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得益于近几日的部署和操练。
吴安颇为吃惊:“……他们的大军安札在百里外,今次突袭,竟是趁夜以大雾为遮掩夜行近百里!”
且当下天色尚未完全放亮,这般行军速度实在少见。
“所以不足为惧。”吴恙道:“如此神速,必是尽全力连夜行军,士兵马匹必然疲惫,久战必败——”
神速的背后既不是神人,那便意味着耗费了极大的体力。
而突袭二字讲究出其不意,一击制胜,于十里外便被提早发现的突袭,便不能被称之为突袭了。
“是,高副将也说让世孙不必过于担心,前方若有进展,会及时来报。”那士兵说道。
吴恙点头。
周身雾气未散分毫,使人如坠迷境之中。
这样叫人看不真切的环境总会给人以不确定的未知之感。
看着这弥漫的雾气,吴恙仍觉有些不安心。
“对方此次出动了多少兵马?”
此前已使人细查过,此番朝廷携大军两万赶到宁阳“谈和”,大军驻扎之后,又自临城各处暗调驻军四万余,统共约有七万士兵不到。
七万——
若是一国之争,这拼凑而来的七万大军算不得什么。
但若用来围攻一城,却已是一个庞大到危险的数目了。
“雾实在太大,一时尚且看不清对方大军尾端在何处,且冲在最前面的是骑兵,后援之力无法轻易确定数目。”那士兵道:“但那领兵之人于阵前妄言,声称天黑之前便要攻入南城门,还以‘入城后可自行取拿城中财物’为号,用来激励军心士气!高副将由此推断,对方怕是出动了全部兵力,欲以全力攻城——”
宁阳城防守森严,东西南北四面皆设有军营重地,因地势险要程度不同,兵力分布也从重到轻,由温将军坐镇的南营,防守历来是最严的一道。
且朝廷兵马驻扎多日,营中岂会没有防备,如此之下,对方想要天黑前攻入城中怕不是在想屁吃呢!
而他们既已及时发现,如今又有温将军抵挡阵前,便有足够的时间来调兵前去城南支援。
他所能想到的,吴恙自然也已经想到了。
全力从南面攻城……
“对方领军者何人?”他突然又问。
多少兵马一时看不清,然两军对阵,领军主帅定是看得清的。
知己知彼是最基本之事,这几日他带着阿章往返军营,也已将这行朝廷兵马从主帅到军师的底细全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回世孙,领兵之人是那姓胡的将军,此人一贯气焰嚣张,要天黑前入城的大话便是出自此人之口。”
“胡琨?”吴恙下意识地皱眉:“副将马端廉何在?”
经这些时日的了解,这名叫胡琨的主帅实乃有勇无谋之人,反观那名姓马的副将,反倒是有些谋略,几番送入城中的劝和文书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字字句句间可见是个极擅隐忍顾全大局之人——这绝非是个蠢人。
“马端廉?小人虽未近阵前,却倒也没听说此人也在……”士兵想了想,道:“或是在后援之列也说不定。”
吴恙心思几转间,当即吩咐岁江备马。
事关重大,由不得有“说不定”三字。
“二弟要亲自去军中?!”吴安快步跟上:“我随二弟一同前往!”
他也算是熟读兵法之人,虽说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但多个人多条思路——且事关宁阳城存亡,他身为吴家子弟断无缩头躲在后面的道理。
吴恙点了头,脚下匆匆,路上又问了些阵前之事。
翻身上马,却并非是往城南方向,而是一路西面而去。
察觉到少年的意图,吴安心底一坠。
西面……
宁阳城以西,城外有数县,背靠群山,因有着这道天然御敌屏障在,西营的兵力也是最薄弱的……
大雾之夜,利于突袭,利于夜行,自然也利于混淆遮掩视线!
当下怕只怕突袭是假,声东击西,转移宁阳城各营兵力往南御敌,而后伺机由西面攻入是真!
——只有西面能过得去,由城南往东隔着宁河在,敌军只能往西去!
西面虽有山势遮挡,但吴家早年为便于附近一带百姓往来经商,方便民生,也开有数条平坦山路在,山路入口平日里固然容易防守,但当下大雾遮挡视线,又兼各方注意力皆在城南,难保不会被趁虚而入!
“立即快马加鞭传令给高副将,暂时静观其变,切勿急着要轻易大肆调动各营兵力,以备军情明朗时随时调用!”
“南边御敌之余,速派探路兵查探对方究竟出动了多少兵力,营中又是否留有兵力未动——”
“若其营中防守空虚,可派一支精锐骑兵借机毁营帐,烧粮草,以断其后路!”
在骑马赶去西营的路上,吴恙已将能想到的悉数交待了下去。
当下局面刻不容缓,若一切待雾散尽后露出真面目再做应对,只怕就晚了。
听着这有条不紊的安排,吴安骑马跟在吴恙身侧,心便也定下许多,越是此时,越不能乱。
一旦乱了,便是正中敌人下怀,平白给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
一行人一路快马未停,待赶至西营时,守将闻讯迎见那下马的少年,不由大吃一惊。
世孙还有大公子怎么突然亲自来了?
且是这等关头!
半个时辰之前才有人报信给他,道是南面有朝廷大军攻城,且攻势极急,他兵都点好了,就等着军令一到,随时调遣前去支援了!
“……城南的动静或有可能只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劳萧将军立即派人前去各山路入口查探可有异样!”吴安急声说道。
萧守将听得一怔。
待反应过来之后,忙是应下照办了,又安抚道:“大公子放心,各入口皆有人把守,若有异动必会来报!”
吴恙并不完全认同。
没来报便代表没有异动吗?
守卫人数不多,若他是领军之人,为尽量拖延时间,或会先行派一队身手极佳者,持暗箭杀之,断绝对方报信的可能之后,而后再使大军入山。
此时前去查探的人已经派了出去,他便暂未多说其它,只道:“取布防图来,营中可有沙盘在?”
“有的,都有!”萧守将赶忙在前带路:“请世孙和大公子随属下来!”
几人入得主将营中,相商之下,很快定下了御敌之策。
虽说未必见得就会如预料中一样,但做下最坏的打算和最周全的应对总不会有错。
“报!”
此时营外忽响起士兵的急报声。
帐帘被打起,那士兵快步入得帐内,面色急惶地道:“禀将军,世孙,西山几处入口皆为敌军所破!已见敌军粗略估计亦有三万余,山中不知是否还有敌军将至,紧邻西山的青松县当下近乎就要守不住了!”
“什么?!”萧守将眼睛猛地一瞪。
还真他娘的有阴招儿!
好家伙,他还搁这儿瞎操心南面的情形呢,合着这都已经打到他跟前来了!
“……世孙!是属下防御不力!”萧守将肃容抱拳请令道:“请容属下先行带兵前去御敌,事后再行请罪!”
吴恙看着他道:“萧将军只需依方才定下的计划行事,对敌之时务要一切当心!”
“是!属下遵命!”萧守将立时领兵出发而去。
大军出营,马蹄声浑厚如山倒,所至之处几乎要将层层浓雾都震散开。
紧接着,前往各营传报军情的骑兵也未有片刻耽搁,当即往各处分散疾奔而去。
第622章 困死局
迟迟不见日光现身,一直临近午后申时前后,大雾方才得以散去。各处山峦窄道,城墙军旗,也终于得以露出完整面目。
天地间雾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血腥之气。
“禀世孙,城南敌军已被击退!”
城西城楼之上,披甲佩刀的少年点了头:“穷寇莫追——”
经查证,南边攻城的动静闹得那般大,实则不过只出动了一万人马余,真正是雷声大雨点小,再抛去折损的兵马,对方剩下的这些伤兵纵是逃回营中也已无用。
更何况是已无营可归。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西边的这些敌军。
各营援军陆续已经赶到,先前占了上风的五万余敌军已渐渐显出了疲态。
为掩人耳目,顶着浓雾连夜奔赴疾行,又血战到现下,不单是人,便是连战马也已近要吃不消了。
厮杀声中,血光遮天蔽日,天色也渐渐暗下。
“世孙,萧将军回来了!”
城楼各角早已挂起了长灯,燃了松油火把,时有夜风起,鼓动着火光摇曳不定,闪得四下忽明忽暗。
萧守将被一名士兵扶上了城楼。
“萧将军受伤了?”吴恙上前一步,扶住其另一只手臂。
“无妨,后背开了道口子而已!”萧守将浑不在意。
起初带兵前去,敌众我寡,他为壮士气少不得要冲在前头,两军拼杀间,他刚砍下一人首级,一时未来得及躲闪,身后就遭了人暗算。
盔甲在身,伤口倒不算太深,他也没顾得上去在意,就这么带着伤杀了大半日。直到援军赶来,眼看局面扭转了,这才觉得“诶,啥玩意还挺疼”,反手往后一摸,遂反应了过来“哦,先前被砍了一刀来着”。
见他溅着血迹的一张脸都白了,吴恙当即道:“先扶萧将军回营中治伤。”
这个时候还带来爬城楼做什么?
“属下是专程同世孙报信来了!”萧守将“嘿嘿”一笑,根本不在乎这点伤势,眼看左右人等就要把自己架下去,赶忙道:“马端廉那孙子撑不住了,想必就要撤兵了,依着世孙的安排,已命人守住了西山出口,这回非得叫他们有去无回!”
这一仗应对及时,翻转了局面,当下又要关门打狗,打得真叫一个痛快!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