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顾砚还没回别业,李小囡只好留了封信。
顾砚回来,看完李小囡的信,笑起来。
他真是喜欢她这些小心思,让他意外惊讶之余,又心神松缓了一点点,她的聪明让她比他以为的更强大一些,他可以稍稍把心放下一些,不用过于担心她。
顾砚出了一会儿神,让人叫了晚晴进来,将李小囡的事交代给她。
晚晴垂手应了,正要退出,顾砚又吩咐道:“你去挑些细布,给我也准备些细布衣裳。”
晚晴一个怔神,赶紧应是。
哎幼,她家世子爷对阿囡可真是另眼相看,怪不得那妮子说起世子爷,总带着一股子得瑟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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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二月,很快就到了县试的时候。
倪如石户籍在吴县,提前了一天,从昆山县高村集赶到吴县,住进客栈。
客栈里住了很多考试的童生,寅正前后,客栈里就有了动静。
倪如石起来,洗漱好,仔细清点了一遍考篮,提着篮子出来客栈就看到了邵先生。
倪如石忙紧走几步,笑道:“先生怎么来了?在等我?”
“有点不放心,在家里坐着也不安生,还是过来看看吧,早饭吃了吗?”邵先生笑问道。
“我一向一天两顿饭,带了吃食。”倪如石将篮子提起些。
“还早呢,吃几口热饭。”邵先生推着倪如石又进了客栈,吩咐伙计送一份八宝饭。
“八宝饭最顶饿,又不会肚子胀,早上没多喝水吧?”邵先生关切道。
“没有。先生放心。”
“嗯。吃好你自己过去,我就不送你了。平心静气好好考,必定是有人看着的。”邵先生含湖了最后一句。
倪如石低低嗯了一声。
他明白这个有人看着是什么意思,不光今天,也许在那位周先生找到他家里之前,别业那边就有人暗中看着他了。
“别多想,一切都在命数里,平常心。”邵先生有些絮叨。
他比倪如石想的更多,也就更紧张这场考试。
“放心考,没人帮你,可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咱们这样的,能有一个不被欺负,就是幸运之极了。”
“我懂。”倪如石低低道:“这些年,我和阿娘连不被欺负都不敢奢想,只盼着有条活路,能活下去。”
“唉,我知道。不说了,你赶紧吃点。”邵先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忙示意倪如石。
客栈都是行家,一份八宝饭也就几口,倪如石吃完,辞了邵先生出来,往县学过去。
邵先生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倪如石走远了,转身进了客栈,要了壶茶,摆在靠街的窗旁,拿出本书捏着,眼睛看着书,心里却是思绪纷飞。
他极擅长格致,策论上见识肯定不差,可惜全无文采,磕磕绊绊考了个秀才出来,再往上就不敢奢望了,可他又是个极想做事的,就托人找了份幕僚的事儿。
跟着东主做了两任县令,东主升迁府尹的路上,他父亲病重,急忙辞了东主回乡,到家当月父亲病故,守孝三年,东主早已经另请了幕僚。
他只好另找事儿,找了将近一年,没找到合适的事儿,家里将要坐吃山空,他只好先接了洪家的聘请。
洪振业结亲李家时,他寄希望于洪振业,心底却有些暗然,洪振业资质实在有限,后来洪振业弃了科举之路,没想到倪如石突兀而来。
邵先生翻了页书。
他悄悄问过左先生,左先生说倪如石头角峥嵘,未来不可限量,可左先生越是说的好,他着心里就越是患得患失。
比如这会儿,以倪如石的文章学问,考过这童子试轻轻松松,可他这颗心却一直高高提着,总是想不好的事儿。
唉,这人哪,真不能想的太多,无欲才能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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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试放榜那天,王府别业请了位格致大家,要在杭城学宫公开讲授格致的大红告示和县榜贴到了一起。
那张大红告示上罗列的讲授内容,恰恰就是下一场府试要考的几本书。
这张大红告示立刻就压过县榜,成为大家的议论焦点。
毕竟,诗文容易格致难,要找个真正懂格致的先生更是难上加难,现在这张告示,这个机会,对那些穷家子弟,简直比瞌睡送枕头更加体贴。
倪如石毫无意外的通过了县试,和邵先生一起看着那张告示。
“李家四娘子擅长格致,这事儿你知道吗?”邵先生问倪如石。
“想到了。”倪如石神情踌躇。
“有什么不便说?”邵先生明了的问了句。
“不是不便,是,对先生不大恭敬。”倪如石有些尴尬。
“你说来听听,我不是小气的人。”邵先生笑道。
“是。指点我找先生学习格致那人说:您在格致上虽说不是十分精通,教导我却是足够了,说是四娘子的话,我就想着,四娘子既然能这么说,在格致上大约比先生略强。”倪如石尽可能的委婉。
邵先生笑起来,“这只怕是实话,听说……”
邵先生推着倪如石从人群中出来,离其他人足够远了,才压着声音道:“世子爷和四娘子初识,就是起于格致,说是世子爷向四娘子请教格致。”
“这讲学的?”倪如石也压着声音,看了眼那张告示的方向,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只怕就是那位四娘子。咱们也去听听,明天一早就走。”邵先生笑道。
这场讲学真要是那位四娘子,他一定要好好听听,看看这位四娘子是不是真比他更精通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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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衙。
王推官对着那份告示,琢磨了好一会儿,拿着告示去找刘府尹。
“府尊,你看到这个了吧?”王推官将告示递到刘府尹面前。
“看到了,刚刚还在和曹先生说这个。”刘府尹点头。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府尊,我琢磨着,这个事儿,会不会是从官媒苗婆子那件事上起来的?”王推官手指点着告示,下意识的压着声音道。
“你接着说。”刘府尹拿过一只杯子,给王推官倒了杯茶。
“苗婆子往世子爷身上湖的这把屎。”王推官一声干笑,“说不得辩不得,确实憋气的很,这个,只怕就是摆出事实,破了那个什么幼女的混账话。”
“曹先生也是这么说,我也这么觉得。”刘府尹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王推官舒了口气,“那苗婆子这桉子,是不是赶紧判下去?从重是必定的,别的还有什么能做的?咱们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吧?可这个表示,怎么表示?”
“我看这样,”刘府尹一脸笑,“咱们也来个摆事实,把苗婆子给吴家谋的三桩亲事,都使了什么手段,用了什么话术,仔仔细细说明白,至于黄主薄家这门亲事,别多说,就一句过犹不及坏了名声就行了。”
“妙啊!”王推官抚掌赞叹,“吴家那三桩亲事里一个要紧的人都没有,就一个平衙头,也就是安抚几句,那就这样,我这就去写。”
“就在这儿写,让曹先生也过来看着,这是大事。”刘府尹示意王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