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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幽林】by尸姐

第一章

那天晚上,像往常一样,加了很久的班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废弃公园时,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另一个男人的脖子里。这一片人烟稀少,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但因为这是回家的抄近路,所以我经常走。为此父母训了我很多次,苦口婆心地告诫我晚上一个人走这条路不安全。可人总是这样,无知且无畏,永远抱有侥幸心理,以为灾难绝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不会那么倒霉吧?怎么可能轮到我呢?只要小心点就没事了。然而生活的巨变总是来得悄无声息,让人毫无防备便坠入深渊。前一秒刚刚发完短信告诉父母我马上到家,下一秒便猝不及防地目睹了那场凶杀。被捅中脖子的男人直直摔倒在地,痉挛几下便再也不动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平静地拔出匕首,掏出手帕擦了擦刀身上沾到的血,抬头与我对视。那是一双无比阴冷的眼睛。如同鬼魅。快跑。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前方不远处就是大马路,有明亮的路灯,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时不时还有车辆驶过,只要努力跑到马路上就安全了。然而没等我跑出公园,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捂住了嘴巴。后脑勺一痛,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不知昏迷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怔愣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由黑色的石砖堆砌而成,仿佛置身在一副棺材里,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屋内的摆设非常简洁,床单和家具都是素色,除了日常用品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角落处有个隔门,大概是卫生间之类的。桌上摆放着两副碗筷和一个电饭锅。电饭锅通着电,锅里好像在煮着什么。我下了床,走近后发现原来是一锅燕麦粥,阵阵香味飘进鼻子里。肚子不自觉叫唤起来,我顿时觉得饿极了。我揭开锅盖,用勺子舀了口粥,送到嘴边准备尝一口。就在这时,石屋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勺子,表情一瞬间很复杂。“粥还没熟。”男人开口道。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我被绑架了,被一个杀人犯绑架了。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将匕首直直捅进那人脖子里的情景,恐惧马上占据了我的大脑,我连忙丢掉勺子,转身想逃,却被椅子腿绊倒在地。男人缓步靠近我,我早已瘫软,一动也不敢动,觉得下一秒这个男人就会将一把匕首捅进我的脖子里。“你叫沉渺是吗?”男人拉过那把致使我摔倒的椅子坐下,冷眼审视我。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看了我包里的身份证。就是说,他也看到了我那丑绝人寰的证件照。我顿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不过他为什么要关心我叫什么?难道每杀一个人之前,都要先确认对方的姓名吗?我欲哭无泪,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但又不敢不回应他,只好唯唯诺诺地点头。男人面无表情,继续道:“我叫李碎,破碎的碎。”好做作的名字。恍惚间我以为我俩在相亲。他为什么要自我介绍?反正我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了,就算知道他的个人信息也无所谓吗?“李先生,求求你放了我好吗?我保证不会报警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每一个人质都会对绑匪说的台词。李碎没有搭腔,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告诉我,我刚才说的是屁话。我和他都知道,如果他放了我,我会第一时间冲进派出所,把我记得的所有细节一字不落地汇报给警察,一天不把他抓拿归案我就一天睡不安稳。僵持了很久后,李碎开口道:“我是个杀手,专门收钱替人消灾。但我从没杀过客户指定目标之外的人。”听到最后一句话,紧绷的神经瞬间释放了,我稍微松了口气。从没杀过客户指定目标之外的人,也就是说暂时不会杀我。杀手,一个从来只出现在小说和电影里的职业,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样子,我一定会认为自己碰到了重度中二病。“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的声音无比冰冷。我猛地屏住呼吸。李碎慢慢逼近我,我想躲,却无处躲,只好仔细打量起他的脸。细长的眼睛,挺拔的鼻梁,皮肤异常的白,其实把他五官每一处单拎出来应该都算是比普通人好看的类型,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之气太过强烈,完全盖过了长相,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魂,给我一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李碎用他那双吓人的眼睛逼视着我,沉声道:“第一,破例被我杀死。第二,永远待在这里。”永远……待在这里?他这是,打算关我一辈子?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透过窗户发现这间屋子坐落在一大块空地中间,周边是浓密的森林,仿佛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树,一眼望不到边。“这里是幽林最深处。”李碎说。幽林,全国有名的幽灵之森,之所以叫它这个名字,是因为整片森林仿若一个死亡迷宫,但凡进入这个森林的人,全都再也没出来过。久而久之,便再也没人敢靠近这里。而这个叫李碎的男人居然若无其事地在幽林最深处搭了间石屋,如果要逃离这里,必须要穿过可吞噬一切的幽灵之森。不同于来去自如的李碎,我这种凡人进了幽林几乎是必死无疑。手心突然冒出层层冷汗,一种比死亡还绝望的恐惧从胸口疯狂蔓延开来,忍耐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时,锅里的燕麦粥熟了。李碎关掉电饭锅,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粥,将其中一碗挪到我面前,又抽出一把匕首摆到桌上,抬头看着我。粥,还是刀。他在让我自己选。我知道他的长相,也知道他的名字,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我走。这已经是铁的事实。我不可能选择被杀,更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就算我侥幸逃脱了,也不可能成功穿过幽灵之森,我根本没得选。这也是铁的事实。我在桌前坐下,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进面前的碗里。我终于知道刚才李碎为什么要确认我的名字,又主动向我自我介绍了。因为我们二人,将要作为同伴,在这个幽林最深处,一起生活很长、很长时间。

第二章

喝完燕麦粥之后,我突然很想上厕所。我不敢轻易向李碎搭话,只好不停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僵持了好一会儿,李碎抬手指了指角落的隔门,我立即如火箭冲刺般奔了过去,推开隔门,里面果然是卫生间,虽然小了点,但马桶、浴缸、洗脸池、镜子等设施齐全。可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门没法反锁。如果我刚脱下裤子李碎就冲进来怎么办?幽林深处,荒野小屋,孤男寡女。怎么想我的处境都极其危险。我随即注意到洗脸池旁边有个水桶,连忙挪过来死死堵住门。虽然这个水桶看上去一脚就能踹翻,但也算是我的一种心理安慰了。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方便完之后,我走出卫生间,发现李碎正坐在床边用手帕擦拭着什么,脚边是一个打开的皮箱,看上去像是从床底拖出来的。我定睛一看,发现他正在擦的竟然是一把黑色手枪,而那个箱子里装着一部手机,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及各式各样的枪支和匕首。顿时脚下一软,差点又瘫倒在地。他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杀手,我逃出去的几率不禁又渺茫了几万分。就算没有那一箱武器,凭我的体力也斗不过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何况从李碎那身白衬衣隐隐透出的肌肉线条来看,他根本不是普通的成年男子。除了逆来顺受,我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我不怕死。可惜我怕死怕的要命。平时连过个马路都胆战心惊。然而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或许有一天警察会留意到行踪诡异的杀手李碎,然后顺藤摸瓜将我救出来。或许不久后我就能摸清幽林的结构脉络,顺利逃出去。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而我能否活下去,全凭李碎心情。这个恶魔掌控着我的生死。绝对不能惹怒他,必须忍耐、再忍耐,然后默默在心中构思逃跑计划,趁他放松警惕之际再做行动。于是我立即把桌上的碗筷刷了,决定给李碎留个乖巧温顺的第一印象。李碎全程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害得我手抖了好几次,差点把碗摔了。直到我将所有碗筷都洗刷干净摆放整齐,李碎才移开目光。虽说活下去就是希望,可在这与世隔绝的幽林深处,作为离了手机就浑身难受的现代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我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皮箱里的手机和电脑,不禁开始盘算如何搞到手,只要发出求救信号,我就有很大希望能逃出去。李碎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书,丢到我面前:“无聊就看看书。”这人意外地热心肠呢。我拿起书一看,封面上赫然五个大字,《沉默的羔羊》。手一软,书掉到了地上。“怎么?不喜欢?”李碎挑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我如何喜欢的起来?不过总比坐着干瞪眼好,我捡起书,三心两意地翻了起来。李碎倚靠在床上,也在看书。我时不时偷偷打量他几眼,偶尔接触到他的目光,便连忙埋头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吗?不上网,不交际,每天就杀杀人、看看书?按理说杀手这个职业应该挺挣钱的,他完全可以住在高楼大厦,吃着牛排喝着红酒抱着美人,有活儿了就全副武装出去干活,没活时就伪装成社会精英,为什么偏偏要躲在这个荒野小屋?不不不,按理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去当一个杀手,我怎么能站在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衡量李碎这种变态?胡思乱想间,我又想起了爸妈。他们这辈子就我一个独生女,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直到我开始工作赚钱,家里才终于宽裕一点,我的突然失踪会给他们造成多大打击?他们要是急病了怎么办?要是没人照顾他们怎么办?要是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怎么办?昨天中午我还在抱怨我妈做的红烧鱼太咸,我妈答应晚上重做,保证合我口味。而我却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杀人魔李碎。我可能再也吃不到妈妈做的红烧鱼了。早知道就不瞎抱怨了,应该心怀感激地全部吃光才对。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捂住脸,克制不住地哽咽起来。我知道我不该哭,万一惹恼了李碎,随时可能被杀。可越是想忍耐,眼泪就越凶猛,完全不受控制。我以为自己这次肯定难逃一死了,却发现李碎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凶巴巴,而是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块手帕。我没敢接过那块手帕,谁知道他用那个擦过多少人的鲜血。“我去洗把脸。”我小声说,起身走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浇完脸之后,我清醒了几分,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软爬爬地贴在脸上,人不人鬼不鬼,惨极了。走出卫生间,天已经半黑。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李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我顿时呆立原地,想起以前经熟人介绍相过几回亲,结果其中一个相亲对象才第二次见面就约我去开房,被我大骂不要脸,泼了对方一脸奶茶。可现如今,我却不得不跟一个杀人狂魔孤男寡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且还只有一张床。我敢泼李碎一脸奶茶吗?我不敢。我只敢裹着毯子躺到地上,哆哆嗦嗦道:“我睡地上就好。”李碎懒懒地翻了个身,当我是空气。……该不会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我睡同一张床吧?是我自作多情了?无论如何,我暂时安全了。躺在又硬又凉的地上,我不禁伤心欲绝。温馨舒适的家,没了。柔软的床铺,没了。手机电脑,没了。化妆品衣服包包,没了。笑容和煦的心仪男同事,没了。就连平时不当回事的肯德基麦当劳,也没了。之前种种仿佛只是一场梦,梦醒7之后,我只是个被困在幽林深处的傀儡。愤恨,无助,不甘心。我怎能甘心?床上的李碎半天没有动静,应该是睡着了。我当机立断爬起来,决定积极自救。门窗都锁着,冒然逃跑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智取。第一步,先把李碎砸晕。第二步,用他的手机报警。第三步,找出钥匙逃走。寻觅了半天,刀具之类的锋利物品都被锁在了抽屉里,只有桌上一个水壶比较适合当武器,我立即举起水壶准备挥向床上的李碎,却发现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正直直盯着我:“做什么?”吓得我立即放下水壶,退后好几大步,赔笑道:“我想问您喝不喝水。”“过来。”李碎沉声道,锐利的眼神似乎要把我身上戳个洞。我冒出一身冷汗,胆战心惊地挪回床边,还没站稳,就被他用力拉向床铺。李碎将我牢牢压制在身下,一只手移动到我的脖颈,缓缓掐住,冷声道:“之所以不绑住你,是因为根本没必要,你的行动全部在我掌握之中,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全都知道。我讨厌与人接触,尤其是不听话的人,如有必要不介意多杀一个。所以,别干傻事。”我拼命点头。李碎松开了我,在我身边躺下,顺手关掉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仿佛在眼睛上蒙了块黑布,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屋外呼啸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绝望一点一点包裹住我。就算我刚才逃出去了,也会被黑夜中的幽林活活吞噬吧。

第三章

转眼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仍然没人来救我。期间李碎出过几趟门,拎着那个装满凶器的皮箱子,一袭黑衣消失在幽林。当然,临走前他总会把门窗锁得紧紧的。我曾试图找东西把门窗砸开,无奈这间石屋的构造十分坚固,除了钥匙,根本没有其他开门的法子,只好暂时放弃。难以想象李碎是如何在幽林深处把这屋子造出来的,甚至还通了水电,连马桶都有,除了没有手机玩比较无聊,其他部分便捷得就像景区休息室。李碎经常拿出箱子里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认真查看着什么。电脑似乎并不能联网,估计幽林深处也不可能有什么无线网。我无数次想凑过去偷看,又无数次被他瞪了回去。不过猜也知道,李碎看的一定是即将被他杀死的倒霉人资料。至于那部手机,李碎平时从不拿出来,也没见他跟谁通过话,但只要短信提示音一响,他便会立即动身出门。久而久之,我也摸透了,只要短信一响,就代表他来任务了。每次外出,李碎都会在天黑前准时赶回来。这一点很奇怪,因为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是在晚上,说明他是会在晚上“工作”的。可自从我被囚禁到幽林,他从来没在晚上出去过,莫非是担心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我迅速推翻了这个猜测,这个变态哪有那么好心,一定是怕我逃跑。每次李碎从外面回来,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无异样,但我分明从他身上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那是罪恶的味道。一想到他每次出门都是去杀人,我就直打哆嗦。除了李碎外出时会把门窗锁住,其余时间他允许我在屋外活动,只是每当我试图走远,他都会像鬼一样飘到我身后,用阴气森森的眼神警告我老实点。站在外面观察这间石屋,更加证实了我第一天的想法。除了一扇小小的窗以及门,这根本就是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材,似乎随时会从里面跳出一只千年老僵尸,倒是挺符合李碎的气质。晦气极了。我并不经常和李碎说话,沉默地吃饭看书睡觉。白天时李碎会在屋外空地上练习射击、飞镖等杀人技能,靶子是他自己做的。我无聊时会趴在窗口看几眼,被他发现后便立即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别开目光。总之不想和这个死变态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不过他煮的燕麦粥还蛮好吃的。我不擅长做饭,所以每天一到饭点我就自动坐到桌前,眼巴巴看着李碎煮粥。自从上回逃跑未遂后,每晚我都被迫跟李碎同床共枕,不大不小的一张床,躺上两个成人后,几乎就没什么空隙了。为了尽可能离李碎远一点,我经常大半个身子腾空在外,好几次不小心滚到地上,收获了李碎看傻子般的目光。所幸这半个月以来他没碰过我一根手指,还算有点人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对女人没兴趣。被囚禁第二天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洗漱工具,屋里有一排柜子,就像个小型仓库,日常用品应有尽有。却没有任何女性衣物。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我都穿着同一套衣服。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炼狱般的折磨。虽然每晚我都有洗澡,并且还趁李碎外出时把衣服脱下来清洗过,可我还是感到自己连灵魂都散发出了酸臭味。今天又是李碎出门杀人的日子,早上睁眼就不见他人影,门窗照常紧闭。我简单洗漱了一下,自己煮了碗面吃,然后像往常一样翻开一本书。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没了刚开始的焦虑与恐慌,只剩下麻木,都半个月了,想不麻木也难。很快就天黑了,屋外传来很大的风声,而李碎还没回来。这很不对劲,以往他都会准时在天黑前回来,没迟过一分一秒。莫非是这次行凶时被警察抓了?然后经过一系列严刑拷打,他供出了把我囚禁在幽林的犯罪事实,警察叔叔们风风火火赶来营救我,我感激涕零与家人喜团圆。想想还有点小期待。结果期待了没多久,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还下起了暴雨。被囚禁之前,我一度认为听着雨声睡觉是一种享受。蜷缩在柔软的被窝里,聆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比任何催眠曲都要曼妙,让人不自觉进入梦乡。而幽林的暴风雨,是天灾般的存在,只有摧毁和破坏。狂风化作无数只厉鬼,发出凄厉的尖叫,反复撞击着窗户,似要向我索命。随之而来的雨滴则如同子弹,被一双隐形的巨手操控着,朝着屋顶狠狠射击。昔日将我牢牢囚禁的坚固石屋,此刻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轰然崩塌。我趴在窗口焦急等待李碎的归来,却只看见在狂风中东倒西歪的树木,隐隐间似乎还有诡异的黑影在林中穿梭。我立刻脑补出森林巨兽之类的怪物。好像还嫌我不够害怕似的,屋子里的灯泡突然砰地一声,熄灭了。我身处黑暗,开始盘算自己的后事。如果石屋塌了,我必死无疑,到时李碎会怎么处理我的尸体?恐怕连埋都懒得埋,皱皱眉,然后头也不回潇洒离去。李碎自然不可能只有幽林一处居所,换个地方住便是。不过是死了一个我,对他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只是可怜了爸妈,辛苦养大的女儿,死了连个全尸都捞不着。我悲从中来,把脑袋蒙进被子里,感叹自己命苦,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当初应该想干嘛就干嘛的,还加什么班?省什么钱?减什么肥?人这一生何其短暂,不去及时行乐、肆意挥洒的话,谁知道第二天会不会被一个变态绑走囚禁?会不会被一场暴风雨夺走性命?不知道哀怨了多久,忽然听见了开门声。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虽然房内一片黑,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李碎的身影。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力甩开身上的被子,然后猛地跳下床,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去死死抱住了李碎,在他耳边放声哭喊:“以后早点回来啊混蛋!”在暴风雨面前,李碎居然成为了我唯一依靠的对象。明明是他让我遭遇了这一切,此时我却只能选择依赖他。李碎一声不吭,任由我挂在他身上,直到我哭累了,慢慢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我居然在冲一个变态发脾气,他不是我家人,不是我恋人,不是随随便便什么路人,而是一个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的冷血杀手。只要李碎动动手指,我随时可能停止呼吸,成为他手下无数尸体中的其中一具。而我现在,竟然在没脸没皮地抱着他。发完脾气后,我还是我,那个怕死的我。并没有因此变得坚强果敢大无畏,而是陷入深深的后怕。因为两人贴得太紧,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我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暗自发誓再也不会手贱。“灯泡坏了?”李先生终于开了尊口。我老老实实点头。李碎一番修理后,房间终于恢复了明亮。这时我才发现,李碎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淋湿了,而且他这次带回来的除了那个武器箱,还有几包装满了女性物品的购物袋。明显是为我准备的。虽然我没敢开口提,但他还是看出了我在为换洗衣服烦恼。屋外还在狂风暴雨,我却忽然不那么害怕了。“下午办完事后,我去了趟商场,所以回来迟了一点。”李碎动手解开衣服纽扣,把湿掉的大衣和衬衫脱了下来,露出匀称结实的肌肉,如果没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应该算是不错的身材。可惜身材再好,也是个变态。我埋头专心地翻起了购物袋。内衣、短裤、外套、裙子、鞋,还有卫生用品,一应俱全,而且都是些我以前舍不得买的名牌。他还挺懂女人心的,这一点倒让我意外。我还注意到,虽然李碎自己被淋个湿透,可他给我买的这些东西却包装完好,一点雨水都没渗进去。本想礼貌地道一声谢谢,不过转念一想,养猪还要买贵一点的饲料呢,这个变态何尝不是把我当成了宠物?我凭什么要对一个囚禁自己的杀手说谢谢?在鸟不拉屎的幽林,穿再贵的牌子,又有什么意义?当然,买都买了,不穿也是损失,反正他欠我的。把新衣服放到柜子里一一挂好,又顺手把李碎换下来的湿衣服洗了。忙完回到床边,发现李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都没盖好,一大半肉体暴露在外。搞得好像谁愿意看他身子似的?死暴露狂!我扯过被子往他身上盖,他冷不丁睁开眼睛,我以为又会像上次一样掐住我脖子警告我老实点,但他却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半响,低声说:“早点睡。”我注意到他声音有点沙哑,整个人状态也是病怏怏的,连忙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应该是因为淋雨发烧了。真是老天有眼。我迅速在屋子里翻找开门的钥匙,然而毫无收获,鬼知道李碎到底把钥匙藏到了什么地方。难道在他身上?我向床上望去,一眼看到李碎赤裸的身体,咳,好像也没地方可藏了。下一秒,我惊喜地发现李碎的手机竟然就放在枕头边,我立即放弃寻找钥匙,飞扑过去拿起手机,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谁知这部手机竟然是改造过的,用一种我根本看不懂的技术严密加锁,别说报不了警了,连屏幕我都按不亮,好似一块废物砖头。真不愧是一位职业杀手的手机。我怨气十足,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李碎由发烧引起肺炎,再由肺炎引起死亡。快死快死,赶紧死。不过,李碎死后,就算我顺利找到钥匙逃出了石屋,可是如何穿过幽林?这间屋子里仅有的两样通讯设备,一个严密加锁,一个联不了网,我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那么多资深专业的户外探险家面对幽林都是有去无回,何况区区一个我?想穿越幽林,势必要耗费很长时间的线路探索,这需要充足的食物供给,目前所有食物都是李碎定期从外面带回来的,像是计算好一般,份量最多只够吃一周,一周后我该怎么办?吃李碎的尸体吗?经历了一番生与死的心理挣扎,最终,我将手机放了回去,然后转身倒水,从床头抽屉里翻出感冒药,说:“起来吃药了。”李碎躺在床上不动,看向我的眼神充满迷惑。怎么?还要我喂?我不情不愿地坐近他,把水和药片递到他嘴边,哄儿子般柔声细语道:“不苦的,直接咽下去就好。”然后这位杀手先生,至今为止第一次,冲我弯起了嘴角。就像走失了很久,第一次被大人关心的孩子。

第四章

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李碎发着严重高烧,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作为职业杀手,怎么可能被区区感冒击垮。那晚我翻找钥匙和手机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只要我胆敢做出实际逃跑行为,他会迅速像上次一样狠狠钳制住我。幸好我最终选择了给他喂药,才遏止了他的杀意。这人心机之深,简直让我脊背发凉。换上李碎买的衣服后,我决定收回“他还挺懂女人心的”这句话。每一件,每一件衣服都是最小号。这人是不是对我的身材有什么误解?还是在暗示我该减肥了?穿着紧紧裹在身上的裙子,我怨念地瞪向正在扔飞镖的李碎,他抬眼看我,我连忙转换表情冲他嫣然一笑。无论如何,先把这位大爷讨好了再说。虽然我发自肺腑地不想搭理他,但跟他套近乎好像是我目前唯一能逃出去的办法了。我决定赌一把,只要李碎还没坏到灭绝人性的地步,通过日积月累的相处,像慈母一般对他关心呵护,相信我一定可以慢慢融化他的心,有朝一日自觉主动地带我离开幽林。而且据我多年的观影经验判断,影视剧中的很多变态其实都是由于童年缺爱造成的。试想一下,童年缺爱的杀手,长期独居在幽林深处,除了客户和目标,不跟任何人类接触,虽然外表看上去阴冷森然,其实内心一定有着深深的孤独。李碎一看就是没爹疼没妈爱的孩子,毕竟做杀手的人,能有什么美好童年,我喂他一颗感冒药就感动成傻子了。所以,这几日我绞尽脑汁地对李碎嘘寒问暖,煮面时为他多加一个蛋,出门时关照他注意保暖,洗澡时帮他递毛巾,不定时给他泡上一杯柠檬水,半夜起来替他盖被子,等等等,把我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了。果然,奏效了。当我又一次试图靠近正在用笔记本查看文件的李碎时,他没有再冷眼瞪过来,而是随手将笔记本推向我。“给我玩吗?”我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李碎点点头。我迅速扔掉手里快被翻烂了的书,欣喜若狂地扑了上去。这么久没能上网,我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就算不被李碎杀死,总有一天也会无聊死。那台小小的笔记本简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手忙脚乱地滑动着鼠标,果然,电脑真的联不了网,并且干净得可怕,除了一个标题为乱码的加密文件夹,现代人常用的软件一个都没有。但只要有游戏玩,我以后的日子就好熬了。努力寻找了半天,我终于发现了这台电脑里唯一一个游戏。系统自带的扫雷。那一刻我想砸了这台破笔记本。“不好玩吗?”李碎沉声问。我幽幽地看着他:“不会玩。”李碎坐到我旁边,点开扫雷,以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操控起了鼠标。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开始犯困,他才停下鼠标,问:“会了吗?”会你妹啊!无论如何,李碎跟我的关系总算是亲近点了。我这些日子的忍辱负重,是值得的。这天李碎又去外面扔飞镖,我马上屁颠颠跟着,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镖镖必中红心,所以到底还有什么好扔呢?仅仅是因为无聊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我灵机一动,提议道:“我们种点菜好不好?”李碎皱了下眉,没懂我的意思。我指着屋前一大片空地:“这里太适合种菜了,你每天干吃粥不腻吗?我煮方便面还想加点小青菜呢,而且白天没事做,种种菜也算打发时间了,总比光秃秃一副棺……咳,一间石屋杵在这儿好看嘛。”而且种上菜就等于有了储备粮,李碎死后我就不用担心没食物了。“你会种菜吗?”李碎怀疑地打量我。“这有什么难!”我不屑一笑。第二天李碎就买了大大小小一堆种子、肥料以及工具回来,还配了一本笑掉我大牙的书《如何科学种植》。人算不如天算,才铲了几下土我就已经腰酸背痛,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的提议种菜。反倒是李碎,全程耐心,先是花了半天时间把那本《如何科学种植》看完,然后认真规划好每一块种植区域,扛起锄头,像模像样地种起了菜。这人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专业的。穿着白衬衣劳作的杀手,真是别有一番趣味。“不要偷懒。”李碎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得老老实实撒起了种子。有一瞬,我好像忘了他是杀手,忘了我是人质,忘了我们正身处幽林,以为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老朋友,闲时约在一起种种菜。果然,劳动使人虚脱。连续几天后,我终于累得直不起腰,严重到瘫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地步。这就是平时不锻炼的后果。话说回来,如果我从小就勤加锻炼、积极健身,当初在废弃公园也不至于轻而易举就被李碎抓住,说不定加把劲就能跑出去了。再一次陷入懊恼。李碎洗完澡走出来,浴袍半解,露出大片腹肌,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床边,俯身问我:“腰还疼吗?”我嗯了一声,趴在床上宛如尸体。他放下毛巾,忽然凑近我,一只手缓缓抚上我的腰,我条件发射想躲开,结果因为腰部的拉扯导致疼痛加剧,差点呻吟出声,还好我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至于让气氛陷入微妙的暧昧。李碎的手掌仍然停留在我腰间,他离我更近了,低声说:“不要动,我给你按摩一会儿,可以减轻疼痛。”“不用了不用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虽说我发誓要讨好他,但跟他进行身体接触还是一万个不乐意。李碎压根就不把我的抗拒放在眼里,指腹在我腰上开始一下一下地揉捏,动作时轻时重,轻的时候很痒,重的时候又很痛,温热的掌心在我腰间缓慢游走。在他又一次用力时,我再也克制不住,吃痛地哼出了声。不是强暴,胜似强暴。所以我最怕按摩了。那是非常漫长的半小时,李碎终于停下了动作,很自然地在我身边躺下,我从没觉得这张床这么小过,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明天应该就会好一点了。”我把整张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不敢面对他。虽然过程很窘,但李碎愿意教我扫雷、陪我种菜、给我按摩,是否说明他已经对我敞开一点点心扉了呢?逃出幽林,指日可待。那之后李碎又强迫性地为我按了几次摩,手法一次比一次专业,每天晚上临睡前欺身过来给我按摩仿佛已经成了固定节目。起初我还会坚贞不屈地拒绝,但并没什么用,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他总能轻轻松松把我压制住。很想建议李碎放弃杀手这个行业老老实实开间按摩店,说不定能闯出一番新事业,又怕被他当场掐死。在他又一次伸手触碰我的腰时,我一个侧身麻利躲过,离他八丈远,努力向他展示腰部的灵活:“已经完全不痛了,真的不用再按了。”李碎眉目一冷,表情森然:“你好像很不喜欢我碰你?”我心下一惊,生怕惹怒了这位爷,随手赏我一粒枪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挺喜欢的。”李碎直勾勾盯着我,低声道:“那就离我近点。”我怕极了他的眼神,不敢不从,只得挪回他旁边。他表情变得柔和,身体缓缓靠近我,双手以一种拥抱的姿势抚上我的腰,温柔地上下游走,低沉的嗓音飘进我的耳朵里:“真的不痛了?”……这是在演什么言情剧吗?怎么忽然就这么暧昧了?他该不会把我那句“挺喜欢的”当真了吧?大哥,能不能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是杀手,我是人质,你手里一大堆武器,把我囚禁在这个荒郊野外,就算你让我吃屎,我也不敢提半分意见好吗?我口中的“挺喜欢的”,其实是“去你妈的”啊!虽然我要的就是让他当真,可……他有点太当真了。李碎显然把我这些日子的讨好理解成了男女之情,我算准了他童年缺爱,却忘了他现在是个有生理需求的成年男子。“嗯嗯一点都不痛了!睡了晚安!”我脱离他的怀抱飞速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生怕他扑过来。李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碰我。我躲在被窝里,欲哭无泪。好像,有点玩大了。

第五章

新的一天,依然没人来救我。睁眼,坐起,掀开被子,发现身下床单一片血红。李碎站在一旁愕然地看着我:“……你怎么了?”我确定这弱智以前没接触过女人了。“学名月经,俗称大姨妈。”我丧着脸回答。然后小腹传来一阵剧痛,我又倒回了床上。腰疼刚好,又开始痛经,我怀疑老天想整死我。以前总是嫌弃偶像剧女主喜欢装柔弱,如今一报还一报,只是我经历的不是偶像剧,而是恐怖片。李碎要将弄脏的床单拿去卫生间清洗,我忍着疼痛奋力阻止:“我自己来!”这种东西连爸妈帮我洗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何况非亲非故还是个变态的李碎!他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李碎把我按回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差点急出眼泪,死死拽住李碎的衣角不让他走:“哪有杀手帮人质洗床单的!你作为杀手的职业素养呢!”李碎身形一僵,垂眼看我:“人质?”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惹怒他了,立即闭上嘴。李碎阴着脸进了卫生间。奇怪,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说错了吗?我们难道不是杀手和人质的关系吗?过个十年八十年也改变不了我是被他绑来的事实啊。躺了许久后,我起身倒水喝,看见窗外李碎正在晾床单,令我意外的是,他洗得还挺干净。想象了一下他是如何亲手把那块血迹洗掉的,我脸颊忽地发烫,恨不得钻进幽林永生永世不再面对李碎。外面又起风了,李碎认真抚平被风吹起的床单,却没发现他自己的头发也被吹乱了,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却让我鼻子一酸。李碎是第一个愿意为我洗床单的男人。可为什么偏偏是李碎呢?为什么,我们偏偏是杀手与人质的关系呢?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可能是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也可能是那位经常在电梯里碰面的男同事,总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会在我加班时耐心地等在公司楼下接我回家,他会在我为了减肥而挨饿时偷偷往我包里塞一根棒棒糖,他会在我穿上新裙子时温柔地夸我全宇宙最漂亮。我相信无论需要多久,自己都一定会等到那个人。直到李碎打破我的所有幻想。永远不会有人接我回家了。我忍不住悲从中来,对李碎的怨恨不禁又增加了好几分。别以为洗个破床单就能感动老娘!结果到了夜里又开始痛经,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论哪个姿势都没法减轻疼痛。就在我咬着牙默默忍耐时,我以为早已熟睡的李碎冷不丁伸过一只胳膊把我揽进怀里,我使出一招大力金刚掌猛地推开他,他却又一次抱了上来,并且贴得我更紧,我拼命地推,他反复地抱,来回有十多次后,我终于瘫软在他怀里,失去了所有力气。委屈、不甘、疼痛交织在一起,变成泪水从我眼中倾泻而出,我不动声色地把鼻涕眼泪全擦在了李碎的睡袍上。李碎在我耳边叹了口气:“你真的很爱哭。”我在心里狠狠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请问这位杀手先生,如果我没有被你囚禁,没有天天被你惊吓,而是像以前一样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还会这么爱哭吗?罪魁祸首明明是你这个混蛋!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我把脸埋进李碎胸口蹭了蹭,带点撒娇意味地开口:“你放了我我就不哭了。”然后便是仿佛半个世纪的沉默。我缓缓抬头,在李碎脸上看见了浓烈的杀气。只见他像扔垃圾一样把怀中的我甩到一边,语似寒冰:“肚子不疼了就睡觉。”这个翻脸不认人的王八蛋!那一晚在我的愤怒、羞耻和懊悔中结束。完全忘了痛经这回事。之后我开始破罐子破摔,拒绝与李碎同床共枕,吃饭都不愿跟他同一桌。反正再怎么讨好他也不会放我走,我何苦去恶心自己。我们又回到了当初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饭点。李碎把饭菜盛好,我端起自己那碗远远走开,吃完只刷自己的碗筷。下午。我坐在门口晒太阳看书。李碎一靠近,我便飞速起身回屋。晚上。我把被褥整整齐齐铺在地上,一个人睡真是自由自在。想怎么滚就怎么滚。“别闹了,地上凉,过来睡。”李碎的声音从床上传过来,言简意赅,宛如圣旨。好笑,谁跟你闹了?我们熟吗?我翻了个身,无视他。下一刻我便被李碎连人带被褥一并抱起,我舞动四肢拼死挣扎,然后顺利从被褥滑出,脑袋重重磕在了桌腿上。主啊,你直接让我死了算了吧。“渺渺!”李碎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语气中满是焦急。我隐隐想吐,一时分不清是因为被撞了脑袋,还是因为他对我的称呼。谁允许他这么叫我的?装什么熟人?只有爸妈才这么叫过我。李碎比我本人还紧张,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床上,在我耳边不停询问:“有没有头晕?恶心?耳鸣?”我一一摇头,背过身装睡。我已经彻底麻木了。自从被囚禁到幽林,我经历了所有倒霉事。不就是脑袋撞个包吗?哪怕明天李碎给我头顶开个瓢,我也毫不意外,坦然接受。然而第二天我还是大吃了一惊。因为李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在门口用木桩造了个秋千。天知道他起得有多早,地上全是散落的木头,看上去忙活了很久。李碎的表情难得柔和,招手让我过来。“头还疼吗?”他问。“还行。”我皮笑肉不笑。废话,才过去一晚,肿还没消下去呢,当然疼了。然后李碎也不管我乐不乐意,径直把我按到秋千上,掌心贴着我的后背轻轻一推,秋千便晃了起来。我从小就喜欢荡秋千,爸爸总是把我推得高高的,妈妈则在一旁惊呼小心点。可惜长大之后就很少玩了。上一次荡秋千,还是念高中的时候。我享受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的感觉,那一刻什么都不用想,一切烦恼都抛到了脑后,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喜欢吗?”李碎问。我用力点头。李碎笑了笑,那双曾经阴冷的眼睛里多了些许光芒:“以后你就可以一边荡秋千一边晒太阳了。”我在他的笑容中微怔,有一秒,只是一秒,看他顺眼了些。他做这个秋千,只是为了逗我开心。我这些天的疏远和冷战,他是在意的。作为杀手,李碎本不用对我这个人质有任何示好,可当我腰疼、痛经、撞伤时,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令我不知所措的关心。我跳下秋千,对李碎说:“你坐上去,换我推你。”李碎愣在原地,似乎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刚说了个“不”字就被我硬拉到了秋千上。然后我使出吃奶的劲大力一推,他修长的身形便跟着秋千摇晃起来。李碎好像是第一次坐秋千,两只手牢牢抓住绳子,表情有细微紧张。我忍不住爆笑,谁能想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变态荡起秋千来居然会这么可爱呢?“你小时候没荡过秋千吗?”我笑着问。“没有时间。”李碎回答。“什么意思?”我不解。“我出生就被卖给了杀手组织,从小接受杀手训练,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任务,如果没有完成,就会被头目关进小黑屋鞭打,所以没有时间荡秋千。”李碎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自己的童年,明明应该是非常凄惨的回忆,他却淡然自若,仿佛那一切对他来说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我想起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原来是从小积累的。“那你现在有时间了。”我继续推着他,只是这次放轻了动作。李碎忽地伸出一只手将我拉坐到他腿上,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勒在我腰间,小小的秋千刹时承受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我吓得屏住呼吸,发现李碎正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温热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褪去戾气后,李碎这张脸,变得不那么阴森了,甚至还有点俊美。然而再俊也是个变态。我一个箭步从他怀中窜出:“突然有点饿了,我去煮碗面,你吃吗?”李碎嘴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轻轻摇了下头。我便飞一般逃进屋了。我和李碎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融洽了许多。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对他充满恐惧,如今还敢时不时冲他发点小脾气,虽然只要他双眸一冷,我就又会变回那个怕死的怂包,但我清楚地感受到,他不会伤害我。连扫了几天雷,炸了有一万多次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大着胆子祈求李碎,能不能下载一些电影到笔记本上看看。说完内心非常忐忑,生怕他冷冷地讽刺:你以为自己是来郊游的吗?还好李碎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你想看什么电影?”我可不敢蹬鼻子上脸,故作乖巧:“你喜欢的就好!”第二天一早李碎就出了门。终于不用再扫雷了!我雀跃地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期待着李碎会下载什么样的影片回来。枕头无意间被掀起,一把钥匙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心跳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我颤着手,捏起这把银灰色的钥匙,一步一步走到门前。曾经试过无数次撬、砸、踹,这扇门都像生了根般纹丝不动,我渐渐也就放弃了抵抗。甚至就连现在我也没抱有多大希望。然而这一次,伴随着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门,居然开了。

第六章

我条件反射地冲出门。跑了几步又猛地折回去,匆匆忙忙带了一些水和储备粮。再激动也不能忘了生存需求。然后我毫不犹豫地奔了出去,顾不上幽林地势复杂,生怕耽误一秒李碎就会回来。微风吹过我的发梢与裙摆,空气中的草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沁人心脾,这是自由的味道。哪怕前方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幽灵之森,我也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踏了进去。心中隐隐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定幽林其实没那么可怕,说不定我运气够好可以成功穿过幽林,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回家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一进幽林我整个人就如同被吸进了深渊,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森冷之气包围。每棵大树都像张牙舞爪的魂灵,挥动着树枝冷冰冰地扫视我,仿佛随时可能化出原形吸干我的血。明明是大白天,却仿佛置身灰暗漩涡。不远处似乎隐隐闪过一道诡异的黑影。我压下心头的恐惧,坚定地一直向前。然后就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鬼打墙。无论我如何改变路线与脚程,最终都会回到被我刻了标记的一棵树旁。我默默给自己打气:别紧张,只是心理暗示而已,集中注意力。就这样走了整整一天,直至彻底天黑,森林里开始狂风大作,远处似有无数洪水猛兽,迫不及待地等着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尝试了有八百多遍,走尽了我这辈子最多的路,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那棵标记树旁。我躺在一堆树叶上,奄奄一息地看着天,今晚星星很多,夜空很美。能够死在这片星空下,也算浪漫。我开始认命,人终有一死,或天灾,或人祸,或许我命定于此,死在这幽林。直到空中有一道流星划过。我想起上一次看见流星,还是童年住在乡下时。夏天的夜晚,爸妈总会在家门口铺上草席,我们一家三口躺在上面乘凉,妈妈摇着竹扇赶蚊子,我啃着西瓜,听爸爸讲故事。夜空中不时有流星划过,每一次我都会偷偷在心里许愿。希望爸妈平安健康。希望我越长越漂亮。希望未来一切都好。我如梦初醒,猛地坐起。认命?我怎能认命?我才二十多岁,人生还有一大半没经历,全世界那么多美食还没吃过,追了好几年的美剧还没等到大结局,还没能认真谈一场甜甜蜜蜜的恋爱,爸妈还在家里焦急地等待我回去,我凭什么要认命?我还有水和食物,还可以坚持很多天。试八百遍不行,那就试八千遍八万遍。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然而这股希望,在我看见不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影后,又瞬间熄灭了。瘦高的身躯,异常白皙的脸,还有一双无比阴冷的眼睛。是人,却更似鬼。即使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我还是不顾一切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李碎追上。身后的脚步声如同鬼魅,不急不缓,却始终甩不掉。他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扑过来毫不留情地打晕我,而是缓步跟在我后面,脚底一下又一下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不敢回头看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在逼近我,笼罩我。这是一场我注定惨败的追逐游戏。我的灵魂迫切地像要飞出体外,试图操控那具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躯壳,让她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虚脱倒地,再也爬不起来。李碎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向地上的我伸出一只手。一股凄然涌上心头,我苦笑:“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跟我回去。”李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绝望道:“大哥,你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不用你亲自动手,便可以除掉我这个倒霉的目击者,不是正合你意吗?”李碎不语,而是站在黑暗中凝视我。我抬头看天,流星早已不见踪影。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李碎那只手仍然固执地伸在我面前。胳膊不酸吗这位大哥?终于,我握住他的手,缓缓拉到嘴边,冲着他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我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了牙齿上,清楚感受到齿间血肉的触感。然后,趁着他低头皱眉的间隙,我甩开他的手爬起来继续跑。那一刻我由衷佩服起自己的毅力,在生死面前,再弱小的蝼蚁也能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妥协?休想老娘妥协!下一秒我就被李碎扛到了肩上。我毫无挣扎的力气,只能愤恨地扔掉带出来的干粮。李碎始终沉默,眼神像冰一样凉。那个坐在秋千上露出满足微笑的李碎似乎不见了,又变回了初遇时身上冒着血腥气的冰冷杀手。对我来说如同迷宫的幽林,在李碎面前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小树林,轻而易举就把我带回了石屋。屋内气氛静如死寂,我暗自思考李碎会如何处置我,暴打一顿再用狗链拴起来?李碎放下我,一言不发,锁上门,开始脱外套解衬衫纽扣,我以为他要去洗澡,却是径直向我走来。他表情阴得吓人,眼里散发出令我害怕的侵略感。我条件反射后退,却被他一把擒住肩膀,用力推倒在床上。接着整个人向我压过来。我猛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心头一滞,想张口咒骂,他的舌头却顺势侵袭了我的口腔,带着重压直抵喉咙。这哪里是亲吻,根本是在撕咬猎物。我一阵阵恶心,试图掐李碎的脖子,两手却被他猛地攥过去反剪到背后,他力气之大,仿佛随时可以捏断我的手腕。眼看手脚都被牢牢压制,我心一横,动用牙齿咬向了那只正在我嘴里疯狂肆虐的舌头。李碎终于停下了这个粗暴的吻,抬手擦掉嘴边渗出的血,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口腔里还残留着他的血腥味,我咬牙瞪他,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如同报复一般,李碎忽然凑过来咬住了我的耳垂,我吓得一抖,以为自己这只耳朵肯定保不住了,然而他却只是用两瓣唇蹭了又蹭,最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这个不要脸的变态!我拼尽全力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李碎的钳制,却不小心感受到他身上起了反应,脊背瞬间僵住。“别动。”李碎声音低哑,开始解我的衣服。恐惧袭上心头,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他身下颤声求饶:“对不起,李碎,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跑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求你了,不要这样……”“我怎么舍得打你?”李碎在笑,面目却阴森如鬼。我开始啜泣,试图用眼泪感化他,但他丝毫没打算停下来。白天的逃跑就已耗光了我的力气,刚才几番挣扎更是让我筋疲力尽,我再也无力抵抗,身上的衣物被他尽数褪去。李碎迅速贴紧了我,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他的唇舌与指尖游离在我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因他的触碰而颤抖。耻辱感让我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李碎却捏住我的下巴,沉声命令:“看着我。”他的声音如同匕首一般令人战栗,我又回忆起那晚亲眼目睹他杀人的情景。是啊,他一直都是那个可以把匕首直直捅进别人脖子里的冷血变态,而我居然因为短短几日的和睦相处,就天真地以为他不会伤害我。何其可笑。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透过满眼的泪与他对视,抖着手拽住他的衣角,颤声哀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李碎眼里有片刻的犹豫,却又很快被欲望覆盖。下一秒,天崩地裂。撕心裂肺般的痛,飞速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然而最痛的,是狼狈不堪的心。一直以来我最惧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多希望我能够在剧痛之下昏死过去,这样便不用面对压在身上的恶魔,权当自己做了个噩梦。可疼痛却让我倍加清醒,只能死死盯着黑砖堆砌的天花板,感受李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呼吸,清晰烙印在我的身体与脑子里,直到天快亮才虚脱般地失去意识。醒后已是晌午。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每一根骨头都泛着酸。我艰难地把脑袋从被窝探出来,看见李碎站在一旁煮燕麦粥。“起来吃东西。”李碎没有抬头,但我的任何举动都逃不了他的视线。我又把脑袋缩回了被窝,比起饥饿,我现在心中更多的是绝望与耻辱。脑补了无数自己亲手杀死李碎的场景,清醒后又觉可悲,如此弱小的自己,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高大挺拔的职业杀手呢?比起杀人,还是自杀更适合我。曾经那么怕死的我,在这一刻竟觉得死亡或许才是解脱。李碎又叫了我一声,我继续装死。他走过来掀开蒙在我头上的被子,才发现我没穿衣服。许是回忆起了自己昨晚的禽兽行径,李碎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转身拿了件裙子递过来:“穿上吧。”我怨恨地瞪着他,绝不妥协。李碎沉默片刻,突然伸出胳膊将我捞进怀里,把裙子套到我头上,试图帮我穿。我想掐死他,但实在没有力气,冷声道:“放开。”李碎却不打算放弃,努力想把裙子从我的脑袋套到身上,折腾了半天都没有成功,还差点把我勒死。我咬牙提醒:“裙子后面的拉链没解。”李碎愣了几秒,随后低笑一声。他到底哪来的脸笑?我更想掐死他了。一口饭都吃不下,我起身去卫生间洗澡,身体黏糊糊的触感令我作呕。透过镜子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吻痕,有深有浅,还夹杂着些许牙印。恶心。好恶心。我浸泡在浴缸里,一边掉眼泪,一边使劲揉搓身体,试图洗去李碎在我身上制造的印记,搓着搓着又觉得这样像在演苦情剧。事情已经发生,洗是肯定洗不掉了,我应该把重心放在以后如何保护自己上,而不是在这自虐。在这幽林深处,没有人会为我打抱不平,所以伤心、委屈、流泪,统统没用。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如果我因此崩溃,唯一下场便是彻底沦为李碎的囚奴,直至死亡。我必须活下去,清醒地活下去。卫生间门突然被打开,李碎拿着一个小药瓶,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我迅速抱住身体蜷缩进浴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试图用眼神击退他:“滚出去。”这人好像完全不要脸了。李碎无视了我凶狠的瞪视,径直来到浴缸边,蹲下身,在水里滴了几滴药,放低声音说:“用这个泡澡可以消炎止痛,对你身上的伤有好处。”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把我弄得一身伤啊。胸口再次冒起熊熊怒火。滴完了药,李碎仍然不走,目光始终落在浴缸中我若隐若现的身体上。我又气又窘,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掌心结结实实落到他脸上后,我反倒懵住了。原以为他肯定会躲开,然后抓住我的胳膊,反手一掌把我脑袋按进水里活活淹死。李碎却只是离我近了些,轻抚我颈处的淤痕,眉头深深皱起。“抱歉。”他的语气里似有怜惜。心中突然涌起悔意。如果我没有逃跑,没有激怒他,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下次我会温柔点。”李碎接着说。………………还是死了算了。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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