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含笑地朝女孩奔过来, 在距离她大约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取出了背后一大捧粉色的玫瑰花,递到少女面前,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嗨, 真好, 分别了五十七天又七个小时,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冯小满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玫瑰花:……好吧, 少年,你赢了。
她微微挑眉, 抬眼看奥古斯汀,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咔擦”一声, 孙喆满意地看着自己相机里的捕捉到的画面。这幅场景刚刚好, 少年眸中似有波光流动, 含情脉脉;少女的眉眼间讶异中有着微微的惊喜。嗯, 两人今天都穿着短款大衣, 他家傻妹妹终于知道穿一件漂亮点儿的衣服了;嗯,看上去意外地搭。
冯小满顾不上眸光似水的奥古斯汀少年了, 循着闪光灯亮起的方向找到了孙喆,直接皱起了眉,用眼神询问, 这又是怎么回事?
孙喆大大方方地上前跟众人打招呼。他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 《XX》杂志记者,因为对艺术体操感兴趣, 希望能够追踪报道国家队的这一次日本俱乐部国际邀请赛之行。
冯小满忍不住要喊, 大哥, 拜托你,搞什么鬼啊!
陆教练也有些惊讶。因为艺术体操在国内属于冷门项目,即使是国际大赛,也只有官方媒体给予寥寥数语的报道。最近稍微有点儿知名度,还是因为在亚运会上,个人项目勇夺两枚金牌。但在拿金牌拿到手软的中国代表团里,这两枚金牌也毫不起眼。
她微笑着表达了对孙记者的欢迎。作为国家队的主教练,她最忧愁的莫过于国内艺术体操储备人才太少,民众普及度极低,知道这个项目的人别说百里挑一了,很可能一千个人里头都没一个人能说清楚。媒体的主动报道与宣传,对于幼苗期的中国艺术体操事业,至关重要。
孙喆得到陆教练的允许后,特别自然地走到了薛教练师徒身边,谈笑风生起来:“薛教练,好久不见啊。哟,小丫头,可以啊,这都进国家队了。长个子了,也更漂亮了。”
林丹丹闻言皱眉,不知道这位孙记者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薛教练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笑着介绍:“孙记者一直致力于艺术体操的推广。当初在我们南省省队时,孙记者就给我们队里的小姑娘们做过特辑。把小姑娘们一个个,拍的可漂亮了。那一期杂志行以后,不少家长都过来找我们咨询,问怎么让孩子练艺术体操呢,个个都看着那么水灵。”
陆教练笑言:“孙记者,你这还真没选错报道项目。陆地上最美丽的体育运动就属我们艺术体操了。我们队里的小姑娘啊,站出来,没有人不夸不出挑的。”
奥古斯汀跟冯小满走在边上,手里还捧着那束玫瑰花。作为绅士,他怎么能让美丽的姑娘在陡峭的寒风中露出柔软的小手呢。
冯小满则是心里头对着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孙喆做了个鬼脸。当着国家队里其他人的面儿,她又不好直接问奥古斯汀,怎么又跟孙喆搅和到一起去了。她只能对着少年,换了个话题:“哎,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也到日本来了。”
少年快活地转动着他那双迷人的蓝眼珠,笑容可掬:“这可是你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大赛,我怎么能不出现呢?”
他的中国话说得有些僵硬,但是吐字相当清晰。在场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配合着他手上的那束玫瑰花,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冯小满尴尬不已,赶紧拉着他到边上去。作为一个重生人士,她瞬间进入苦口婆心劝学状态:“你就这么跑过来了?你们学校已经放假了吗?”
可怜的少年郎奥古斯汀,原本想对这个女孩深情款款地说几句甜言蜜语,倾诉他的相思之情。然而冯小满是浪漫主义的大杀器,一点儿也不买账。她就关心少年是不是逃学了。年轻人,不好好学习,是没有将来的。
空有满腔柔情蜜意,却无人可倾诉的男孩,最后只能被逼着,委屈兮兮地指着机场大厅门外:“妈妈也一起过来了。她在外面的车子上,这边停车场太贵了。”
他没逃课,他正在休元旦假。他们法国中学从圣诞节开始放两个礼拜的假。
妈妈也不是被他胡闹着才缠到日本的。这次俱乐部国际邀请赛的名单中也有法国俱乐部。他美丽的妈妈作为俱乐部的教练也过来了。
至于少年他本人,听说冯小满会参加比赛,立刻放弃了自己的度假计划,跟着跑了过来。比起去落基山脉的滑雪,自然是眼前的东方女孩,更加美丽动人。
奥古斯汀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少女,赞叹道:“我真喜欢你的新名字。妈妈告诉我了,小满是夏天的第一个节气。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一些植物枯死了,一些植物成熟了,荣枯有度,是最好最有禅意的时节。小满不大满,刚刚好。你也跟你的名字一样,刚刚好。”
冯小满忍不住大笑,难为这位外籍人士如此辛苦地背下了这么一大段话。咳咳,这些,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她看着一脸温情脉脉的奥古斯汀,残忍地戳穿了事情的真相:“你可真够能掰扯的。我老实告诉你吧,大家都笑我的名字呢。冯小满,嗯,听上去就跟个小村姑一样。村姑啊,就是乡下女人。乡下女孩子,一点儿也不时尚,一点也不潮流的那一种,土里土气的。”
奥古斯汀露出疑惑的神色:“难道乡村不美吗?自然不美吗?妈妈说你的名字是最好的,冯就是风的意思,冯小满就是夏天的风。夏天的风,轻轻吹过,难道不是最美最让人觉得舒服的吗?”
冯小满这回真的是不知道该捂眼睛还是塞耳朵了。苍天啊,她听不下去了。少年,你如此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不会痛吗?
奥古斯汀却是一本正经。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无论叫什么名字都是美的。冯小满难道不美吗?这是他听过最美的名字。
冯小满不好在机场大厅跟他因为这个问题起争执,她只好嗯嗯啊啊,勉强接受了少年的观点:“嗯,我也觉得我的名字挺美的,特别不一样。反正我们学校就没有跟我重名的人。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一般人也不是也舍不得取这么土的名字。”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机场大厅的门口。
穿着风衣,戴着皮手套的陆芸依靠在车门边,她的周身笼罩着的,是与她柔美外表截然相反的酷劲儿。远远的,美丽的女子就朝薛教练等人挥手。
孙喆见美心喜,忍不住就“咔擦”了一张。陆芸见到了,还朝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了个笑脸。
林丹丹从这一行不速之客出现起,眼睛里就直冒火。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钻了出来,围着冯小满团团转。呵,这女的还算有点儿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多土多俗多拿不出手。
她臭着一张脸,连教练跟她说话也不理不睬。
教练有些无奈,小声叮嘱她,注意脸上表情。且不说现在就有个记者跟着她们。单论起艺术体操在日本的影响力,就不容小觑。庞清是亚运会个人全能冠军,拥有着为数不少的日本艺术体操迷拥趸。万一还有日本媒体过来采访,林丹丹被拍到一张臭脸像个什么样子。
林丹丹冷冷地回敬道:“我是运动员,又不是卖笑的。比赛场上见真章,我可不靠在男人面前卖笑讨好人。我不想笑就不笑。”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好在刚好她们身边有一支旅行团集合,嘈杂的声响盖住了她尖刻的话语。
教练差点儿没被这祖宗气背过气去,她脸上挂不住,但也没说什么,直接扭过头,不碰这个钉子了。
庞清一直在自己的这个小师妹身边,看到了陆芸,她笑着压低声音:“这就是你干妈吧,真美。”
冯小满羞愧不已,她扯虎皮做大旗,硬生生地在陆阿姨头上安上了一个“干妈”的名号。后来薛教练跟陆芸解释事情始末的时候,新晋干妈倒是乐得不行。她刚好没有女儿,就差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呢。
奥古斯汀则是非常茫然,他不明白所谓的干妈是什么意思。
陆芸跟自己一脸疑惑的儿子解释,就是相当于教母。
奥古斯汀高兴地不行,他觉得如此一来,他跟冯小满的关系就更近了。
结果陆芸捉弄自己的儿子,表示干女儿就成了他的妹妹,以后他不能够追冯小满了。
奥古斯汀立刻大叫,这怎么可以这样!妈妈这是在欺负人,妈妈怎么能够跟他抢小满呢!
陆芸被自己可怜的小傻瓜给逗乐的不行。她故意在网上说,要冯小满自己选择。
冯小满立刻表示,完全不必犹豫,她当然最喜欢陆阿姨咯,她肯定选陆阿姨。
奥古斯汀的少男心碎了一地,一连吃了七个圣雅克扇贝才安抚住他受伤的心。
年轻人到底复原能力强。这才多久的功夫,少年似乎已经忘记了,妈妈说的,他以后不能追小满的事情。他继续开开心心的,围绕在女孩子的身边。
陆芸的车子能坐七个人,连着他们母子跟薛教练师徒还有林医生外加一个孙喆,刚刚好剩下一个空位子。剩下的人谁也不好意思上车,大家按照原定的计划,坐单轨电车去市区。
林丹丹烦躁不已,她最讨厌的就是人挤人。在国内的时候,她基本上从来没有乘坐过公交车,地铁也让她恶心。因为她讨厌那些脏兮兮的人靠她那么近。
教练只得努力安抚她,以后出国比赛,这种事情在所难免。机场多半地方偏僻,不坐大巴电车之类的,根本没办法到市区去。
林丹丹低吼:“为什么不能租一辆车,明明可以租车的。”
陆教练沉下了脸,声音淡淡的:“经费里头没有这项预算,你如果想自己掏钱,队里照样尊重你的意见。”
林丹丹气愤不已:“可是冯小满凭什么可以坐车走?”
陆教练抬脚往前去:“你也可以找一个能帮你忙的干妈。”
陆教练是认识陆芸的。当年,陆芸跟她还号称国内艺术体操的“双陆”,不过陆芸的成绩要比她好。那时候,陆芸执意留在法国读书,从头学起,谢绝了留队任教。不少人都说陆芸傻,放弃了铁饭碗。可是看着现在神采飞扬的陆芸,作为国家队主教练的她,却很难说,她们两人,谁过的更好。
安东尼娅没有随队出征,当初国家队与这位饱经世故的女教头签下合同的时候,就是想让她指导集体项目。所以即使是在国际上举足轻重的日本俱乐部邀请赛,出征名单上照样没有安东尼娅的名字。安东尼娅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只是耸了耸肩膀,拥抱了几位出征的女孩,包括林丹丹,愿上帝保佑她们,祝她们好运。
现在,陆教练觉得有种难言的孤寂。这种寂寞侵蚀着她的心,她甚至觉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车厢里的人不算多,庞清坐到了她的身边,喊了她一声“教练”,她这才醒过神来。她叹了口气,突然间问庞清:“你后悔练艺术体操吗?”
庞清愣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起来:“教练,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陆教练却是笑:“我记得以前你哭着跟我说不要再练了,太苦了。还记得那时候我跟你说的话吗?”
庞清点了点头:“嗯,我记得。你说别闹脾气,我能练艺术体操的时间总是会越来越短的。现在不练,以后就没机会练了。”
陆教练点了点头:“对,现在,我要对你说的,还是这句话。好好练,不要放弃。你能练习艺术体操的时间,总不可能变多。”
这项美丽而残酷的运动,留给每一个倾心于它的少女的时间,总是那样的短暂。它美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它只要女孩子最美最绚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