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少师刚才一直慷慨陈词,言辞犀利,等听到太子的话,他突然静默了。
现在东宫和天后的战争胶着在太子身上。天后不喜欢太子身体病弱、性情柔和,但臣子却非常喜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子为君分忧,但却并不站在君王这一边。
君弱臣强,君强臣庸,莫不如是。一个弱势的君王对臣子来说并不是坏事,如今朝中大部分人依然看好太子登基。天后虽然有理政之才,但是她的权力来源于皇帝,若没有皇帝支持,仅凭天后一人根本无法和整个朝廷抗衡。天后有母亲身份,太子有礼法支持,这一局各有胜负;天后现在握有摄政大权,但许多老臣的能力也不小,东宫有人心加持,未必输给天后。现在东宫真正差的,在于兵权。
太子不可以掌兵,东宫是文官集团,没有任何人在军队中有势力。李朝歌这一年异军突起,在民间和军中都享有巨大声望,现在又掌管着禁军。一粒小小的变数本不会影响大局,但现在东宫和天后打平,李朝歌这个砝码,就成了足以翻转战局的致胜点。
太子少师沉默片刻,缓慢说道:“盛元公主袭击卢三郎,可见心意并不在东宫。筹码不落在我方,就会投入敌方,既如此,只能提前一步将其毁掉。”
李善的表情慢慢收敛起来,肃容问:“少师此言何意?”
“吐蕃赞普遣使者入朝求亲,他们一直想娶一位真正的公主。”太子少师拈须看向太子,那双不再年轻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冰凉,“太子何不说服圣人,让盛元公主去吐蕃和亲。这样一来可断天后左膀右臂,二来可拉拢吐蕃,可谓一箭双雕。”
第93章 危机
太子少师说完, 李善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猛地沉下脸:“不可。她是孤的亲妹妹, 她早年不慎走丢, 已经在外面吃了许多苦, 如今好容易才找回来, 孤如何能让她去异族和亲?”
“殿下!”太子妃出声,颦眉劝道,“你当她是妹妹,她却未必当你是兄长。一个女儿家成日在外面抛头露面、打打杀杀, 像什么样子?盛元公主总是要嫁人的,她留在东都只能招驸马,嫁过去却可以当王后,并不算辱没身份。太子如果真的心疼, 可以在嫁妆上对盛元公主优待些。她有财帛傍身,日后儿子还能当吐蕃国王, 也算她的福气。”
先前太子少师没有和太子妃漏过口风,太子妃并不知道少师竟然抱着让李朝歌去和亲的念头。刚才太子少师说出来后,太子妃怔了一下, 马上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自古以来杀皇后的皇帝数不胜数, 却没见谁杀公主、长公主。只要李朝歌不掺和谋逆等大罪, 她这一生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天后强势,在女儿和儿媳中, 太子妃不觉得天后会偏向儿媳。如果李朝歌留在东都, 太子妃完全可以预见,日后即便她登上后位,也要供着三尊大佛——天后、李朝歌、李常乐。
天后是婆婆, 太子妃忍了,李常乐活泼可爱,不会给嫂嫂生事,太子妃也可以接受,但李朝歌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子妃从没见过李朝歌这样的公主,打打杀杀,争权夺利,完全没有一个女子的柔顺。
何况,太子妃还在介意李朝歌踹卢三郎那一脚。卢三郎现在还躺在床上无法动弹,郎中说肋骨断了好几条,恐怕需要休养很久。卢三郎服药后,本来状况转好很多,但是昨日卢家传来消息,说卢三郎不知怎么癔症了,在床上胡言乱语,还非说身上痒。
郎中嘱咐了卢三郎不能乱动,但是卢三郎忍不住挠自己,一挠就停不下来,非得把皮肤抓的血淋淋才肯干休。这样一来,卢三郎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头又错位了。卢家没办法,只能用绳子将卢三郎捆起来,这样卢三郎就不会抓伤自己。但是他浑身剧痒却不能挠,痛苦的大哭小叫,日夜不能寐。
太子妃听到这些事,别提多么糟心了。而罪魁祸首还风风光光地握着兵符,被各方势力巴结。太子妃和太子抱怨,李善叹息,让她忍。太子妃就不信皇帝天后不知道上阳宫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夫妻俩谁都不吭声,李朝歌连像样的惩罚都没有,依然意气风发地行走在东都。
太子妃气得好几天没睡着觉,今日听到太子少师的话,太子妃茅塞顿开,立马觉得这是一条出路。李朝歌和东宫有利益冲突,和太子妃亦有私怨,若是让李朝歌和亲,对东宫而言利远大于弊。
太子妃心里已经同意了,但是李善碍于兄妹情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太子妃循循劝道:“殿下,大义面前,岂容儿女情长?天后不断打压东宫,送走盛元公主,既可以折天后膀臂,又可以提醒天后勿要干政。盛元公主是殿下的妹妹,但是东宫这么多人亦是殿下的属臣。我们全幅身家都系于殿下,若是殿下有丝毫闪失,所有人都得跟着家破人亡。到时候东宫不稳,政局动荡,百姓流离失所,这才是真正的浩劫。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一个公主又何妨?何况,我们并不是害她,盛元公主迟早都要嫁人,嫁过去当王后又没什么不好。如果殿下实在过意不去,大可等日后赞普过世,接盛元公主回京荣养。”
太子少师也在旁边劝,把利益分析一条条摆在李善面前。李善就算依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心底里也明白,送李朝歌和亲,已成大势。
东宫臣子都是这样想的。李善不是单打独斗的光杆太子,很多时候,他必须顾忌东宫人心。
李善想起许多年前,母亲还是武昭仪的时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生出一个小妹妹。那时候他们的情况并不好,王皇后和萧淑妃步步紧逼,王皇后联合外朝一起给皇帝施压。母亲每日忙着不见人影,李善一个人待在殿里,趴在木床边盯着那个妹妹看。
那时候,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妹妹。后来母亲给她取名“朝歌”,李善问母亲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母亲说,这是殷商的都城,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以都城为名,愿她以后如不落朝阳,昂步高歌,蒸蒸日上,富贵荣华。
李朝歌走丢后,李善还哭了很久。可是,少年时的兄妹情谊,怎么抵得过岁月侵蚀、权力更替。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那些亲情温情,委实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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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殿,皇帝送走一波探病的臣子,头疼地按住眉心。
吐蕃再一次提出和亲了,而且,他们想求娶李朝歌。
飞天图是李朝歌找回来的,上阳宫猫妖作乱,也是李朝歌一手解决。吐蕃人看到了李朝歌的神通,觉得李朝歌能文能武,将来必能当好一个王后,便动了迎李朝歌回吐蕃的念头。
皇帝对此唯有嗤笑。区区蛮夷之国,至今连政治体系都不齐全,哪里来的脸面挑拣大唐公主?李朝歌确实能当好一个王后,但是,吐蕃赞普配吗?
皇帝心里并不同意和亲,要和亲,也不会是他的女儿。历史上唯有弱国小国才会把帝国千金送到蛮人手中,大唐泱泱大国,封一个宗室女给吐蕃都是抬举,他们哪里配让大唐下嫁真正的公主?
但是吐蕃未曾开化,打仗却十分凶残,东都如今正值要紧之际,没工夫陪吐蕃耗。然而吐蕃口口声声要娶真公主,皇帝的三个女儿中,大公主义安已经成婚,李常乐和裴家定亲,公主中只剩下李朝歌。皇帝想找借口推辞都不行,这件事就这样僵持下来。
皇帝靠在塌上想外面的事,内侍进来,轻声道:“圣人,太子和太子少师来了。”
皇帝听到是太子,并没有多想,说道:“传他们进来吧。”
李善和太子少师进门,给皇帝问好。皇帝在病榻上看着太子,不知为何,皇帝总觉得今日太子行礼的动作压得十分低,仿佛心里有愧一般。
皇帝奇怪,他问道:“前些日子听天后说你身体不适,如今好些了吗?”
李善垂着头,说:“儿臣好多了,谢圣人关心。”
当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每一句话都会助长隔阂疯长,原本细微的裂痕逐步变成鸿沟。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句话,放在往常,李善根本不会注意。但是今天,李善忍不住想,天后在皇帝面前不断重复太子体弱,到底是何用意呢?
皇帝知道李善身体就是这个模样,反反复复,一年到头很少利索的时候。皇帝问:“你今日和少师前来,有什么事吗?”
皇帝问完,堂下陷入微妙的寂静。太子少师看向李善,眼神中无声催促。李善定了定神,开口说:“圣人,儿臣听说,吐蕃又提出和亲了。”
“是啊。”皇帝一提起这个就头疼,他和太子抱怨道,“吐蕃咬着这件事不放,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而且他们这些年学聪明了,知道宗室女和皇女不同,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若不然,朕封一个宗女为公主,嫁往吐蕃亦无不可。但他们却不肯,真是为难。”
李善停顿片刻,说:“大姐前段日子被天后赐婚,阿乐也和裴家定了婚约,公主中只剩盛元未有婚配。吐蕃大贡论这样要求,或许另有其意。”
皇帝到底当了二十多年的天子,听到这话,皇帝觉得不对,慢慢坐起来,看向李善:“太子,你这是何意?”
李善见话已经说开,不再兜圈子,他直起身,双手拜在身前,说:“圣人,吐蕃侵扰我边关久矣,剑南道年年开战,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将士百姓丧命。边疆流了太多的血,如果能用和亲换双方四十余年和平,岂不是功德一件?”
皇帝看着太子,良久没说话。用一个女子的终生换两国四十年和平,说得何其大义凛然,因为被牺牲的那个人不是他们自己。
皇帝说:“弱国才靠和亲维稳,汉初为了求存,不断送公主给匈奴折辱,历来为史书不耻。汉武强军富武后,第一件事就是发誓再不送公主和亲。大唐建国至今五十余年,早不再是风雨飘摇的新王朝,这种时候送公主去和亲,岂不是教人耻笑。”
李善梗住,太子少师见状,接话道:“圣人,大国要有大国的气度,我们并非像初汉一样委曲求全,而是为了日后霸业。若是嫁去一个普通宗女,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王后了,日后扶持儿子上位恐怕都要靠大唐援助。但如果是盛元公主,情况便截然不同。以盛元公主之能,去吐蕃后必然能收服民心,掌握军权,等吐蕃赞普死后,大唐扶持着带有盛元公主血脉的孩子登基,盛元公主便能以辅政之名垂帘听政,吐蕃军政大权将尽归盛元公主之手。到那时,吐蕃名为异邦,实际已为大唐控制,我们两国才能真正亲如一家,再无兵戈。更甚者,让盛元公主握紧吐蕃兵权,大力推行汉家文化,有生之年将吐蕃并入我大唐版图亦非不可能之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服吐蕃,此乃垂名千秋之功绩,望圣人三思啊。”
太子少师从利益出发,一条条给皇帝罗列和亲的好处。如果和亲的是普通公主或宗女,太子少师这些话就是一个美丽的蓝图,根本无法实现。但如果那个人是李朝歌,这一切就并非妄想。
可是,皇帝想起李朝歌六岁走丢,去年才刚刚找回来。她在民间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回宫,一转眼却要送她去和亲,未免太过残忍。皇帝不为所动,说:“盛元公主和普通公主不同,她已经在民间吃了许多苦,她回来的时候,朕曾允诺加倍补偿她。这才一年,就让她去和亲,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此事不妥,还是作罢吧。”
“圣人。”太子少师拱手,目光恳切地看着皇帝,激昂道,“圣人就算不想要千秋功业,那当下之变,圣人总该考虑一二。臣知道圣人仁善,疼爱女儿,不忍女儿受苦。但大唐基业来之不易,臣不得不做这个恶人,说一些逆耳之言。为人臣者,忠君之事,分君之忧,谏君之错。君尊臣卑,臣虽然出谋划策,但圣人不想收纳吐蕃,臣亦不敢左右圣人决定。然东宫不稳却威胁大唐传承,臣就算丧命,也必须阻拦圣上。”
皇帝没想到区区和亲怎么又扯到大唐传承之上,皇帝问:“此话怎讲?”
太子少师深深拜了一拜,肃容道:“圣人信任妻女,放权于天后,但如今尾大不掉,已经威胁东宫。圣人之下,政令皆出天后之手,民间只闻天后,何闻李唐?太子孝顺,不忍忤逆母亲,对天后一让再让,如今已被天后夺走实权。不止于此,天后还将禁军交给盛元公主,如果天后和盛元公主有什么其他心思,太子该如何自保?”
皇帝的脸色严肃下来,他身体不好,许多事情无法亲力亲为,只能找人帮他。皇帝不放心交给臣子,万一养出权臣,以李善那个懦弱的性子,如何抗争?皇帝也不放心交给宗亲郡王,甚至连李怀都不能放心。
思来想去,皇帝只能选择枕边人。如果人分三六九等,天后无疑是一流人物,她碰到了机遇,马上就握住并发扬光大,等皇帝意识到的时候,天后权力已经膨胀到连皇帝都无法遏制。
但这终究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皇帝依然选择信任天后,维持着他和天后的权力平衡。但皇帝能压住天后,太子却不能,后来李朝歌回来,皇帝想着制衡,便分了一部分权力给李朝歌。
如何制衡各方权力是一个帝王终身研习的必修技,皇帝以为他将权力分散给各方,李善就能稳坐皇位。但是没想到,皇帝分出去的权力太多,已经多到让东宫无地立足。
皇帝扪心自问是为了太子好,可是,太子及太子背后的人,是否甘愿被削弱呢?皇帝默然,太子少师依然慷慨陈词,言辞凿凿道:“圣人,终究东宫才是一国之本。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天后只手遮天,您在世时,自然能压制天后,但万一陛下百年,天后再无阻拦,又有谁能限制她?为了太子,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大唐基业,请圣人快刀斩乱麻,将天后的左膀右臂折除。这不光是安东宫的心,更是安天下臣民的心啊。”
说完,太子少师深拜在地,长跪不起。李善暗暗叹了口气,也深深下拜:“请圣人三思。”
如今这已不是和亲的问题,而是皇帝态度的问题。从去年以来,天后大力扶持李朝歌,李朝歌也对天后言听计从,如臂指使。这两人很明显在挤压东宫的生存空间,如果这时候皇帝同意将李朝歌嫁去吐蕃,那就是在向所有人表态,在天后和太子中,皇帝始终站在太子这一边。
从始至终,这就是天后和太子的战争。李朝歌,镇妖司,和亲,都是筏子。
今日轮到裴纪安当值,他进殿时,内侍说皇帝在和几位相公说话,让裴纪安去侧殿等一等。裴纪安去侧殿抄录,相公出去后,裴纪安手里有字,便暂时没动,打算等写完再去给皇帝请安。然而,只是片刻,外面又来人了。
裴纪安原本没有当回事,可是渐渐的,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太子和皇帝的对话。太子说,要送李朝歌去和亲。
简直荒谬,大唐嫡长公主,岂有和亲的道理?裴纪安气得不轻,但如今公主中只有李朝歌未曾定亲,如果真要和亲,李朝歌就是唯一的人选。
太子和太子少师的话音越来越快,而皇帝却逐渐沉默,像是被说动了。裴纪安心里狠狠一咯噔,他静静瞥了眼外面的内侍,见无人注意他,便悄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他要赶紧出宫,去提醒李朝歌。万一皇帝这边写了圣旨,那就全完了。
裴纪安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侧殿,再加上是熟面孔,没多少人注意他。裴纪安离开仁寿殿,立刻加快脚步。长阶上吹来一阵风,裴纪安衣袖鼓起,呼吸间尽是湿闷的水汽。
要下雨了。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裴纪安出宫时长风浩荡,等他走到镇妖司,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镇妖司的门卫见裴纪安孤身前来,吓了一跳,连忙撑着伞迎下来:“裴拾遗?下这么大的雨,拾遗怎么都没带伞?”
裴纪安哪有心思找伞,他来不及清理身上的水迹,急切问道:“盛元公主呢?”
“您问指挥使?”门卫指向城门方向,道,“指挥使说昨日找到些新发现,今日去命案现场二查了。”
“谁家?”
“城西富商郑家。哎,裴拾遗,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
郑家,李朝歌站在郑小姐的闺房里,四处搜查线索。这几日她在城里寻找黑猫,奇怪的是,这只猫不知道又躲到哪里去了,李朝歌将宫城都翻了个遍,竟一无所获。
不在城里,不在后宫,它还能藏到哪里呢?
李朝歌让人继续地毯式搜查黑猫,自己带着人来郑家查案。昨天她受日子启发,意识到她两次遇到猫妖,一次在李贞婚宴七月初二,一次在上阳宫宴七月十四,这两天都是子日。结合之前那三桩发生在子日的命案,是不是说明,猫妖每逢子日就会寻找猎物?
七月初二它的目标是李朝歌,七月十四它的目标是天后,区别在于前几次猫妖成功了,而这两次都失败了。
李朝歌紧接着又想到,子对应的是鼠,猫妖挑在这一天攻击,兴许是某种祭祀或进食仪式。李朝歌之前一直在搜查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她还为此苦恼许久,这三女子到底有什么重合点?现在看来,她进入了思维误区,谁说女眷一定要实际接触了?她们的交集,也可以在于养了同一只猫。
李朝歌立刻带着人来二查。她第一站造访了第一个受害的郑家,郑父见公主上门,诚惶诚恐,等听到李朝歌的来意,当即老泪纵横,二话不说带着李朝歌来女儿的闺房。
郑娘已死去多时,她的闺房空荡荡的,一切都维持着她刚离开的模样。李朝歌带着莫琳琅看了一圈,问:“郑娘子养过猫吗?”
郑父一听,想都不想摇头:“没有。娇娘她从小对猫毛过敏,不喜欢养那些猫啊狗啊。”
竟然没养过?李朝歌有些意外,又问:“那你们府上有野猫吗?”
“哪有。”郑父说道,“娇娘一见了猫就浑身起疹子,我哪儿敢让外面的野猫进来?我给府里的仆人下过禁令,不许偷偷带猫进来,一旦见了野猫就赶紧打走。公主您看,现在墙角还有打猫的杆子呢。”
娇娘是郑家女儿的小名。李朝歌透过窗户看了一眼,确实在院墙拐角看到一根竹竿。郑家的情况和他们的预料大相径庭,莫琳琅有些着急,看向李朝歌:“指挥使……”
李朝歌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李朝歌问:“我无意对死者不敬,但为了尽早破案,我还是得冒昧问一句,在郑娘子死前,她可有不寻常的举动?”
郑母在旁边擦泪:“公主这是说什么话,您能亲自调查娇娘的死因,我们感恩还来不及呢,哪会不知好歹?”
郑父跟着应是。他想了一会,没注意女儿死前有什么异常,转头看向妻子:“大娘,你注意到娇娘死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郑母想了想,迟疑道:“好像没有。非要说的话,她那段时间精神不好,白日总是懒洋洋的没力气,到了晚上却睡不着。我还给她请过郎中,开了好几贴药。后来她开始腹痛咳血,没几天就去了。难道,那些药有什么问题?”
郑母的表情惊疑不定,李朝歌没回应,只是说:“郑大娘子勿要疑神疑鬼。令千金之死的真相,镇妖司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在此之前,请二老安心等待。”
郑父郑母感恩戴德应是。郑家虽然在东都中还算小有家底,但是和皇亲国戚比那就不够看了。郑家从没接触过公主这个阶层,郑父对郑母眨眨眼,随后,亲自陪着李朝歌,说道:“多谢公主为娇娘平冤。我早年当皇商的时候,还给宫城里送过蜀锦,没想到今日竟能见到真正的公主。今日有劳公主和各位官爷忙里忙外,草民已经备下饭菜,请公主和各位官爷赏脸,留下用些酒菜。”
按李朝歌的想法是要拒绝的,但是这时候外面打起闷雷,一阵风吹过,很快就落下雨点。天公不作美,照这样肯定是没法走了,李朝歌无奈,只能说道:“有劳家主。但是朝廷有令,在朝官员不得侵占民膏民脂,饭菜就不必了,上些茶水足矣。”
郑父应下。李朝歌虽然说着不用上饭菜,但是郑家哪能让官差干喝水,没多久,桌上就放满了荤素凉菜,郑父还说这只是点心,拿来给诸位官爷解闷的。
李朝歌自己无妨,但是其他人跟着她跑了半天,晌午时分不让手下吃饭也说不过去。李朝歌默认了,打算等走时,将这顿饭菜的钱和郑家结了。
外面雨声轰鸣,反正走不了,众人一边喝酒一边吃下酒菜,很快就热闹起来。李朝歌从头到尾都没有碰东西,莫琳琅坐在李朝歌身后,小口小口挑菜吃。
郑父见时候差不多了,就示意郑母,从侧门领了一个人上来。李朝歌毕竟是指挥使,她落座的地方和外面隔着一道屏风,她正百无聊赖等雨停,乍一抬头,看到侧门走进来一个涂脂傅粉的男人,她人都愣住了。
莫琳琅噗嗤一声把茶喷出来,险些把自己呛死。天哪,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吧?
李朝歌听着莫琳琅刻意压制的咳嗽声,哪能猜不出来莫琳琅在憋笑。李朝歌那一瞬间觉得她的仕途结束了,外面还坐着那么多士兵,等回镇妖司,这件事肯定一天内就会传遍。而皇城里素来是没有秘密的,紧接着,其他府衙也会知道。
李朝歌光想想就觉得窒息。前世她也被人送过男宠,但好歹是成婚后,那时候已经是女皇当政,男宠之风盛行,李朝歌混在大环境里也不算什么。但这一世才到什么时候,她为什么又被人送男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