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绮家密道修得很是隐秘，里面的路远比我在外面想象得还要更加狭窄崎岖。
就像是某人以一己之力凿出来的结果，兴致好吃饱喝足的时候，就多凿几下把路拓宽点；等忙到累了就少凿几下，勉强够自己挤过去就好。
这工匠眼里只有那个遥远的目标，中间的什么他都不曾在乎。
这就导致这里面的路相当难走，我们也只能走得相当谨慎，摸着两边的石壁走路，生怕错过什么隐秘的岔路。
“节省体力。”绮意提醒我道。“这里离那雪山还有五十里路。”
被她这么一提醒，我心头一阵难受。
我们该不会真要在这种路上走五十里吧？
其实仔细一想应该也不至于。依我看，这缺斤少两的地道，其分量绝不会那么实诚，给我们一路通到穿青降头师的大本营。
既然是紧急时刻逃命用的通道，那它另一端应该就是通往雪山半山腰上某处的无人区。
我这般想着，走着走着，一个不留心撞在了绮意身后。
“停下。”她小声提醒道。
紧接着，她拿出了个火折子，朝着面前丢了下去。
那火折子照亮附近一大片空间，只见我们面前的路拐了个马蹄铁形的大弯，绕开了我们面前的一片漆黑深渊。
路是绕过去了，可要不是绮意这一火折子，我们差点没绕过去。
那火折子继续摇摆着坠落，远远落下，最后好巧不巧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一个骷髅头的眼窝里。
我们接着火光低头望去——那里，是整个穿青一族在当年那场浩劫中丧生的绝大部分遗体。
打眼望去，这些遗体早已化作无数枯骨，叠了几层便彻底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躺在那。
我的目光穿过那些枯骨，注意到下面几层的尸体很多都还残留着些烂肉，而最上层趴着的尸体则是连骨骼都已然散架，心中大致对那场浩劫的时间有了数——
与绮蝶生的讲述差不多一致，大概就是在二十年前。
他们需要长眠在诡秘至极的山体磐石之中，方才得以安息。相比起那些死在白龙王地下室里的亡灵，能死在这里的人，那运气真是好到不知哪儿去。
我与绮意都没有说话，沉默着绕开这里，继续前进。
一条青蛇吐着蛇信从那乱葬坑里爬出来。它看了我们一眼，也没有类似要袭击的样子，只是远远观望着我们的身影。
我注意到这蛇的肚子鼓鼓囊囊的，想必是在底下吃了个爽。
不过另一方面，我也注意到了这青蛇灵动的目光——这又牵扯出了我之前在白龙王家的经历。
我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炸弹，不敢再多想下去，只能闷着头放空心思，继续往前走。
在这黑暗不见天日的地道里，我们就这么默不作声不知走了多远。
绮意的直觉很准，待她第二次点起火苗的时候，我们正好到达下一处地形有变化的地方。
我们一人举着一个火把，从一个井口那么大的窟窿里钻出，而后从两三米高的地方跳下，落在一个几米见方的木制平台上。
我晃了晃火把，看到这平台被几串锁链挂在附近的石壁上，再往前一看，两艘小木船也挂在这里，便知这是一个简陋的木码头。
其下，是一条还算平静的地下河。
看得出来，这里的地下空间是被水流冲出来的。修建这密道的人，其目标就是要将那座庙与这条地下河连通在一起。
我又拿出一个强光手电，对着面前照了照，小声道——
“还算幸运的是，现在并不是汛期，这里的水位还挺适合通行的。至少不必担心水位突然涨上来把我们淹死，或是降下来让我们搁浅，把咱困在半路上。”
绮意似是有些犹豫：“这是很久没用过的旧木船，不比随手捆好的小木筏保险。你确定这个……靠谱？如果它半路就要漏水沉掉，那我宁肯搁浅。”
我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检查检查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片地下空间也算是地下河天然冲刷出来的喀斯特地貌，洞顶上有不少从地面上延伸下来的古树根茎，可以作为我们修缮船只的材料。
虽然这些树根也说不上多牢靠，但好歹聊胜于无。
至于这木码头本身，我们是完全不敢考虑的。
类似这样的老式建构往往结构复杂，环环相扣。这就像一个九连环，你要是专门想弄坏它，恐怕都得费点功夫。但它却有概率被你一个无心之举轻松拆解。
就像我们一路走来的旅途一般。真正靠自己得来的收获基本没有，一切全是天意。
所以对于这码头，最好的态度就是完全不要碰它。
这地下河道经历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冲刷，内壁光滑得很，若是没了这个平台，估计没几天功夫这水就能把我们泡馊掉。
弄好了船，我们继续前进。
在这一片黑暗的河道里，我们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起初我们还十分实诚地轮流划桨，直到开出去一段不近的距离后我们才意识到，其实可以老实坐好任水流推着我们走。
在这个过程中，我本以为绮意会担心山上穿青大本营那边的情况。不过她倒是一直没多说什么。
这上山的路凶险异常，且不说上次我们被那些刁民捉去关在何家老宅里，哪怕现如今何家老宅业已不在，那大群大群的温迪戈，依然是这雪山上的一道天堑。
绮老太太让我们走这条路，显然就没指望我们能到达得多快。她会递给我这么一盒炸弹，用意也是非常明显——
如若万事休矣，便在离开之后炸掉这条密道，彻底封死这最后一条下山的路，将那些怪物永远留在这片雪山上。
“你怎么不说话了？”绮意突然问我。
她这么一问，弄得我有些疑惑：“怎么，我平时话很多吗？”
“……不多。”绮意的声音犹豫了一会儿，道。“这里黑咕隆咚的，也看不出来走了多远。咱们还是随便唠点什么吧，免得害怕。”
我问她：“你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