“您也要保重。”
“是。”老人弯身行礼后,转身进了暗道,背影消失在许明意眼前。
最后进去的是阿梨。
小丫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姑娘,婢子也等您回来!”
怪她没本事,不能跟在姑娘身边帮忙。
小丫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沮丧的。
“可还记得我交待过你的事情吗?”许明意问。
“记得呢!”阿梨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却有了神采:“婢子会每日给大家说话本子的!”
阿葵之前临行前,将收藏多年的话本子都托付给了她照看,足够她讲个一年半载的。
许明意露出淡淡笑意:“快进去吧,我会叫人将此处的痕迹收拾干净。”
“是!”阿梨起身,眼泪包在眼眶里,已是摇摇欲坠,却怕落泪不吉利,又忙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来,语气也故作轻松:“姑娘,婢子进去啦!”
许明意点头。
她的丫头们,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可爱。
小丫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暗道入口处,立时有人重新将那八块地砖铺好,并将缝隙挪动的痕迹填补完整,最后将石桌抬了回来压在上面。
“姑娘,府中各处都已按照计划处理完毕,可以动身了。”朱秀走了过来回话。
“走吧。”
许明意走出了许昀的院子,一路往后院的方向而去。
她手中握着弓,脚下走得极快,府中景致随之在视线中后移着,被一步步抛在身后。
她不知道待皇帝察觉到这一切时,这座看着她出生护着她长大的宅子、她的家会经历怎样的迁怒——
但正如父亲所言,只要人还在,镇国公府便在。
“昭昭。”见得少女带着人走来,等在后院的崔氏快步迎上前,压低声音问:“可是都安排妥当了?”
许明意点头:“母亲,咱们走吧。”
一行人自后门处出府。
马匹已经备好,朱秀等人立即上了马。
他们扮作缉事卫,骑马于城中走动不会引人怀疑。但女子身形纤细终究是有悬殊,谨慎起见自是不宜出现在人前。有些时候浑水摸鱼的法子使不得,便是心存侥幸也该是尽力思虑之后的侥幸。
且他们去接应太后和皇后,本也是需要马车的——
而就在这时,两辆马车不早不晚,踏着约定的时辰出现在了视线中。
两名车夫刚停稳马车,马背上的朱秀便将一只包袱扔了过去。
那是两身缉事卫的衣袍。
后面那辆马车里很快下来了一位少年,少年着鸦青袍,快步上前抬手施礼:“伯母。”
随后眼神落在许明意身上:“昭昭——”
见得他如时赶来,许明意心中稍安:“走。”
吴恙点头,阿珠正欲快一步去打起车帘时,却见一只白皙柔软、保养得宜的纤手拨开了车帘。
阿珠下意识地往车内看去,身穿淡紫色绣白兰褙子的妇人几乎未戴用什么首饰,然那一身端庄贵气却依旧叫人无法忽视。
紧跟而来的许明意在车前行礼:“晚辈见过世子夫人。”
“好了好了,快上来。”徐氏语气含笑催促着。
许明意先扶了崔氏上了马车。
崔氏与徐氏相互点头打了招呼,徐氏主动宽慰道:“别担心,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
崔氏笑着点头。
她不担心,她甚至想问未来亲家母会不会打马吊,不会她也可以教的,待出了城安顿下来之后一来可以解闷,二来嘛,也能更一步促进两家的了解交流。
但崔氏一时并没能找得到机会开口问——
因为自己闺女上了马车后,亲家母的眼神便离不开了。
便是同她说话寒暄间,眼神却总也忍不住要往她身侧飘一飘:“……这马车简陋颠簸,委屈世子夫人了。”
“这是哪里的话。”崔氏笑了笑,语气客气又不失亲切:“能顺利出城才是最要紧的,真要论委屈,也是委屈了您才是。”
这位定南王世子妃出身名门,真论起金贵,自然不是她这个在后娘的磋磨下顽强长大的人能比的。
“一把年纪了,哪里有那么娇气……真谈委屈,那是真委屈咱们昭昭了。”徐氏拉过女孩子的手,轻轻拍了拍。
许明意笑着摇头:“伯母言重了,有一车遮蔽藏身,何谈委屈二字。”
她甚至不太明白这个话题是怎么发展下来的……
一辆马车而已……
车里加上阿珠,统共五个人,竟已经委屈三个了,她是不是要接过这个话题,雨露均沾地说一句委屈吴恙了呢?
见自家母亲拉着未来媳妇的手,吴恙莫名觉得颇为归属感,但又恐母亲太热情会叫许明意不自在,遂提醒道:“母亲,虽说是在车中,但咱们还是噤声为好。”
不然他总觉得这根本不是在逃命,而是夫人小姐们相携出城游玩——
徐氏轻轻点头,给儿子一个“母亲明白”的眼神,便也未多言了。
但拉着未来儿媳的手,却是一直没舍得松开。
……
同一刻,随着缉事卫与羽林军赶到,太庙中的局势已大致稳住。
见势不妙,显然已无胜算,刺客攻势减弱,死得死,逃得逃。
庆明帝本就身体不适,经此一番慌乱受惊,此时刚在众臣的陪同下在前侧殿暂时坐下歇息,便听礼部尚书开口道:“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及长公主殿下先前去了斋殿歇息,倒不知那里是否受了刺客之事波及,会不会有危险……”
闻得此言,本按着太阳穴的庆明帝脸色一变,看向李吉:“方才可有派人前去斋殿接应,以保证母后和皇后她们的安危?”
李吉:“……”
好家伙,搁这儿明知故问呢?
派没派人去,皇上心里就没点数?
第579章 掳走
“回陛下……事发突然,奴方才也是慌了神,一时未曾想到太后娘娘等人尚在斋殿内……”李吉语气愧责。
若说完全没想到,那是不可能的。
可方才那种情形下,难道他要开口调拨皇上身边的侍卫前去斋殿吗?——皇上出于颜面,必会答应,却怕是回头就能要他狗命!
哦,也不一定……
若真分了人过去,皇上自个儿的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糊涂!”庆明帝闻言震怒:“……若母后和皇后还有敬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要如何向自己的良心交待!”
“是,都怪奴一时疏忽……”
李吉连忙跪下请罪,却在心底疲惫地叹了口气。
皇上还真是执着,到现下还不忘追求仁孝之名。
良心不良心的,这玩意儿皇上究竟有是没有,现如今但凡是个没瞎的谁又能瞧不出来呢。
瞧吧,从各位大人此时并不热烈的反响上便看得出来了——
皇上累不累他不知道,但此等戏他当真是演累了。
“韩岩!”庆明帝面色焦急,吩咐道:“速速带人去斋殿!务必要将人平安无事地带过来!”
平安无事……
韩岩掂量了一下这四个字的分量。
总觉得这并不取决于他,而是该取决于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