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意看着他,淡声道:“那便得罪了。”
声音刚落,抱着糖的阿珠单手向对方袭去。
猝不及防之下男人神色微惊,下意识地闪身躲避,只看动作,显然是有功夫在身。
但早年伤了腿脚,这些年来又疏于练习,到底没能在阿珠手下扛过几招,很快便被擒住了。
阿珠将人死死地按在了椅子里。
“东家!”
男人挣脱不得,唯有涨红着脸喊叫求救。
前堂元德志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倒不知老梁的嗓门原来竟还能这般响亮。
在他的示意下,很快有一名仆从跑去了后院。
见得熟人过来,老梁心下稍安,正要急急开口时,只听老熟人向那女孩子问道:“东家让小的来问问姑娘,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老梁听得眼睛一瞪——看起来需要帮忙的难道不是被按住的他吗!
许明意道:“暂时不必了。”
仆人应声“是”,快步走了出去,并贴心地将门合上。
老梁眼神震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东家这分明是把他给卖了啊!
还说带他进京见识见识——见识人心险恶吗!
而下一瞬,按着他的丫鬟不知是拿了什么东西,突然往他脖颈后刺了一下。
针扎的疼痛感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渐渐蔓延至四肢的麻痹之感。
很快发现自己竟不能动了的男人心中惊骇不安,好在暂且还能够开口说话:“许姑娘这究竟是何意!”
这一切都太突然也都太奇怪了!
对方即便知道他当年的名字,和他原本的身份,可他同镇国公府并无任何冤仇过节,对方为何要抓他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跛子?
许明意并未回答他,只对阿珠道:“让人去传信吧,便说人到了。”
阿珠应下,立时去了。
房内闷热昏暗,在元德志的交待下,有仆人端了冰盆进来,并送了降暑的茶水点心。
看着忙来忙去的熟人,老梁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干脆别过了头去不再多看。
天色渐渐暗下,虽尚有余亮,但仆从还是先掌了灯。
燕王和吴恙踏着最后一缕暮色而至。
许明意向来人行礼:“王爷。”
听得这个称谓,老梁脸色大变。
王爷?!
他朝那身穿暗蓝长袍的男人看去,不由暗暗疑惑。
这是哪个王爷?
燕王扫了一眼对方之后,先是对许明意拱手道:“劳烦许姑娘了。”
“王爷客气。”
许明意说话间,吴恙已走到她身旁:“就是此人?”
许明意向他微一点头。
燕王看着坐在椅中一动不能动、眉眼间依稀存有几分熟悉之感的男人,道:“原来当年那一场突袭之后,你当真还活着——”
烛灯映照下,男人看清了那双眼睛,也从声音里听出了端倪,眼底不由现出诧异之色,一声旧时的称呼脱口而出:“……二公子?!”
第468章 所求真相
昔日俊朗出色耀眼的少年郎……怎竟长成如今这样了!
视觉落差之大,让老梁一时甚至有些分不清重点。
他当年离开时,谢氏一族尚未入京,军中上下都称燕王一句二公子——
可是……燕王为何要找他?
老梁不解至极,沉默了片刻后,拿沙哑的声音说道:“当年我虽侥幸逃过一死,做了逃兵,可我本是纪家家仆,当时所求也不过只是活命而已,同王爷并无过节在……不知王爷费此心思找到在下,是为何事?”
或因了解这位王爷的为人,此时他反倒没有先前面对许家姑娘时那种充满未知的不安了。
“是为了当年的旧事。”
燕王并未坐下,只站在他面前,问道:“我想知道,当年你家两位公子在回营的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他竟是问起此事,老梁,不,冯良的眼神有着一瞬的闪躲。
这件事,正是他做了逃兵的缘故所在,这些年来也早已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死结。
又听燕王定声问道:“杀了轻云和轻承的,当真是敌方的追兵吗?”
按说纪家兄弟回去的那条路,不该为敌方所知。
冯良沉默了片刻后,却是道:“我不确定。”
“不确定?”
“因为他们穿的是黑衣……还蒙着脸,我并不知他们是谁的人。”提及这段往事,想到彼时的血腥场面,冯良的声音愈发干哑。
黑衣蒙面之人?
燕王眼神微变:“你既得以脱身,想来彼时并未被对方发现尚存性命,如此之下,当真不曾发现其它线索吗?”
冯良一时未语,眼底明暗不定地变幻着。
“都已是陈年旧事了,二位公子死去多年……当时许多细节我早已记不清了。”
看出他的顾虑与掩饰,燕王道:“你放心,你既与当年之事无关,我便绝不会伤你分毫,我所求不过只是一个真相而已。”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一直暗中追查此事,哪怕多次线索中断,毫无头绪,也依旧不曾放弃,为的并非是证明自己所谓的清白——
在这件事情当中,他没有清白与不清白之说,他带出去的人出了事,不管过程如何,都是他的责任。
他只是想查明,两位好友当年真正的死因。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冯良到底是开了口。
“那些人是提早埋伏在那里的,而从他们后来的谈话中可知,他们之所以埋伏在此地,实则正是为了截杀二公子你……”
确切来说,要将他们所有回去的人都尽数杀绝,可他们没料到二公子不在其中。
燕王瞳孔微缩。
提早埋伏……
为了杀他?
听到这里,燕王心中几乎已有了答案,声音反倒愈发冷静了,看着冯良道:“烦请将所记得的所有经过,仔细说一遍。”
冯良闭了闭眼睛,陷入了回忆当中。
他方才说时隔多年,早已记不清细节,自然是假话。
当时二位公子惨死,他也险些丢了性命,如此种种情形,不仅不曾随着时日淡去,反而日愈深刻,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
听罢冯良所述,燕王渐渐抿直了薄唇。
许明意和吴恙只是听着,并未插话,也不曾帮燕王推断分析什么——许多旧事,并不会被岁月模糊真相,反倒会因为时隔日久,而使一切变得明朗清晰,如水落而石出。
如此之下,谁是幕后主使,已是不言而喻。
“此事,理应要如实告知纪尚书。”一直沉默着的燕王此时开口讲道。
于情于理,纪尚书才真正是最不该被蒙蔽的人。
听得旧日主家的名讳,冯良的神情复杂而惭愧。
当年他主要就是因为不敢回去面对老爷,不知道该怎么向老爷解释两位公子身死,而他却活得好好的,后来才没敢回去。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去找到老爷,说明当年的蹊跷之处,但想了许多,终究没能下定决心。
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譬如老爷或许早已得知了真相,又譬如人死不能复生,而老爷如今身居高位,重查旧事未必是好事。
他虽不确定那些黑衣人的来头,当时一心只顾逃命,理不清思绪,但结合后来发生的一切,与这谢氏江山最终落在了谁的手上,便也就渐渐猜到了大概……
许明意让人取了纸笔来。
……
兵部尚书府内,纪婉悠正对灯做着绣活儿。
她答应了要亲自绣一只香囊给父亲,怎奈平日里不专研女红,脑海里构想着的,跟手下绣出来的不能说一模一样,甚至是毫无关联。
“姑娘,您不妨明日再接着绣,晚上做这些伤眼睛。”丫鬟在一旁提醒道。
“无妨,偶尔一次。且时辰还早,总归也睡不着。”纪婉悠说着说着,皱眉叹了口气,好么,这一针又绣错了,遂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捏针的手指——嘴巴说话,竟也能碍到你的事了?
这时,一名二等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方才有人送了封书信过来,自称是许姑娘的人。”
许姑娘?
纪婉悠不由一怔。
许姑娘竟给她写信了?
“快给我。”
她近来一直想找许姑娘呢,道谢也好,坐一起吃茶说说话也罢,她是真心很想同这位姑娘来往。
可想到对方不欲同他们纪家牵扯太多的态度,到底也没敢送信送帖子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