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意点头,看向众人,扬声道——
“今日召集你们来此,是因府中即将有大事发生。这是我们许家的决定,按说本不该牵连你们,但你们既入了镇国公府,便已注定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许家若不复存在,倾巢之下亦无完卵。现下许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为了自救唯有全力一搏——而在此关头当前,许家也有责任尽力庇护诸位安危!”
女孩子话音刚落,四下便躁动起来。
有人惊惑不安:“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姑娘这话是何意?”
也有人还没摸清状况,却已经作出视死如归之态:“小人们誓与国公府共存亡!”
这声喊在人群中仿佛燃起了火苗,叫气氛瞬间沸腾炽热起来。
许多人纷纷开始高声附和。
“没错!”
“国公府就是我们的家,谁敢动一个试试!”
这里面有些人是许家军营中退下来的,除却忠心,还有一身血性——用民间百姓的话来说,便是镇国公府看门的瘸腿老大爷,也是一顿能吃三大碗,一拳能揣死个人的。
“姑娘,我们能做些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您只管吩咐!”
“要是狗皇帝容不下将军,咱们反了就是!我等忍这屁用没有专闹幺蛾子的昏君很久了!”
“将军本不必受这窝囊气!”
“姑娘一句话,咱们现下就去接应将军!”
“啊,造反?!”最先喊着要共存亡的小家丁大为惊异——倒没想到是要干这个!
但仔细想想……也行!
老太爷那么有本事,造个反怎么啦!
——众所周知,许家下人的想法历来是如此地危险,且在主子们的熏陶下,最大的优点便是接受事物的能力极强。
看着面前一张张激动振奋的面孔,许明意心中颇为触动。
“现下只一件事需诸位去做——”
女孩子的视线一寸寸扫过人群,道:“这院中挖有隐蔽暗道,其内备有足够维持数月的吃食,各位只需安心躲在暗道中,听从云伯的交待,保证自身安危,等时机一到,自会有人前来接应!”
之所以选在二叔院中,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一则二叔是府里最不起眼的一个,是探子都懒得分一个眼神过来的程度,最方便掩人耳目地将暗道如期完成。
二来,若选在过分偏僻之处,今日这么多人走动,必会留下痕迹,事后恐会被缉事卫顺藤摸瓜找过来。
选在此处,再制造出府中人等悉数逃出府的假象,相对会安全许多。
“行,姑娘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有老兵虽觉得有些失望,却也答应得十分干脆。
战场上留下来的人都清楚,服从命令、紧要关头不拖后腿同样尤为重要。
自然也有不少人对此心有疑虑,事出突然,并非人人都是战场上磨砺过的。但大多数人都点头的事情,他们不会也不敢唱反调就是了——若是真要造反,现在出去必然也是个死,横竖没有选择,还不如乖乖听从姑娘安排,尚可有一线生机。
云伯很快便带着几名护院安排众人逐个进了密道。
每进去一人,便在名单上划去其名字。
轮到两名婆子时,云伯见她们手中藏着什么东西,遂上前查看。
哦,是叶子牌……
“在里头呆着怕也闷得慌,就叫我们姐俩儿带着吧。”婆子赔着笑求道:“到时带您一个。”
云伯沉吟了一下后,点了头,接受了这个贿赂。
有的人脸上尚有犹豫之色,有些人却已经为接下来的日子做好了娱乐准备……可能这就叫格局吧。
许明意看在眼中,也很感慨,她大约已经可以预料得到这两个婆子在密道中势必将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了。
人在困境中,能有件事情来放松心境也是好的。
说来,在母亲的提议下,密道中的确也备下了一桌马吊来着。
但也要做好长时间躲藏在暗无天日之处,兴许有人会为此陷入崩溃,因而生事的准备——所以,进入密道的除了管事的云伯之外,还会有具有武力威慑能力之人。
人性总是复杂脆弱的,当自制力不够而出现恶念时,便需要强者来压制。
“站住!”一旁的阿珠突然出声。
第578章 人在家在
众人立即循着阿珠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名家丁不知何时退去了人群的最后面,看动作和背影似乎是想要离开。
听得阿珠的声音,那家丁脚下一顿。
“你想去哪里?”阿珠冷声问道。
家丁转回身来,那是一张年轻且显得有几分憨厚的脸。
迎着众人投来的视线,他极不自在,脸色通红,吞吞吐吐地说道:“小的……小的就是有些紧张,想去解个手。”
紧张时想解手,倒也不算是个多么稀奇的毛病。
众人大多表示可以理解,且被这么一提醒,不少人也纷纷觉得有了这方面的需要。
阿珠看着那家丁,却是指向院中北面的方向:“那里便有净房,我可以带你过去。”
她生得一张冷脸,性情也早在圈子里传开了,此时这听似普通的一句话,却也不禁叫人莫名想要打寒战——只因这语气之冷,与其说是“我可以带你过去”,倒更像是“我可以帮你割了”。
那家丁显得局促极了:“……我……我怕污了二老爷的院子,也不敢劳烦阿珠姑娘……”
说着,脸愈发红了:“小人自己去,很快就回来……”
话音落,便转身快步往院门的方向而去。
“等等——”女孩子沉静的声音响起。
家丁脚下却未有停留,像是没听着,又像是当真急着去解决问题。
许明意见状,拉开了手中长弓。
长箭离弦,朝着家丁的方向追去。
有不少下人瞧见了这一幕,顿时大为一惊。
箭声细微,却难逃习武之人的耳朵——
就在下人们为那家丁提心吊胆之时,却见就在那长箭要逼近其身影时,那家丁身形一转,却是头也未回便灵巧地躲开了。
“这厮分明有功夫在身!”有老兵怒声道。
“快,拦下他!”
那人见身手暴露显然也无意逗留,并未回头多看一眼,脚下一跃,翻过面前的一沟半人高的花木丛。
几名护院立时追去。
就在此时,一枚钢针自许明意手中飞了出去。
方才那一箭只是试探,对方纵然不躲,也至多只是擦身而过而已。
这次自是不同了。
钢针刺入对方后背,那人的动作很快变得迟缓,继而身形僵住,倒在了地上。
“此人定是奸细无疑!藏身在咱们府中,还不知是有何企图!”
几名老兵皆是满面怒色:“必是埋下的眼线!”
听得这一句,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般,四下顿时炸开了锅。
“当真是奸细?”
“这是怎么混进来的……”
许明意看向众人:“你们当中可有人认得此人?放心,我断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只是想问清这人的来历。”
她声音将落未落,就有人站了出来:“姑娘,老奴知道,这是在前院负责洒扫的贵河……平日里是个瞧着干活实在的,人也老实勤快……没想到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本来还打算收对方当干儿子养老哩!
乖乖,好在是媳妇没同意!
想到这,老仆看了一眼跟着站出来的老婆子——姚先生给他算过,说他命中遇事无论大小一定要听媳妇的,这话果然不假!
察觉到丈夫的庆幸,婆子被看得有些心虚。
话是姚先生说得不假,但她拉老头子去算这一卦之前,悄悄给姚先生送了坛酒并一只烤鸭……
“可知其具体来历?”许明意又问。
这些府上自然会记录在册,但此时没有这个工夫去细细翻看。
“老奴记得!”老仆知无不言:“是三年多前从人牙子那里带进来的,他自称幼时就失了双亲,在京城也没有什么相熟之人!”
听着这些,许明意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他们镇国公府用人一贯严谨仔细,祖父最看重的便是家宅安宁,从上至下,皆是如此。
然百密尚有一疏,到底还是被钻了个空子。
但也仅止于此了——
全因用人严谨,这个在她镇国公府耐心隐藏了三年的眼线,纵然再如何老实勤快,却也只能呆在外院洒扫,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真正要紧的人和事。
而这次的计划,之所以选在临动身前才同府中下人言明暗道之事,其中的一个顾虑便在此……防得就是这些人当中或有暗存异心者,会将风声泄露。
“姑娘,此人要如何处置?”阿珠在旁询问道——众所周知,江湖规矩,先问先得。
“杀了吧。”
管他是狗皇帝安插的眼线还是另有主子,此时已没时间去细细理会。
而她和祖父接下来要做的事,已注定不会只局限于京师这方寸之地,许多所谓暗涌纷争、算计阴谋,都注定是要被快刀斩乱麻了。
“是。”阿珠应下,手中握着匕首快步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