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体里另一半充满暴戾的血脉,原来也可以不是坏事。
他抬着头,暗红色的眼睛呆呆看着许陵光。
许陵光伸手抚摸他的头,他下意识闭了眼,感到久违的轻松和安心。
有虞微微颤抖和僵硬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逐渐放松地趴在了许陵光的腿边。
嗅闻着萦绕在身边的温暖气息,有虞心想自己以后不用再羡慕朱康了。
他也有疼爱自己的家人,和可以帮他遮风挡雨的家了。
幼崽安心又满足偷偷用鼻头拱拱许陵光放在腿边的手。
那双手漂亮又温暖,抚摸他的皮毛时,让他感到放松和快乐,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只需要呵护的幼崽一样,让他可以放心地什么都不去思考。
有虞拱了一会儿许陵光的手,得到了温柔的抚摸。
他沉溺了好一会儿,小声说:“我不喜欢朱康,以前我很羡慕又很嫉妒他。”
凿齿一族性凶好斗,但是朱康自小被家人宠爱,即使长在鬼市里,也从来没有受过委屈,更没有面临过什么危险。
在朱康看来,鬼市里没人敢动他。
但他不知道,当时朱康再次拿着糖葫芦在他面前晃悠时,他其实动过杀意。
但最后他还是只抢走了那只糖葫芦。
有虞换了个姿势,将柔软的肚皮露出来,眯着眼睛很是快活地说:“但现在我不用羡慕他了。”
小崽爪子张开又缩起来,有几分骄傲地说:“要是下次遇见他,我要告诉他,他家也没有什么好的,其实鬼市的人都很讨厌他们一家人。”
只是朱家人多又护短,很多人不想惹无谓的麻烦,才对朱康的跋扈睁只眼闭只眼。
许陵光揉揉他软绵绵的肚皮。
肚皮上的绒毛还是幼崽的软毛,摸起来厚实绵密,手感非常好。
许陵光没忍住摸了又摸。
有虞在鬼市时精神就紧绷了一整晚,现在终于鼓起勇气跟大哥还有许陵光坦白了鬼市的过往,精神一松懈下来,就开始昏昏欲睡。
小崽的头颅先是一点一点,没一会儿就摊开柔软的肚皮,挨着许陵光的腿睡了过去。
许陵光注意到了,找来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才看向重雪,小声说:“他睡着了。”
兰涧盯着弟弟,在把他叫醒送回自己的房间和让他睡在这里之间摇摆了一下,还是没有叫醒睡熟的小崽。
“今晚就让他在这里睡吧。”
兰涧熄了静神香。
“那今天我们三个人挤一下。”许陵光说。
有虞睡得很安心,不自觉发出轻轻的呼噜声,睡梦中的耳朵和爪子时不时轻轻抖动一下。
许陵光轻手轻脚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拉过被角给他搭上。
因为拿被子,他坐的位置变了一下,离睡着的幼崽远了点。
熟睡的小崽像是感觉到了,爪子在空气里抓了几下,然后翻过身拱了拱,终于又拱到了许陵光身边。
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后,这才再次安心睡了过去。
许陵光被萌得找不着北。
有虞总觉得自己要年长一些,经常不把自己当幼崽,所以很少做出幼崽的撒娇行为。
平时很难得看到有虞稚气的一面。
许陵光没忍住轻轻捏捏他的爪垫,又点点湿漉漉的鼻头。
不论他怎么逗弄,有虞都睡得很香甜。
实在被弄得烦了,就胡乱用爪子将许陵光的手抱住压在肚子底下,继续呼呼大睡。
许陵光的手臂被结结实实的幼崽压住,也不抽出来,随便他压着,小声和兰涧说:“你说他多可爱啊,他父母怎么会舍得抛弃他呢。”
他盯着有虞黑色的皮毛琢磨:“会不会有虞其实并不是被抛弃的?也不知道他另一半的血脉到底是来自哪个种族,查清楚了说不定还能找到他父母。”
兰涧听了他的话,略微犹豫后说:“兰涧曾经跟我提到过,有虞的另一半血脉很可能来自梼杌。”
“梼杌?”
许陵光身为现代人,自然听说过不少关于关于梼杌的传说。
梼杌与穷奇、混沌、饕餮并列四凶,传说梼杌是颛顼之子,状如虎而大,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性桀骜难驯,常在大荒之中与另外三凶兴风作浪。
也有传说提到舜的臣子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混沌、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但不论是哪一种,听起来似乎都不太好的样子。
许陵光皱起眉,露出些许担忧:“你了解梼杌吗?我听说……梼杌的名声不太好。”
兰涧见他一副想说什么又因为有虞而有所顾忌的样子,没忍住勾了下唇:“不算了解,不过也听说过一些传言。”
“梼杌是颛顼之子,出身大族。但颛顼儿子众多,足足有二十多个,他性格桀骜不服管教,所以并不受颛顼喜爱。他也不乐意讨好父亲和其他兄弟争宠,很早就离开了家中,在山海境和人间境之间往来游荡。”
兰涧说:“他的名声确实算不上好。”
许陵光疑惑说:“但如果梼杌真如同传说里那样,怎么会有乘黄看上他,并和他诞育子嗣呢?”
可能是因为兰涧的缘故,许陵光对乘黄这个种族有非常深的滤镜。
在他看来,乘黄一族美貌与实力皆备,如果梼杌真有这么糟糕,乘黄应该是看不上梼杌的,那有虞就不会出生了。
“那就不清楚了,早些年的事情,我也大多都是听说。”
兰涧深深看了许陵光一眼,不紧不慢道:“而且就算都是乘黄,性格也各不相同,说不定就有眼瞎的看上了梼杌。”
许陵光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说:“但是我认识的乘黄都很好。”
他掰着手指头数:“兰涧,有虞,羽融,妘风。”
“每一个都很好。”
身边即世界一下。
许陵光觉得乘黄再差能差到哪里去呢?
兰涧不防他忽然提起自己,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问:“你觉得兰涧很好?”
许陵光表情更加怪异:“连有虞的另一半血脉你都知道,你和兰涧应该很熟吧?要是不好,你会和他做朋友吗?”
“……”
兰涧第一次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但大约是许陵光的表情太过真诚,他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睛,心里冒出小小的雀跃。
他沉着地“嗯”了声:“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