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人气的病房里,此时突然安静了下来,岳凰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
现在她的心脏终于有时间对逸贰告诉她的消息做出反应了,疼痛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然后当着你的面,把它丢进榨汁机里搅烂一般。
岳凰把身上乳白色的杯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现在是烈日炎炎的六月,病房里的空调让她忘了这个季节本来的样子。
六月原是一本伤感的书,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就总是写满了离别,浸满了一对对情侣咸湿的泪水。
岳凰这个时候看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也觉得自己离白默尘越来越远了。
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她问自己。
可是,她想不出答案。
就在她恍恍惚惚想着白星辰和骆诗妍的事情的时候,林森的脚步声在走廊的尽头响起。这个脚步声,她曾经每日每夜都独自等待着,等待着它主人的归来。但希望总是落空,哪怕后来她被林母送进医院,得知自己孩子已经死掉了的绝望时刻,她也没能等到这个男人回家。
如今,他听说自己怀着的别人的孩子掉了,他却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因为白默尘事先说过,所以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人拦着林森,他很快就站在了岳凰的床前。
“林副经理,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要说这句话里没有恨,岳凰自己都不相信。
林森的脸色白一阵青一阵,他把手上的一大捧花放在床头,岳凰一看,竟然是红玫瑰!
“林副经理好像选错花了。”
林森站在那里,放下花之后再没有移动过,他怔怔地看着岳凰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想到了方芷当初刚生过孩子的时候那个模样。然后突然把手伸到她的脸旁,岳凰迅速向右一偏,一脸戒备。
林森的手拐了个方向,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录音器,然后把它关掉,又放了回去。
“你一直都喜欢红玫瑰。”
岳凰故作无力地动了动了嘴角,却没能扯出一个理想中的笑容来。
白默尘,还是怀疑她……
“多谢你还记得。”
“我什么都记得,关于你的一切,从来都没忘过。”
岳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不愿意看他那灼热得不像话的双眼。曾经她也用这种眼神看过这个叫林森的男人,可是,他却用这种眼神看过无数的女人。
林森也不等她说什么,就自己坐了下来。
“他没来看你吗?”
对外说的,那个孩子还不足月,正好对上白默尘离开的时间。
“林副经理,这好像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都躺在医院了,还和我置什么气?不过,他们没在这里装监控和监听设备,看来是重要的人会来探你了,是他吧?”
岳凰侧过头去看着他,回避了后面的那个问题,“和你置气?林副经理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岳凰,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他终于忍不住动怒了,他无法接受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人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林副经理,我才是病人,你觉得我有力气和你吵架吗?”
得到了又失去,心里的落差总是大得惊人。
“好,我没时间和你说这些。岳凰,我只是替那个人来问你一句,想不想离开白家?”
林森不知道岳凰为什么会和那个人扯上关系。
“那个人让你问?呵呵,这真是我听过的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了,那个人既然费尽心机把我推到现在的位置,难道会突然生出怜悯,放过我?抱歉,我不是三岁小孩!”
你为什么要让林森和我说这些?你明明早就没有心了,还在乎我的死活吗?
岳凰藏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项链,那里装着王斓的骨灰。
“岳凰,这种时候不要胡闹!你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林森虽然已经对她没有太多感情了,但也不想让她死。
“机会?名正言顺除掉我的机会吗?”
那个人摆了这么大一盘局,现在游戏还没走到一半,就突然推·翻棋盘?她身上的价值还没被榨取干净,那个人舍得放手?
莫家唯一嫡传血脉,就她莫七言一个了,谁不想利用一两把,谋取点儿私利?
“没人想除掉你!”
“呵。”
林森看到她眼中的不屑,只觉得想要伸手掐死她。
“就算有也不可能是那个人,你和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利益冲突!杀你除了招惹麻烦,没有任何好处!”
岳凰笑着看他,像看一个泛着恶臭的污水沟一样。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告诉那个人,不用试探我,我会配合。你走吧,不送!”
要不是她和那个人的目的一模一样,她自己力量又太弱小,她怎么可能与虎谋皮?
此时,白默尘正站在21楼白老夫人的病房里,浓浓的眉头紧皱。
这个林森,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不禁想到了之前自己和王斓签协议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在场。他从来都不觉得王斓信任林森,这件事他一直都想不通。
岳凰今天的“流产”被媒体大肆报道,尤镇雄很快就知道了消息。这没什么问题,但是让白默尘觉得可怕的,是尤镇雄没有看出事情的任何破绽——也就是说,他的手下怎么查都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岳凰真的流产了,还是因为骆诗妍和白星辰,换句话说,就是因为尤镇雄对白默尘和岳凰关系的介入。
背后帮助岳凰的左司莫,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在十三鹰面前瞒天过海!
电话响起,手下说林森一分钟前已经离开了,他忘了老夫人一眼。
“奶奶,求你,谁都可以是别人安插的棋子,但岳凰不行。”
他看了一眼镜子,掩去自己眸子里的杀意,换上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走进了电梯。
他到的时候,岳凰正拿着那个迷你的录音器。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挥了挥手中的设备,“师父这是在防我?”
白默尘没有说话,而是从她手里拿过那个黑色的小东西,然后继续给她剥葡萄。
岳凰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干脆重新躺下,掉过脸去不再理他。
白默尘把剥好的葡萄放进她一直在用的保鲜盒里,他的动作很慢,很悠闲,一直到他剥完那一大串紫色的葡萄,都没有说一句话,而岳凰,则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她听到保鲜盒的玻璃碰到柜子的时候出的轻微闷响,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吻落在自己的眉间,然后就是他离开的脚步声。
他没有做任何解释,一句话都没有,岳凰,你真的……太高估自己了……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以至于当白洁和于锦兰一起到的时候,她真的已经睡着了。
白洁看着面色苍白的岳凰,想到新闻里出现的那副血淋淋的画面,心里生出几分不喜。
这个女人,真是不吉利!从嫁给白默尘之后,就一直出现各种状况,把白家这潭难得平静的海水,搅得波涛汹涌起来。
尤镇雄在她生日那天已经直言说过,这个女人是左多尔家族的头号猎杀对象,和左多尔有不可能化解的仇恨,如果一直放在白默尘身边,肯定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本来他们打算利用骆诗妍和白星辰让这个女人自己放弃,因为协议的原因,白家不可能主动休妻,亲子鉴定都已经出来了,她万万没想到,岳凰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流产!
这样一来,无论是尤镇雄,还是白洁自己,都不可能立即再对她出手,不然太容易被白家人诟病。
她现在认定这个孩子不是白默尘的,所以看到岳凰这个样子,心里的怒气就更重了。
她看了于锦兰一眼,然后自己一声不吭离开了医院。
于锦兰跟在白洁身边十几年,怎么可能连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她仔细观察了之后,确定周围没有人,房间里也没有监控,就从包里拿出一袋药粉,倒进了床头的玻璃茶壶里。
她知道岳凰的习惯,每次一醒过来都一定会倒一杯水喝。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故意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几度,最后冷笑着看了岳凰一眼,推门离开。
岳凰本来在做一个噩梦,这个梦当然和白默尘有关。
她梦见自己被白默尘和骆诗妍合伙推下悬崖,然后自己落入了冰窟里,一阵寒冷让她醒了过来。
“谁把温度调得这么低……”
她有些不满地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回来,然后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做了噩梦之后,嗓子会觉得格外的干疼。
她给自己灌了满满的两大杯水,然后起床上了个厕所,只觉得空荡荡的病房里阴森森的,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她拿出手机想给白默尘打电话,但是一想到今天下午生的事情,又按下了取消。这个时候,她觉得病房的窗口有一个黑影闪过,心里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这种时候,那点儿小矫情顿时烟消云散,她果断拨通了白默尘的手机。
“师父……”
“嗯,我在开会。”
“那你现在能来医院吗?我有点害怕……”
“我派人守着的,没事儿,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我这边就结束了,到时候过来看你。”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拳头击打到肉上面的闷响,岳凰赶紧从水果盘上拿起锋利的水果刀,紧紧握在身前。
那个人似乎倒下的时候撞到了门上,岳凰身子一抖,把手里的水果刀死死握住。
门被啪的一声推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