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在姑娘房中呢……”
“把人找出来!”
听得这道来者不善的男人声音,紫月脸上血色尽褪,也顾不得再去收拾其它,将当下装了些首饰碎银的包袱匆匆卷起抱在怀中,慌慌张张左顾右看之下,在房门被推开之前,躲进了床底最里侧。
床底空间狭窄,满是积灰,好在位置背光从外面看来一片漆黑,轻易发现不了其内藏人。
但绝对经不起细致的搜找。
甚至若有人疑心她藏在房中,第一个要找的地方恐怕就是床底!
想到这一点紫月一颗心高高吊起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房门被推开后很快有人走了进来。
听声音,有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和一个丫鬟,还有那道男人的声音——这是大管家身边的心腹冯顺!
那也就是说……是大管家要找她?
是要将她交给官差送去衙门吗?
但她很快便发现这个猜测是错的——
“人怎么会突然不见!说是不是你们谁嘴快将前院来了官差的事情传开了!”男人见房中无人,指着桌上散开的匣子,厉声道:“这分明是跑了!”
管事婆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床底边缘深浅不一的积灰微微皱眉道:“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到现在都没听明白呢!好端端地紫月跑什么呢?”
男人横她一眼冷冷地道:“记住一点便好——紫月今日一早跟着四姑娘出城上香去了此时不在府中!若是在府里瞧见了那便是偷偷独自回了府趁着四姑娘不在,盗窃主子财物妄图逃出府去,当立时将人抓住,交由大管家处置!”
听着这番话,管事婆子应了声“是”。
片刻后男人便骂骂咧咧着带人走了:“……赶紧的四处找仔细了绝不能让人跑了!”
“兰嬷嬷……”管事婆子身边的丫鬟惊惧不定地低声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紫月她……真的跑了吗?”
“别问那么多了。”管事婆子叹了口气。
别说紫月这种年轻丫头了她也早就想跑了——跟着这种主子,说是锦衣玉食,实则是朝不保夕。
可她拖家带口的想跑也跑不了啊。
要她说,紫月就是跑晚了,跑路这种事情得尽快啊,按说得提前跑、连夜跑才行。
但她同紫月还是不一样的,事后至多是丢了管事婆子的位置,再不济也是被赶出府去。
管事婆子最后看了一眼那床底的位置,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兰嬷嬷,这屋子可要上锁吗……”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冯顺他们说不定还要再回来查看。”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床下的紫月终于得以大口呼吸。
但顺畅的呼吸也并未能让她感到丝毫放松。
她听明白了……
大管家定是对官差称她与姑娘一同出城上香去了,而以如此说辞应付完官差,转头便叫冯顺来抓她!
这是怕她去了衙门说漏了什么吗?
如此之下,她倘若当真被抓住,之后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后果,似乎已经不难猜测了……
可她不想就这么被灭口!
她才十五岁,她不想死!
至少不能就这样等死!
且老天定然也还是眷顾她的……方才若不是好友于一念之间跑来找她,她此时必然已经落在行事雷厉风行的大管家手里了!
这一刻,女孩子逃生的欲望盖过了一切。
她从床下而出,抱紧着包袱来到门边,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一路疾走出了抱厦,绕进了后面的园子里,借着一处狗洞钻了出去。
这狗洞的存在并不是偶然。
先前只是小小的一个洞而已,此时之所以能够容纳她一个大活人通过,皆是因为她这些时日有事没事就会来挖大一些。
挖洞多日,用洞一时,凡事皆在平日积累,说得就是这个了。
但离开这座院子之后,才是最危险的开始。
心知府里对她的搜找必然会越来越紧密,由不得她多做耽搁,紫月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她要从此处,尽量避人耳目地去到后偏门那里。
与后正门不同,那处后偏门平日里甚少会有人出入,在那里守门的人知道她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她前几日悄悄出府去见占云娇,走的都是那个门。
只要那守门人还没有得到大管家的示意,那她就有机会从那里离开……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打定了主意,紫月便选了一条小径,一路躲躲藏藏地来到了后偏门处。
见没有异样,她将瘪瘪的包袱藏在比甲下,尽量镇定如常地走了过去。
然而她刚要靠近那守门人所在的门房前,就见那门房后突然窜出了两道人影来:“怎么?还真想蒙混逃出去?”
男人冷笑着道:“果真被大管家给猜着了!就知道你八成会从后门出府!”
两处后门,他都安排了人守着,一个没脑子的小丫鬟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出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见竟是冯顺,紫月脸色大骇,下意识地往后退着。
然而,下一刻,她后退的动作忽然一顿。
只听得“扑通”几声声响,她视线中包括冯顺和那守门人在内的三人,竟是先后都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紫月颤颤地看向四下,却看不到任何人影或是异样。
难道这也是老天的眷顾吗?
可这眷顾……未免也太硬来了吧?
如此关头,小丫鬟来不及思索太多,壮着胆子上前摘下了守门人腰间挂着的钥匙,将门匆匆打开跑了出去。
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对前路固然还有许多茫然恐惧,但她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自由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只如昙花一现,很快她便自由不起来了——
这处后偏门,开在后墙与一条窄巷之间。
她几乎都没察觉到巷中有人在,就听得一道声音传进耳中:“是要去衙门吗?走吧,我来带路。”
紫月吓了一跳。
她满脸防备地盯着走来的年轻男子,“你……你是谁?”
看穿着分明也不像是官差!
“带你去官府的人。”
“我为什么要去官府……当真奇怪。”紫月极快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去。
下一瞬,就觉后肩被人握住,疼痛感立时传来。
“当真不去吗?”
紫月死死皱着眉:“……我不去你又要如何?”
“不如何,不过是将你原路丢回这院墙内罢了。”
紫月听得一阵心惊胆战,只觉得比直接杀了她来得还要可怕。
“不,我不回去!”
她是逃出来的,真回去了,还不知要受怎样的折磨!
“那便随我去官府啊。”小七认真地道:“你不过是听命行事,只需出面作证将实情坦白,并不会被判死罪。到时一日三餐无需操心,日子也清闲,还不必害怕夏家人会来找你麻烦——除了京衙大牢之外,你还能找到更安稳的去处吗?”
紫月听得脸色复杂地变幻起来。
此时,她心头甚至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恍然之感来——对方描述中的,不正是她逃出去之后想找的那种地方,想拥有的那种理想中的安定生活吗?
毕竟就算今日她逃脱了,又能藏在哪里?又能藏上几日?
到时无论是被抓去官府,还是落在夏家手里,结果和处境必然都会比现下更糟糕百倍。
若是到时再给她罪加一等,来个流放什么的,她岂不是连住牢房的安稳生活都要失去了?
而正当心动之时,她忽然听得院墙之内传来了嘈杂的动静。
“人怎么了!”
“还有气儿呢,应当只是昏迷了!”
“门也开着……肯定是从这儿跑了!”
“快去追!”
紫月浑身一紧,当即道:“我答应你去官府!……咱们快走!”
可是还能来得及跑吗!
下一刻,事实便证明她多虑了。
对方一把抓起她将她背在身上,轻轻松松便翻过了窄巷。
京衙内,纪栋吃完了一整盏茶,正考虑着要不要先中途休堂。
方才他的下属回来传信,说是夏四姑娘和那画上的丫鬟都不在府中,夏家大管家的意思也很明确,一句话,叫他等着。
而不消去想,也猜得到,这等候的间隙,必然会有变故发生。
可明知如此,他又能怎么办?
让人去催?去限定多久之内夏家姑娘必须要过来?
他倒是想,可胆子不允许啊。
说句戳心窝子的话,只要夏家脸皮够厚,就算夏四姑娘随意找个借口等到明年再回城,他都只能干等着。
坐得腰都疼了的纪大人决定先回后堂休息一会儿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