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似有意想去,正垂目添茶的蔡锦动作稍稍一顿。
“二叔要去?”许明时随口问道。
作为许家唯一的公子,他自满了七岁开始,每年便都是要随祖父和父亲同去的。
但倒没见二叔去过。
许昀正要回答时,却听蔡锦抢在前头说道:“对了,昨日宫里来了信,大意就是让我劝着许先生同去呢。”
她原想着,这定是劝不动的,毕竟每每让许昀出门,这位先生都要摆出一幅“让我出门可以啊,带着我的尸体出去不就行了嘛”的架势。
但方才眼瞧着,这位竟是破天荒地起了兴致……
而她……方才竟然有着一瞬间的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封信的事情说出来。
好在还是说了。
总算也是保全了她蔡家人的光明磊落。
“……皇帝想让我去?”许昀眉头一皱,当即摇头道:“那我可断不能去了,不必去想也可知,准没什么好事等着我。”
蔡锦认真点头:“是啊,准没好事。”
万福楼大致已近要完工了,皇上让她劝着许昀带着她去春狩,想来,不外乎是要于宗室和百官面前,借机提一提他们二人的亲事罢了。好在当众之下,叫许昀和镇国公骑虎难下,从而没有拒绝的余地……
所以,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啊。
——至少对许先生来说是这样。
蔡锦低下头细品了口茶,又细细地嗅了嗅茶香。
茶是好茶。
初入口时有些苦意,然而真正喝了进去的人才知后味醇香甘浓,非是凡物。
但茶同酒一样,皆是不能贪饮的。
“那二叔还是留在家里吧。”许明时转头看向许明意,问道:“你去不去?”
女眷们也是能随同前去的,各府夫人姑娘,想相互结交者有,想去行宫游玩的也有,想借机相看哪家公子姑娘的也有,甚至也不乏想攀得更高些的,因此每年倒也都十分热闹。
“去啊,我已经同——”
许明意说到此处,话音一顿,才继续讲道:“已经同皎皎说好了。”
结果就见数道怀疑的视线朝自己扫来。
她倒也浑不在意这些目光,自顾悠哉吃茶。
她确实是同皎皎说好了。
但与她说好的人,也不止皎皎一个就是了。
此次春狩,她本就是要去的。
这同那些夫人姑娘们办的赏花会诗会不同,那些热闹她从不去凑,但春狩这等涉及朝廷宗室高官权贵的大事,她是绝不会错过的。
哪怕只是去看一看,跟着长一长见识也是好的。
正如吴恙所说,单只是靠听是不够的。
“诸位不能只喝茶啊。”蔡锦放下茶碗,笑着道:“也要近午时了,不如我亲自下厨炒几个简单的小菜吧。”
许昀听得眼皮一跳。
或是受过此中荼毒的缘故,他只觉得那“亲自下厨”四个字从他耳中过上一遭,待到了他脑子里,俨然就成了“亲自下毒”。
他有心想将人劝住,但那道身影已经极快地坐起了身来,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蔡锦口中的厨房,指得乃是许昀院子里的小厨房。
而论起蔡锦的厨艺,旁的不说,如今好歹是将速度练上来了,没多大会儿功夫,几碟小菜并着一大碗汤便被端过来了。
小厮将碗筷摆好。
许明意几人拿着筷子,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饭桌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谦让。
“这汤里……都放了些什么?”许昀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汤。
这种颜色,怎么说呢……
仿佛它就不该出现在这世间——好像只要喝上一口,就能马上过奈何桥的那种。
所以,与其说它是汤,倒更像是一种可以连接阳间与阴间的神秘存在。
“这个啊,有肉片,苋菜,还有萝卜……”蔡锦边说,边盛了一碗。
许昀点了点头。
听起来分明都是普通的食材。
但蔡姑娘似乎就是有着化普通为神奇的本领。
而眼下令人不安的的重点是——
她会将这碗汤递给谁?
四下静默间,那碗汤被一双素手捧到了许明意跟前。
许昀暗暗松了口气。
他第一次没有那么羡慕侄女在这个家中无人能比得优越地位了。
“虽是于色香之上欠缺了些,但味道应当尚可,许姑娘尝尝?”蔡锦含笑说道。
盛情难却之下,许明意接了过来,尝了一口。
而后便点头,道:“蔡姑娘的厨艺着实精进许多。”
众所周知,她这个人从不撒谎,除非必要。
而眼下这种情况自然是没有必要的。
许昀与许明时半信半疑地跟着试了试,竟也皆觉得出乎意料的还算可口。
几碟小菜虽称不上如何美味,但味道皆还中规中矩。
然而一旁的天目始终保持着警惕的眼神,一幅绝不上当的模样。
很快到了春狩的日子。
临动身前夕,熹园内,许明意坐在屋内榻中看书,天目窝在她身边睡得正熟,身上盖着一方藕色帕子。原本尺寸正常的帕子,搭在大鸟身上,莫名显得十分小巧。
第335章 无趣得紧
阿葵则是在准备此行要带的东西。
看着小丫鬟忙来忙去,许明意将书合上,望向那两只装得满满当当的箱笼,不禁道:“统共只在行宫中呆上三日而已,哪里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
阿葵抬起头来道:“姑娘,这才只是一半呢!”
还有一半白日里就已经收拾妥当了。
且这些东西哪里多了?
她还觉得不够呢!
毕竟这可是一年一次的春狩,会去许多夫人小姐的,别人有的,她家姑娘自然也都要有——这是她阿葵一直以来的头等原则呢。
见小丫鬟一幅自有成算的模样,许明意也不再多言,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同理,她一贯不必自己收拾东西,在这上头自然也就是个门外汉。
于是只又交待道:“别忘了将我的弓带上。”
阿葵听得一愣。
“姑娘带弓作何?”
许明意也愣了:“……不是去春狩?”
“……是啊。”阿葵语结了一瞬。
是春狩没错啊,可那些都是男子们的事情啊。
各家夫人小姐们,也就是去赏赏景说说笑笑凑凑热闹罢了……真认认真真冲着打猎去的,也就她家姑娘一个了吧?
她就说姑娘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呢,合着误会在这儿啊。
是以,就赶忙解释道:“姑娘是头一回去,怕是不知,进山狩猎者,皆是那些武官和各家公子们,姑娘家寻常是不参与狩猎的。”
许明意这才了然。
但还是道:“带着吧,万一用得上呢。”
不能随众人一同进山也无所谓,到时得了空闲,带明时去练练骑射也好。
阿葵便也应了下来。
“就带那张吧——”
许明意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其中一张弓说道。
……
翌日清早,各府车驾仆从早早便在城门外相候,待圣驾一至,遂浩浩荡荡地朝着泉河行宫而去。
禁军在前开路,韩岩带领着缉事卫围于皇帝车驾两侧。
同时伴在圣驾侧的,还有两名骑马而行的锦衣少年。
其中一位,便是吴恙。
另一个则是昨日刚随其父敬王一同抵京的敬王世子。
吴恙微微转头,拿余光看向身后敬王的马车。
奉旨需入京替太后贺寿的三位王爷里,敬王是最先进京的一个。
但论起三位王爷,实则敬王的云州并非是离京城最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