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开门后,张端闯了进来。
赵月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由略一皱眉,却又释然一笑,替他高兴道:“怕是大哥你刚领到钱,高兴坏了吧。”
张端直起身来,笑意未退,疑惑道:“长皎你怎么知道?”
赵月摇头:“唉,刚才在屋里就听到外面嘈杂声一片,人恐不在少数,想就是你们董家的士兵领到钱了。”
张端喜道:“果然是我长皎兄弟,就是比我聪明啊,来。”说着,就从手里摸出几枚钱来,抓过赵月的手,放到他手掌里。
赵月显然吓了一跳,连忙推阻:“你这是做什么?”
张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给你就拿着,我们这边每人十五个钱,我留了七个,给你八个,你家中有老母,让你拿着就拿着吧,咱们兄弟,谁跟谁。”
时值汉朝,自武帝元狩五年,朝内流通贸易的钱就称做五铢,由铜铸造。赵月手里拿着的,便是八枚五铢铜钱。
赵月手中握着钱,心中满是温暖,感动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在此谢过了。”
张端毫不在乎:“你我二人,谈什么谢字,不过我很纳闷,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当董大人的兵,却做汉朝的兵?”
赵月默默地将钱收起,长叹一口气,然后把张端让到床榻上坐下,这才解释道:“兄你有所不知,我本也想做董大人的兵,只是见那个汉军侯刘征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心想着若是到他手下当兵能对他有所帮助,不妨做一回好人,这才……”赵月欲言又止,心中彷徨,却并不后悔这个选择。
张端叹了口气:“唉,长皎,你就是懂得别人的心思,要换做我,岂会在乎一个不相干人的想法。”
夜深人静,来自两个阵营的兄弟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着,不论心机,没有隐瞒。整个昆阳馆驿上下,几乎所有刚入伍的士兵们都睡着了。战争对于他们来说,是那样新鲜的未知事物,好像是很轻松的某种活动,他们甚至在睡梦中对自己参与的第一场战争抱有期待。
能杀多少敌人;率领自己的将军又是谁;会不会一个偶然,斩杀了对面阵营中的将军也说不定。
当夜,赵月与张端抵足而眠。
在昆阳城休息了两日,这些未曾到过城邑的村里人们四下走了走,看了看。有些刚领到钱的董卓军士卒们选择在临上战场前大吃一顿,也有些人则是去药铺买了点治跌打损伤的药备用,毕竟一旦打起仗来,受伤死亡是难免的事。
等到第三日准备出之时,很多人手里都没多少钱了。
这天早上,赵月很早就起来了,站在荒芜的馆驿大院里,四下满是杂草。他对着湛蓝的天空伸了个懒腰,阳光有些刺眼睛。
“看来今天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正在赵月眯眼感受晨光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这声音音色铿锵有力,言语中却是异常温顺,还夹杂着一丝隐忍。
赵月受了惊吓,猛地一回头,现来人身着破旧的红袍,竟是他军侯,刘征。赵月与他面生,有些不太好意思,心里却是十分尊敬他,连忙生涩道:“您好,刘军侯。”
刘征却显得而很随意,他上下打量着赵月,含着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名字是叫做赵月,字长皎?”
赵月没想到,刘征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记住他的名字,心中颇为感动,应声答道:“正是,没想到短短两天功夫,刘军侯便能记住小人的名字,真是不好意思。”
刘征背手在庭院走过,神态动作并不像一个中年人,反倒像一个老者,片刻之后,他才再度张口,慢悠悠地说道:“此次前来当兵的众多士卒当中,多是穷苦人家的百姓,未取表字,独你有字;而这些穷苦百姓们都想入董卓军,独你想为汉朝出力,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赵月略一沉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在世时会为他取一表字,他相信父亲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其实,赵月的父亲赵荀也只是遵从祖命罢了,他甚至不知那红黄缎子里裹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至于刘征的后半个问题,赵月虽然年少不解世事,但也经历过人世间的疾苦,深知当面戳别人的痛处是不好的行为,故而他并不准备如实作答。
“父亲在世时所取表字,我未问及缘由,现父亲已经去世了。”赵月停顿片刻,望了一眼刘征,四目相对,他察觉到了面前所站之人有一丝期待,不好回避,便只好继续说道:“至于……至于为何入汉军不入董军,小人思量自己能力平平,入了董军,恐给董卓大人蒙羞,故而想入汉军,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刘征闻言,停止踱步,背对着赵月,仰头看了看天空。片刻之后,转过身来,神情自然,态度平和地道:“如此,也好。”
赵月却似乎察觉到了刘征有些失望。要知道,这种体察入微的本领并非所有人都有的,只有那些经历过苦难的人才懂得。虽然能够了解到这一层,但赵月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或者说说错了什么。
二人第一次交谈就这样结束了。
出前往洛阳的时候,刘征被命令作为前锋官前往洛阳报信,而新兵们交由韩奎率领,往洛阳进,刘征接到命令后没有迟疑,当即就上马出了。
岂不知,报信的人需要一路急行,报完信后还需折返,是个不折不扣的辛苦差事。之所以这样调度,已经可以预见朝中主事者多半变成了董卓的人。
新兵们按照命令排队站好,由那个负责征兵的文官按照花名册一一核准之后,交给韩奎率领,之后就按照汉军在前,董军在后的顺序出城了。
今番出的地点是豫州颍川郡,目的地是司隶的洛阳城。赵月不知道要走多久,听伍长邢翼说,按照行伍的行军度,大概六七日便到,只因他们是新兵,未经操练,所以军侯韩奎准许他们放缓行进度。
沿途两边是青山,太阳当头,微风拂来,一幅青山绿水的好画面,还可以嗅到几分花香。在时局动荡的年代,能享受到这般美景,已经实属难得。要知道,黄巾之乱刚刚平定,各地生产力有待恢复,百姓们本不欲再度身处战争之中,可各地诸侯们却是心怀鬼胎,四处招兵买马,随之准备同敌人开战,争夺或捍卫地盘。
邢翼与众汉军士卒走在队伍当头,拼命赶路,却也是无聊得很,不由聊起天来。
邢翼身后,汉军里一个小孩儿模样的少年擦了一把汗,边走略带稚气地对众人道:“各位哥哥们,你们可知河北有一公孙姓氏的家族,非常厉害,我听村里早年到过河北卖杂货的长者说,当地的人都称他做白马将军。”
邢翼虽然在匆忙赶路,但步伐夯实,气息均匀,面不改色地道:“我自然知道,不过也是听说的,他叫公孙瓒,雄霸河北,附近无人敢敌。”
赵月从未听过这些,故而不好插嘴,只是紧跟邢翼,静静地听着。别看赵月身手一般,但他从小翻山越岭,采食野菜瓜果奉养老母,练就了强壮的腿脚,所以他跟上邢翼的度,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
赵月一边走,一边思考,他在思考身边士兵们说话的内容。
邢翼说那公孙瓒雄霸河北,赵月记住了,他想等来日如果有幸去河北走一趟的话,一定要见识见识这个大人物。想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他一介小兵,如何见那地位显赫之人?说不定见到之时,就是在战场之上厮杀之际了。赵月不祈求别的,只祈祷能够百战百胜,活到平安回家的时候。
路上的众人还在聊河北的英雄人物,聊得热火朝天,却全然不知未来真正称霸河北的,另有人在。
那个人姓袁,名绍,字本初,出身名门望族,自曾祖父起,四代有五人位列三公,人称之为四世三公。只是眼下,他尚在洛阳为官,和他一起的同僚,还有童年的好友,曹操,曹孟德。
汉王朝的宫殿中,抬眼望去,蓝天万里无云,而向宫外望去,却是一片阴云密布,好像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这天气变幻,正如坐在院中对弈的两人。
一人坦然自诺,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只等对方落子。
他便是曹操,个子不算高,身材微胖,相貌不算出众,身穿军官的服装,下颚还留着胡须。
而另一人却是焦躁不安,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已经换了三四次坐姿,时而双手放在腿上,时而敲打桌面。。
他的长相比曹操俊俏许多,皮肤也比较白净,身穿甲袍,英武逼人,这便是袁绍,袁本初。
犹豫再三,石板刻成的棋盘上终于又多了一枚白子,袁绍抬头看了看从城外飘向dǐng上的彤云,喘着气催促曹操道:“孟德,快下雨了,咱们进屋下吧,好吧?我找你,还想说些别的事情呢。咱也不能光下棋呀!”
“不急,不急。”曹操睁开眯着的双眼,瞄了一眼棋盘,嘴角一扬,随意地吐出两字。
“这,这怎能不急啊,你怎么如此闲情逸致呢?”袁绍的手背有些阵阵凉,他明显已经感觉到有水珠滴落在他的手上了。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
他和袁绍下棋,从未输过,可他的棋艺却被袁绍落出一大截,他的制胜之道,不在棋艺本身。眼下,袁绍再走三步,就要胜了。他的内心也是焦灼不已,他更知道袁绍要和他说的事情是什么,可曹操想要等到袁绍急不可耐之时,再去听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