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上自家二哥那双平静的眼睛,男孩子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只能道:“可我今日的课业已经做完了……”
吴恙微微皱眉,正色道:“你如今才学了多少东西?便开始替自己每日设限了?在吴家子孙这里,没有今日该做多少课业,端看你想学多少了——”
吴然面露苦色。
端看他想学多少?
这还用说吗?
——他当然是一点也不想学啊。
但这样讨打的回答断是不能说的。
可说到底,吴家又能出几个像二哥这样自幼刻苦样样出色的子孙啊。
但谁让二哥有说这话的底气呢。
身为家中榜样,二哥说什么都有理就是了。
“二哥,那另一封信是谁的啊?”吴然横竖不想走,磨磨蹭蹭地问起其它。
“我在京城的……一位好友。”
一旁的小厮阿圆有些疑惑。
是他的错觉吗?他方才竟觉得他家公子在说到“好友”二字时,语气似乎都不自觉温柔了许多?
“二哥在京中结交到朋友了?”吴然好奇地问。
且还是好友呢,二哥这么挑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得了二哥的好友?
急着看信的吴恙再次皱眉。
这臭小子的话怎么这么多?非得逼他将人提出去?
“别磨蹭了,快回去。”
吴然兴致恹恹地“哦”了一声。
“真想下棋,明日再来找我——”见男孩子那难掩失望的背影,吴恙难得良心发现补了一句。
吴然这才一扫失落之色,急着敲定此事:“那我明日一早就来找二哥可好?”
“嗯。”
见碍事的弟弟终于离去,吴恙立刻起身去了内间。
人刚在桌边的椅中坐下,信纸已经被拆开了来。
见足足有两张信纸,皆写得满满当当,少年冷清的眉眼顿时熨帖起来,像是隆冬雪天里喝到了一碗热汤,从里到外都是暖洋洋的。
“对了二哥——”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吴恙动作极快地将信纸倒扣在桌上,按在手下。
去而复返的吴然见此一幕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又没有千里眼,二哥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且二哥那模样,突然让他想到了他在学堂里偷吃东西被先生发现时的情形……所以,二哥是在偷看什么了不得的来信吗?——这位好友,是正经的好友吗?
“你怎么还没走?”吴恙强忍住掀桌子的冲动。
这个弟弟究竟能不能好了?
相较之下,许姑娘的弟弟就让人省心多了——
吴然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方才忘了同二哥讲,今日我过来,二叔托我同二哥借两本书来着,说是只有二哥的书房里才有的。”
“知道了,待会儿我让人给他送去——”
“……”吴然张了张嘴。
可是他还没说要哪两本书啊?
二哥这么敷衍真的没问题吗?
吴然想说些什么,但迎着自家二哥赶人的目光,到底没敢再多呆,点了点头:“也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也好”。
听着这兄弟二人迷惑的对话,阿圆格外觉得摸不着头脑。
“在外头看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吴恙吩咐道。
阿圆点点头,那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一时间更严重了。
只是看个信而已啊,竟也需要把风吗?
且他在帘栊旁这一守,便守了足足近半个时辰。
阿圆甚至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家公子已经睡着了——
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偷偷转过头往内间看去。
只见少年人依旧坐在那里,信显然已经看完了,此时手里拿着一片银杏叶正细细打量着,甚至笑得露出了一排漂亮整齐的白牙来……
阿圆震惊到表情扭曲。
这……还是他家公子吗?
一片叶子罢了,可公子这模样这状态……怎么形容呢……
——甚至有一种,便是公子下一刻将那叶子穿根绳子系在脖子上……都不会叫人觉得太过意外的感觉?
想象了一个那个诡异的画面,阿圆只觉得要窒息了。
第181章 雨夜杀机
下一刻,只见少年将书信收起,起身走到了一旁的书柜前,将柜中的一只机关匣子取了出来,熟练地打开。
匣子里放着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和一支卷须簪。
见少年将书信放了进去,阿圆不禁再次诧异。
这只机关匣是王爷特意叫名匠打造而成,材质特殊机关复杂,是专拿来让公子盛放重要之物的——公子看信,历来皆是阅罢即焚,眼下怎还将这信放进机关匣里去了?
但主子做事,不是做下人的该窥探的。
阿圆老老实实收回了视线。
吴恙将那片银杏叶也放进了匣子里。
下意识地想将天目的羽毛也放进去,但动作到一半,还是觉得太没必要且有些怪异,于是便随手丢在了柜中。
这根羽毛实在没什么稀奇的,若不是许明意一番心意,它甚至不该待在书柜里。
将匣子收起后,吴恙向守在外面的阿圆吩咐道:“取笔墨来。”
阿圆连忙应下。
心里明白,公子这是要写回信了。
将纸笔捧来,磨好了墨之后,不必吴恙开口,阿圆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把风。
这一守,便又是半个时辰不止。
阿圆看一眼外间已经漆黑的天色——毫无疑问,这是他见过公子平生做过的最磨蹭的事情了。
“将信给岁江,寻了可信之人,尽快送去京城。切记,务必要交到雪声茶楼小五手中。”
吴恙自内间而出,将封了火漆的信笺递给了小厮。
“是。”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阿圆立刻去找了岁江。
路上,他忍不住捏了捏那信封的厚度。
这是写信还是写话本子啊……
怪不得中途听到公子竟还自己又磨了墨。
即便信封之上未写明是给谁的,可直觉告诉阿圆,自家公子这般反常,大约是有心上人了!
这个认知让小厮有些激动。
于是在见到岁江时,便试探地问了几句。
岁江摇了头。
“你在京中就没听说什么?”阿圆不死心地问。
“我在京中才呆了几日?”岁江反问。
阿圆想想也是。
岁江似乎刚进京,便被公子派去打探岁山的下落了——
思及此,阿圆正色问道:“近日可追查到岁山的行踪了?”
之前岁江带着那位头秃归头秃,却颇有几分本领的方先生,隐约查到了岁山还活着的踪迹。
“近来公子让我等撤回了各处的探子,未再盯着此事了。”
阿圆听得一愣。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怎么不盯了?
依他对公子的了解,必然只有一个可能:“公子另有打算?”
毕竟岁山警惕性极高擅隐藏,公子许是有着别的准备。
“应当是。”岁江道:“但公子不曾明言,亦未有吩咐我等。”
阿圆微微叹了口气:“岁山若当真还活着,这等背叛于公子而言,往后必然是不易再相信身边之人了……”
不仅仅是他们。
公子这一回,连族中的人都瞒着。
对岁山踪迹的发现,公子不曾告知族中任何人甚至包括王爷在内,防的便是走漏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