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议和前的疯狂。”
礼部官员得知敌军突袭大同后,不忧反喜。
“这么说,使者要来了?”张达问道。
“正是。”
“那就好。”
张达心中一松,端着茶杯,缓缓品茶。这时外面有人经过。
“……一个小旗部大多战死,只回来了一人。”
“照常抚恤罢了。”
“也是,哪年不死人。”
“说不准啥时候就轮到咱们了。”
“听闻京卫在整肃,也不知如何了。”
“哎!这股风,怎地有些暖意?”
“春天了嘛!”
……
当春风吹的人脸发麻时,婚事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春季,也是商人们蠢蠢欲动的季节。
“掌柜,这天气还没转暖,路上泥泞,要不,缓一阵子再发货吧!”
“放屁,早一日发货,早一日挣钱,赶紧去!”
三十余岁的郭峰呵斥着管事,等管事走后,他定定站在那里。
“老郭,想什么呢?”堂内是郭峰的好友李思。
“咱们做毛皮生意多年,老李,你可察觉到了,最近这风它不对。”
“你是说……有人开始降价之事?”
“对,以往毛皮紧缺,靠近年底的时候更是有价无市。去年年底却不同,好多家都敞开了卖。”
“此事我倒也知晓些。”
“是为何?”郭峰回身进去。
李思端坐着喝茶,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块果脯,用侍女递来的布巾擦拭了手,说道:“前日我和人喝酒,那人家中姐夫乃是权贵家的管事,他喝多了说……”
李思放低声音,“他喝多了咒骂长威伯。”
“骂长威伯的人多了去。”郭峰不以为然。
“骂一骂的,那人就说了一件事。朝中如今准备和俺答部联络,若是成功,恐怕那些皮毛将会潮水般的涌入。老郭,春江水暖鸭先知啊!”
“那些商人嗅到了味道,便把囤积的皮毛抛售……”
“没错,我今日来便是提醒你,别囤了,赶紧卖掉。”
“此事谁主持?”郭峰下意识的准备走门路,“若是能走通关系,拿到和草原贸易的资格……老李,那可是一注大财啊!”
“是那位。”
“谁?”
“长威伯,蒋庆之!”
“啧!此人啊!摸不透。不过谁不爱钱呢?”
是日下午,便有人求见蒋庆之。
“说是久慕伯爷大名,得知伯爷要主持与俺答部沟通事宜,便来请见。”
富城鄙夷的道:“这些商人如同蛆虫,见缝就钻。”
“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强。”胡宗宪笑道。
蒋庆之摇头,“这是想来走门路的,暂时不见。就说过几日自有消息。”
蒋庆之随后进宫。
半道他遇到了陆炳。
陆炳带着几个锦衣卫,看着威风凛凛。
“那事你锦衣卫可以着手了。”蒋庆之说道。
“人手早已准备就绪,若是因你这边延误……”
“那是我的事。”
“放客气些!”朱浩冷笑道,“此事是你蒋庆之求着指挥使,别不识好歹。”
“住口!”陆炳喝住了朱浩,说道:“此事我以为当由礼部与户部合办,不过既然陛下属意你,那么我锦衣卫自当全力配合。可若你办事不妥,休怪我弹劾。”
“我说了,那是我的事。”蒋庆之淡淡的道。
见到道爷时,他难得的在欣赏字画。
“看看。”道爷招手,蒋庆之和陆炳一起走过去。
画是前宋名家的,一只雀儿站在枝头,歪着脑袋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好画。”蒋庆之随口道。
“此画……”陆炳却就技法侃侃而谈,看样子是搔到了道爷的痒处。
蒋庆之闲极无聊,随手拿起一卷道书翻看。
时至今日,他依旧对竖版和繁体字有些不适应,看了一页便搁下了。
案几上有奏疏,正好摊开,蒋庆之瞥了一眼。
是徐阶的奏疏,竟然提及了些礼部的事儿。
老徐不是礼部左侍郎,兼职翰林院掌事吗?
怎地玩起了礼部。
画作欣赏完毕,道爷坐下。
“俺答那边的使者来了。”嘉靖帝讥诮的道:“在来之前,俺答还令精锐突袭大同,可张达早有准备,击退了敌军。”
“庆之。”
“臣在。”
“张达在奏疏上提及了你,说有那两战告捷在前,大同将士直面敌军时,士气已然不同。此战将士们高呼酣战,士气高昂啊!”
道爷看来情绪不错,“俺答的使者在进京的路上,朕令礼部寻你商议,看看如何应对。就一条,不可落了大明颜面。”
“陛下放心。”蒋庆之看到了陆炳眼中闪过的异色,显然道爷把此事交给蒋庆之,这厮也有些有意外。
二人告退。
走出殿外,陆炳说道:“许多时候,权力不是越多越好。毕竟一人势单力孤,担不起那么多重任。”
“你嫉妒了?”蒋庆之问道。
“你!”陆炳眼中闪过厉色,“我当年陪着陛下时,你尚未出世。”
“老陆,你别和说什么资格。”蒋庆之说道:“人当知足。别跟着严嵩他们厮混,小心身败名裂。”
陆炳冷笑,“你可知天下舆论掌握在谁的手中?那些士大夫此刻正在炮制你的各等故事。百年后,你必将遗臭万年。”
“呵呵!”蒋庆之笑了笑,轻蔑的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咱们且看谁会身败名裂。”
二人之间的争吵被人传到了嘉靖帝那里,黄锦陪笑道:“奴婢觉着长威伯倒是低估了那些人的手段,不过,勇气可嘉不是。”
“史书……倒也不是不可改。”嘉靖帝悠悠的道。
“史书还能改?”黄锦有些讶然,心想舆论便掌握在士大夫手中,他们想如何就如何。嘉靖帝上次还提及了资治通鉴,认为司马光在其中掺杂了不少私货。
“胜者为王,败者寇!”
……
书写史书,历来都是胜利者的专利。
而生意场上,则是以渠道为王。
蒋庆之令人放出消息,有志于和塞外通商的豪商,可去户部报名,三日后集合商议此事,价高者得。
一时间,京城豪商们闻风而动。
“小阁老,此事……”
几个豪商求到了严世蕃这里,向请他开个后门。
严世蕃令人传话:“许多事,少掺合!”
这是何意?
几个豪商私下商议,最后有人出了个注意,“赵文华贪婪,送些好处探探口风。”
果然,好处送上后,赵文华令人传话。
“此事乃是蒋庆之主持,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别站错地方,否则有钱挣,小心没命花。大伙儿去凑个热闹就是了,少折腾。”
于是,当户部把名册送去伯府时,胡宗宪看了一眼,不禁惊讶的道:“人不少啊!”
户部送名册的小吏苦笑,“人是不少,不过有人暗中下绊子,让那些豪商站队……说是三日后谁敢报高价,小心有钱没命花销。”
“其实撇开他们也好,咱们自己做。”徐渭说道:“既然有权在手,不用便是浪费。”
蒋庆之摇头。“官商一体,不妥。”
“伯爷难道担心被人弹劾?多少权贵都在经商呢!”徐渭笑道。
“不是担心弹劾,而是这事儿我不好带头。”
这个带头大哥一做,就会被无数人盯着。
很麻烦。
……
“有十余商人放话,说做生意挣钱不寒碜,若是谁要阻拦,他们大不了撕破脸。这些人背后都有靠山。”
赵文华听着消息,冷笑道:“他们不知晓此事背后是谁主持,驸马……”
崔元干咳一声,“告诉他们,别给自家惹祸。”
郭峰出门喝酒谈事儿,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许多事,做错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来人狞笑道:“别给自己和背后的人招祸。”
郭峰冷笑,“你家主人是谁?”
来人说道:“驸马,崔!”
严党!
郭峰眸子一缩。
来人说道:“此事可参与,但谁若是踊跃报价,小心……”
……
“那些豪商都被人警告了。有人令人来传话,说对不住伯爷,那日必然会来给伯爷捧场,不过出价……就免了。”
胡宗宪骂道:“若是针尖对麦芒也就罢了,竟然使出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脸都不要了吗?”
“此事必然不是严氏父子主持。”徐渭玩味的道:“那父子二人倨傲,好面子。那么,不是崔元,便是赵文华。”
“他们背后有严党背书。”胡宗宪苦笑,“此事文长可有办法?”
徐渭沉吟良久。“还是那个法子,他们不做,咱们做。”
“这事儿,没你们想的那么艰难。”
蒋庆之点燃药烟,轻笑道:“一群土鳖,三日后见分晓。”
三日后,郭峰在家长吁短叹,觉得错过了这个机会,真的太痛苦了。
家中小厮飞也似的冲进来,“老爷老爷,那边传话了。”
“什么话?”郭峰没精打采的道。
“此事由长威伯领头,有人出了大头,剩下的股本今日售卖,价高者得。”
“咦!这倒是可以操作啊!”郭峰大喜,李思来了,显然也接到了消息,不过他却不看好,“今日去的商人中,必然有赵文华他们的眼线,一旦我等踊跃报价,事后的报复……”
郭峰倒吸一口凉气。
……
“此事不可太过,否则陛下那里不好遮掩。”
赵文华和崔元在商议。
“我早有准备。”崔元笑道:“有三个商人是我的人,到时候让他们以低价出手。”
“妙啊!”赵文华眯着眼,“如此,生意咱们拿到手,钱挣到了,若是觅到机会,反手便能坑蒋庆之一把。不过,独食不肥!”
赵文华目光炯炯的盯着崔元。
崔元伸出三根手指头。
“不,五成。”
“此事我来主持。”
“四成!”
“三成半!”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