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官员们出了宫门,有眼尖的瞧见了一辆华盖马车由宫内行出,前后侍卫太监疾步跟随。
“是陛下要出宫?”
都察院左都御史明效之微微皱眉。
陛下出宫不是小事,怎么先前都不曾听到风声?
一旁的年轻御史宋典低声道:“老师怕是有所不知,敬容长公主出事了——”
明效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长公主又干什么了?”
竟还搅得陛下亲自出宫去——这又作的哪门子的妖?
等他问明白了,这就回去写折子!
宋典见等不及要回去拟折子的老师,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这位老师每年递上去弹劾长公主的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此孜孜不倦地盯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也真是够坚持的……
“此番不同以往……”宋典解释道:“据说是长公主为面首暗算所伤,如今昏迷不醒生死难测……”
明效之脸色顿变。
片刻后,才道:“我早说过了,那些面首多半来路不明,留在身边便是祸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宋典听得一愣。
照这么说,老师这些年来弹劾长公主,还是出于一腔好意了?
“此事过后,望她能长个教训,迷途知返吧!”明效之语气冷然,拂袖离去。
望着老师离去的背影,宋典的脸色有些古怪。
他怎么突然觉得……老师这股子劲儿,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呢?
再联想到老师如今年过四十,自原配十年前病故之后便未再娶续弦,甚至家中连个妾室都没有,宋典更是暗暗吸了口冷气。
完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嘶,都怪他这一桐书院出身的脑子,太敏捷了也不全是好事啊……
年轻的御史暗暗摇头,阻止自己再往下深想。
……
宽敞的华盖马车内,坐着帝后二人。
“母后听闻了此事,亦是十分忧心。”皇后轻叹着气,道:“据说早膳也未用,一直在佛堂里诵经烧香,早早就差了嬷嬷去了敬容府上……”
听着这些话,庆明帝眉间俱是担忧,像是在劝皇后,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区区一个面首而已,能有什么手段……敬容定然不会有事的。”
他已经听说了,那个面首在动手的过程中出现变故了。
可偏偏报信的人又说,敬容并不知道是何人指使了那个面首,在反抗的过程中曾出声质问……
想着这些,庆明帝心底猜测频起。
皇后在一旁点着头,应声道:“是啊……”20
一个面首是没什么像样的手段。
可经不起这个面首背后是一位不做人的皇帝啊。
她倒也当真没有想到,他竟会直接对自己的亲胞妹下这种死手……
不做人也就罢了,如今做畜生竟也不能满足他了?
这是要做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鬼啊。
可敬容长公主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让他忌讳至此?
皇后心思百转,此时更多的是对敬容长公主的同情与担心。
马车在长公主府外缓缓停下。
帝后二人入了长公主府,府内下人事先不知圣驾至,一路上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庆明帝带着皇后直接去了敬容长公主的居院。
院中下人纷纷行礼。
“玉风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一直守在内室的玉风郡主声音微哑。
一旁的许明意跟着见礼。
“这个时候就不必拘泥这些礼数了。”庆明帝将外甥女扶起,看向床榻上的胞妹,问道:“眼下敬容如何了?”
“回陛下,长公主殿下至今还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一旁的单太医忐忑地禀道:“且眼下又起了高热……”
好在因脑部受伤而起高热,绝非是什么好预兆。
“怎会伤得这般重……”庆明帝皱眉道:“朕已经命人传了朱院判前来,此番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敬容出任何差池——”
单太医垂首应“是”,心中却忍不住反复起来——皇上这般情真意切、担忧焦心的模样,一时都有些叫他拿不准哪句真哪句假了……
“许姑娘也在。”
庆明帝似乎才看到许明意,视线则是不着痕迹地从阿葵身上扫过。
镇国公府里人,来得倒是及时……
“舅舅,许姑娘是昨夜我叫人去请的。”玉风郡主解释道:“我心中放心不下母亲,就留了许姑娘在这里陪着我。”
朝中那些纠葛她没有兴趣,但对于一些忌讳她也并非全然不知。
庆明帝闻得此言,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便是许姑娘身边的这位医术高明的姑娘,竟也没有好的救治之法吗?”他看向阿葵问道。
阿葵连忙垂首答道:“回陛下,奴婢本也只是通晓些偏方罢了,长公主殿下的伤在脑部,奴婢如今亦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些话是姑娘事先交待好的,让她对谁都要这么说。
谢天谢地,她家姑娘总算让她在人前低调了一回……
庆明帝眼底俱是失望,却也未有出言怪责迁怒。
“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等事……”皇后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满眼皆是忧色。
“都是那个叫蓝竹的——”
提到此处,玉风郡主恨得咬牙切齿,又兼懊悔不已:“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早就同母亲说过要留意此人,可母亲偏不肯放在心上,当初我若是自己去上心查一查,想来也不至于让母亲遭遇今日之险了!”
都怪她当初没有将昭昭的提醒真正放在心上!
庆明帝闻言心底微起了波澜,看向外甥女,正色问:“照此说来,竟是早先便已经察觉到此人不对劲了?”
第185章 天不遂人愿
许明意微微垂下眼睛。
这般表现说是做贼心虚也不为过了。
“没错。”
玉风郡主语气鄙夷地道:“此前曾有人瞧见他同一名粗使婢女暗中互通书信,想来是早就有了来往——我当初就与母亲说过,这样不干净的男人根本不能留在身边!”
皇后闻言不由看了庆明帝一眼。
谁说不是呢?
——前前后后少说也跟了百十来人的这位,当真是早就脏的不能要了啊。
庆明帝没顾得上留意皇后的视线,闻言眼神稍冷。
……夏爱卿安排的人做事竟这般不干净,难怪会出现变故了。
好在只是被疑心同婢女暗中有往来苟且,倘若长公主府当初当真深查下去,局面只怕更是麻烦。
“人可抓到了?”庆明帝问。
玉风郡主道:“找了一整夜,眼下还没有下落,或是逃出府去了也未可知。”
昨夜雨大,容易隐藏血迹行踪,搜找起来也不是容易之事。
“朕定会命人将此人抓回来,替敬容讨个公道。”庆明帝眼神沉沉地道。
许明意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这位陛下若真要替长公主讨回公道的话,那怕是只有自刎这一个法子了。
玉风郡主还欲再说些什么时,只见施施从外面走了进来。
施施行礼后,道:“……找到蓝竹了,但人已经死了,是在后院的井中发现的。”
“死了?”
玉风郡主脸色一沉:“真是便宜他了!”
“不是说还有一名粗使婢女?”庆明帝道:“当日是谁瞧见了此人同婢女传信?可叫其前去一一指认——若当真只是私情且罢,怕只怕是暗中勾结,受了他人指使要谋害敬容性命。”
他作为一名皇帝,遇事自该想得更远些,若连这一层也想不到的话,那便说不过去了。
玉风郡主闻言欲言又止了一瞬。
而后道:“那日二人传信乃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施施所见,只是离得远,并未能看清那婢女的长相。”
反正答案都是一样的,没必要将镇国公府牵扯进来。
施施很快应道:“是,正是婢子亲眼所见,但那婢女样貌普通,着实不易分辨。”
背锅这种事情她是最擅长的,上次阿葵还曾跟她请教过心得来着——如何背好一口锅、且背的从容,以及接锅的速度和临场反应,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庆明帝道:“即便如此,亦要仔细排查,绝不能留下如此后患。”
玉风郡主点了头。
母亲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已经在办这件事情了,纵使线索有限,但一个个的去查问,总归会有收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