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日起看好天福,不能再叫它单独出去了。”皇后摘下花猫脖间显然藏有字条的长命锁,边交待道:“免得被人盯上。”
堂堂一国之君会暗中报复一只猫?
这话听来无疑颇为荒诞。
然而荒诞就对了——
毕竟狗皇帝什么都干,就是不干人事。
姜嬷嬷点了头:“是,娘娘放心。”
说话间,已将天福从皇后怀中接了过来。
皇后纤细的手指很快将字条展开,单看纸张便可知这并不是天福今早带回去的……那么,这便是对方的回信了!
字条之上,入目皆是药名与用药分量,倒像是一张药方。
皇后捏着字条的手指愈发紧了。
既给了药方,可见前段时日的确是受命制了毒的……
那许将军……
皇后的脸色一瞬间紧绷起来。
是刀枪相对,尚都不足以叫人如此忐忑,怕就怕这种让人防不胜防的阴招……
“让人前往镇国公府给许姑娘递张帖子,本宫想邀她明日进宫说话,现在立即叫人过去——”皇后没有片刻耽搁地交待道,甚至没有打算再通过侄子,这种事情,越快越好。且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刻意去走那等见外的形式了。
传话的宫女很快到了镇国公府。
许明意恰巧在府中,闻讯亲自去了前厅见人。
她自宫女手中接过那张烫金印梅帖子:“烦请替我回话给娘娘——明日臣女定会早早过去。”
叫人送走宫女过后,许明意下意识地将那帖子打开了来。
自祖父离京后,娘娘轻易不会召她入宫,在此关头叫人送来帖子,绝不可能是为了让她进宫陪着说话。
果不其然——
看似寻常的烫金香帖之中,另夹有一张字条在。
只看一眼便可见字条上的字迹,同先前送出来的那张十分相似,想来应是出自乔必应之手——
这是暗庭里带出来的回信!
且是一张药方……
拿来解毒的药方!
难怪皇后娘娘会直接使人送到她这里来……
许明意思索间,已快速将这张药方看了两遍,从这些拿来解毒的药材便可知,此毒的毒性必然十分复杂且凶猛,乃是可夺人性命的剧毒!
“大老爷,二老爷。”
身后忽然有丫鬟仆从行礼的声音传来。
走进厅内的是许缙和许昀兄弟二人。
“父亲,二叔。”许明意转过身,在家人面前并未刻意去掩饰此刻并不轻松的表情。
许缙这几日不止一次同女儿长谈过,亦知近来发生的种种,听闻宫里来人送帖子,立即就过来了,恰于半路遇到了同样关注着事情进展的许昀——
此时,许缙首先便将厅中不相干的仆从屏退了,几人抬脚去了隔间说话。
“可是宫中有消息了?”许昀问道。
许明意点头:“送出来了一张解毒用的药方,是乔太医的笔迹。”
“药方?”许缙脸色微白。
药方二字,足以说明许多——
许昀则已从侄女手中将那张字条接过,边看边皱眉道:“这药方可信与否?”
“应当可信。”许明意冷静地道:“若对方无意理会此事,大可选择不回应,既给了药方,便没任何道理在这上面做手脚——而至于此毒究竟是否会用在祖父身上,如今看来纵然没有十成可能也有八成,故而现下只能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当务之急是尽快配出解药,使人快马加鞭送去东元城。”
配出解药?
许缙捕捉到了女儿话中的关键之处:“昭昭,莫非是有不易寻得的药材?”
否则的话,何不直接立即将药方送去?
而他一早就看出来了,熹园里,真正擅医术的不是阿葵,而是自家女儿。
至于为何察觉到了这一点,却一直不说也不问,也没别的原因,毕竟父亲不止一次地警告过:在这个家里,昭昭不主动说的事情,不要多问,小姑娘有点自己的秘密很正常。
哪怕他很多次觉得女儿并不正常——
但他的感觉也并不重要就是了。
“有几味药极少见。”许明意道:“但其中两味,费些工夫应当就可以找到……最大的难处在于那味名叫灵樗芝的稀物之上。”
“灵樗芝……?”许缙微微皱眉:“我似乎在何处见到过这味药名……”
第498章 被忽略的父亲
“父亲当真见过?”许明意忙问道。
据传此物生长于漠北之地,少则也需数十年方可结成一株入药,因而极珍贵罕见——她前世也只是在医书上看到过,若非是裘神医同她说曾见过此物,她甚至都要以为只是个传闻而已。
故而,乔必应所配此毒,虽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解,却也几乎近似于无解了!
而如此鲜少为人所知之物,父亲一个行外人,按说知晓的可能应是极小的——
“依稀记得是有印象的……”许缙的眉越收越紧,喃喃着道:“灵樗芝……灵樗芝,在何处见过来着……”
“能叫大哥留有印象的稀物……”一旁的许昀提醒着问道:“会不会是在礼部出现过?”
兄长在礼部主客司摸鱼多年,而主客司掌得乃是与外藩邻国邦交往来,兄长平日里做的便是些起草文书,拟定礼单之事。
“……对对对!”许缙忽然一拍还算清明的额头,道:“是去年……漠族上贡之物中,似乎就有这灵樗芝!”
“漠族?”许明意心神一振。
她家父亲强闻博记,嘴上说是‘似乎’,但若无九成把握绝不会是这般语气——
且灵樗芝的的确确只有漠北之地才有,若是由漠族上贡,那多半就没错了!
“待我明日去礼部时,再翻一翻……”许缙回忆着,又不禁忧心道:“隐约记得是送来给太子调养身子用的,故而倒不知如今还在不在了……”
许明意道:“此物药性颇烈,而太子殿下生来体弱,身体亏空尤甚,因而只能慢慢调养,而受不得这等大补之物,想来太医们也不敢轻易胡乱拿来入药。”
又是去年刚送上贡来的,故而此物或许还在宫中!
“倘若果真是在宫里,现下亦只能暗中智取,而不可明求。”许昀看着眼底有着焦急之色的侄女说道。
依他们镇国公府的地位,父亲现下又在外为大庆征战,他们若寻个借口,同皇帝求一味药,皇帝自是没有道理不给——
但如此一来,恐会叫皇帝疑心。
若父亲当真身中此毒,那他们无论是被疑心的皇帝盯上,还是因此置身险境之中,这些同父亲的安危相比,当然都是不值一提的——
可这些麻烦尚是其次。
怕只怕皇帝会猜测到他们求药的真正意图,继而再从中做手脚,横加阻挠此事,从而使得事态更加混乱,到头来或会耽误了替父亲解毒的时机。
许明意点头:“二叔所言极是。”
这件事,只能从宫中入手。
但皇宫之内,并非是他们镇国公府能够真正使得上力气的地方——
“我去寻吴恙商议此事。”女孩子当机立断地道。
此事十万火急,这种时候不可逞强,这种无谓的强也根本不必去逞。
一件事情谁有本事去做,那便由谁去做。
“也好。”许缙也未阻止女儿,他一贯并非迂腐之人,而自家父亲纵然再同定南王不睦,但不先设法保住性命,往后还哪来的力气和定南王吵架?
许明意交待道:“只是这药方还需誊写一份,立即使人送往东元城——”
若无意外,裘神医要不了几日应当就快要赶到东元城了,她这边配制解药之事未必就会一切顺利,而解毒的药方若能尽早送到裘神医手里,即便找不到灵樗芝,神医或也可想出其它可代替一二的药材,纵然解不了毒,暂时拖延一二也是好的。
“此事交给我和你二叔。”许缙看着女儿说道:“若吴世孙不肯答应帮忙,我再暗中设法去见吴世子,求他从中相助。”
都是为了父亲,没什么磨不开面子的。
“……?”许昀疑惑地转头看向兄长。
‘若吴世孙不肯答应帮忙’?
合着……兄长竟是还不知道?
想着吴家那小子那日喊他二叔时不能再自然的模样,许昀不禁想——人家说不定在心里早称呼上岳父了,但这做岳父的竟还不知已经有了这么一准女婿……
照这架势,来日上门提亲时,兄长少不得还得被吓一跳呢。
而看着自家父亲忧心郑重的眼神,许明意也有着一瞬间的恍惚之感。
或许是因未曾刻意同家人掩饰过什么,故而她潜意识里一直以为家中人都早已知晓此事了。
是她再一次忽略父亲了。
但让她愧疚感得以稍稍减轻的是——忽略父亲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而现下这等关头也不适合突然说起此事,是以只能点头道:“父亲放心,定会谈妥的。”
看着女儿转身离去的背影,许缙总觉得闺女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似乎并不简单。
背影纤细却直挺的少女大步跨出前厅,走进了蒸腾灼热的暑气当中。
同一刻,与丽族相邻的东元城外,却正是一幅大雨滂沱之象,雨雾模糊了群山轮廓,也将安札在此的军营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大雨中,有一队人马正朝着主帅军帐靠近。
为首之人已年近六旬,坐于马上的身形却仍笔挺如山,雨水滑过冰凉的乌甲,将其周身的气势衬显得愈发威严不可侵犯——正是这一身威严凛然之气与许将军这个名号,在两军交战之时,使得敌方战至一半便已士气大溃。
守在军帐前的士兵见得这队人马,还未近前,便迎上前数步行礼:“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