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才说很奇妙……
见那抹秋香色的纤细身影消失在帘栊后,姜嬷嬷轻声询问道:“娘娘可要回内殿小憩片刻?”
“今日倒觉得精神颇好。”
皇后柔声道:“带上本宫抄好的佛经,陪本宫去一趟寿康宫吧。”
姜嬷嬷应下。
许明意离了玉坤宫不远,便瞧见了一道熟悉的鸦青色的身影。
那少年身形颀长,背影挺拔,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却目不斜视,显然并无欣赏沿途景致的兴趣。
“这条路走了许多遍了,已是熟记于心,姑姑且留步吧。”许明意对身侧替自己引路的嬷嬷讲道。
“是。”
二人相互福了一礼后,那名嬷嬷便转身折返了回去。
许明意快走了一阵,追上了吴恙。
“吴公子在等我?”她低声问。
少年闻言,因她跟上来而本有些愉悦的眉眼间神色微滞,正色道:“走得慢罢了。”
说完这句,又接着讲道:“原来许姑娘今日是要进宫——”
怪不得同他约在了晚上。
许明意点了头。
“本以为吴公子还会在京中呆上一段时日。”她问道:“不知打算何时动身离京?”
“明日。”
“这般着急?”许明意有些讶然。
这还真是说走就走,一日都不多留啊。
“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
在岁江和方先生的追查下,岁山的事情在宁阳找到了线索,此事蹊跷颇多,他不放心任何人经手,便是族中信得过的那些人也不例外。
当然,也并非如何十万火急,只是在京中确也没了要紧事要做,而他做事向来不喜欢拖延。
许明意微微抬起头看向少年。
她想问一句“是不是很紧要的事情”,但到底没有急着在此时问起。
这是不合时宜的。
即便她心中有所担忧。
“那今晚恰巧可以替吴公子践行了。”她道:“吴公子可不要失约了。”
她有重要的话要同他讲。
吴恙看她一眼,道:“我从不失约于人。”
许明意听得一时有些恍惚。
从不失约之人——
这句话,上一世他也说过。
且是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宁阳定南王府内,有一处高阁叫摘风楼。
他们本说好了待雪停后,带着吴然和天目一同去楼中赏月吃烤肉。
可是他却失约了。
想到这桩旧事,许明意看向身边之人,一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秋日午后的日光,是细碎而浓烈的淡金色。
这金色透过小径两旁的花叶,斜斜地洒在少年身上,叫他一张原本英朗中透着些清冷感的脸都映得柔和了几分,眼睫在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阴影,肤色剔透着,连其上淡淡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辨。
心中本装着沉沉心事的许明意,看了一会儿,不禁在心底默默总结道——这张脸,好看的有些不真实。
吴恙微微将唇抿直了几分,负在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
许姑娘又在偷看他了。
甚至带着几分光明正大肆无忌惮。
这是料定了他如今不会再多想吗?
少年压下心口起伏不定的情绪,看向无云的蔚蓝天际,随口道:“今晚月色应当极好。”
昨日是中秋,今日是十六,一年只一次,无疑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吴公子想要赏月?”
吴恙犹豫了一瞬,点头“嗯”了一声。
总觉得许姑娘要邀请他赏月了……
心神微绷间,耳畔响起女孩子动听的声音:“那今晚用饭后,我带吴公子去个地方,那里可是全京城最佳的赏月去处。”
或许前世未曾遵守的约定趁早实现了,那个变故便不会再那么容易发生了吧?
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吴恙心中如被蜂子极快地蛰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她,拿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何处?”
许明意冲他笑着道:“到时你便知道了。”
“……”吴恙呼吸窒住,略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
她为何……
为何突然笑得如此好看?
第157章 永无散时
吴恙与许明意离开了皇宫后,皇后来到了寿康宫。
“太后娘娘此时在佛堂中,皇后娘娘请随奴婢来。”一名嬷嬷行礼罢,在前引路。
太后近年来身体不好,深居简出,每日最常待的地方便是这处庆明帝特意命人修建的佛堂。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后福身行礼。
本跪身在佛像前的太后由身边的一位宫女搀扶起身,转过身来,含笑点头道:“皇后来了。”
五十多岁的妇人,梳理整齐拿一根白玉簪固定的发髻大半都掺了银白,一张肤色偏白的脸上亦是皱纹横生,然而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仍旧有神,端是十分和蔼有福气的模样。
皇后上前扶过太后一只手臂,入了静室中落座下来。
“今日臣妾那侄儿进宫来了。”皇后接过宫女奉来的茶盏,声音柔柔,拿谈家常般的语气随意地说道:“是来同臣妾辞别的。”
“要回宁阳了?”太后问。
“是啊,该回去了。”
太后缓缓转动着手中佛珠,微微点头道:“回去也好。”
片刻后,含笑道:“说起来,哀家倒是还没能见上一面。”
皇后轻声道:“往后总是有机会的。”
太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见不见的,也不要紧。
只要人平安便够了。
只又问道:“如今瞧着,是像谁多些?”
皇后笑着道:“臣妾瞧着,是像他母亲。”
言及此,垂眸吃茶,将心底涌动的情绪压下。
“像母亲好……”太后点着头,未再多提其它。
转而对身边的嬷嬷讲道:“兰柳,将哀家的药端来吧。”
那嬷嬷应下。
正要退去时,又听得太后将自己唤住:“一把年纪了还急急慌慌的,哀家话还没交待完呢——”
嬷嬷回过头,无奈笑着道:“奴婢省得,无非是多拿些糖块嘛。”
太后闻言这才放心地挥挥手,放人离去。
“这些时日,皇帝每来此,总是有意无意地会问起些敬容的事情。”嬷嬷离去后,太后正了神态,道:“总叫人觉得没那么简单。”
敬容虽不是她所出,但也是她一手带大的。
“长公主?”皇后目露思索之色。
自打从长公主一门心思地养起了面首之后,入宫的次数也渐渐少了,难得能见上一面。
“哀家记得,先皇驾崩前,最后见的几个人里,除了皇帝之外,便是敬容和镇国公了……”太后徐徐地道。
皇后微一点头。
“臣妾会尽量多留意些。”
当年她之所以执意选择要进宫,除了为吴家考虑之外,还有着一份私心在。
她想要查清当年这皇城里的真相,尤其是她阿姐的死……
“切要小心些。”太后叮嘱了一句,忽而咳了起来。
“可是药不管用?”皇后关切地问道:“不然叫太医们换个方子试试?”
“不过是些小毛病罢了。”太后轻抚胸口,面色逐渐恢复。
她这条命,在皇帝眼中,可是金贵着呢,用的一切自也都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