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虽为先皇长子,但当年谁人不知生母已被册立为皇后的燕王呼声更高。
燕王军功赫赫,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官员心中皆威望甚重,且燕王生母一族亦为先皇大业出力诸多。燕王唯一的舅舅,当年更是为护驾而殉身,毫不夸张地说,是以自己的命换回了先皇一条命。
也是这些事实摆在眼前,才让立储之事争议颇多。
那时大庆刚建国数年而已,纪修手中总理京军三大营,话语权之重,全然不是当时只是皇子太傅、并无实权的夏廷贞可以作比较的。
“但凡是有些资历的老臣,皆知陛下当年得以奉先皇遗诏顺利登基,纪修当得头功。”吴恙道。
许明意微一点头:“可如今最得皇上器重的却是夏廷贞——”
如此想来,纪修因此同夏廷贞不对付,也是有情可原了。
“我也曾听家中祖父说起过,这位兵部尚书,当年似乎是先皇麾下的一名武将?”
当年谢、吴、许三家一同打天下时,手中握着的皆是各自的兵马,而纪修则是先皇军中的一名将领——她记得祖父还曾评价过一句,道是此人资历平平,在军中时称不上出挑。
见她主动往下问,向来少言的吴恙多了几分说下去的兴致。
他本下意识地认为姑娘家不会想听这些枯燥的朝堂旧事,一时竟忘了许姑娘根本不是寻常的姑娘家。
“当年在军中时,纪修上面还有几名真正得力的大将,只是或因战事而殒命,或因后来在立储之争中站了燕王而被清算。这般之下,才将他显了出来。”
许明意点头。
这便是运气好了。
“据说当年天下未定时,燕王在军中已是极得人心,纪修身为武将,却选择拥立当今陛下,倒也是少见。”
主张立长之人,按说多数不该是那些刻板而死守规矩的文臣才对吗?
“这也是有内情的。”
吴恙话说一半,看着她问:“许姑娘可知为何纪修即便心中百般不平,如今却也不曾于明面之上同夏廷贞为敌,只在背后玩弄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
许明意摇摇头,眼神好奇地看着他。
这些朝中纠葛,她上一世可谓是半点不知,这一世自然是有心想要多了解些。此时吴恙愿意说,她自也乐意听。
被女孩子拿这样的眼神瞧着,吴恙前所未有的有耐心。
“因为纪修无子,如今膝下只一个女儿,同许姑娘差不多年纪,家中的幼子,是族中过继而来。”90文学网
许明意意外之后不禁了然。
过继来的儿子当然比不得亲生的。
到了这般知天命的年纪,家中断了香火传承,便等同是没了盼头——争来的再多,到头来也不过是留给一个外人罢了。
只在暗下做些小手段,多半应是出于心中对夏家不满,而没了太多争权夺势的心思。
“而纪修此前是有两子的。”吴恙接着道:“这两子同燕王年纪相仿,自幼便是燕王的玩伴。据说当年在军中时,兄弟二人出入皆跟在燕王身后,三人关系甚笃。然而在一次突袭中,二人不幸丧命于敌军手中,只燕王一人平安归营。
且那次三人趁夜突袭,似乎还是燕王擅作主张——”
虽有句话叫做尊卑有别,二人即便是拼死护住燕王,也不能说燕王有错,但两个儿子一同丧生,对哪个父亲来说都是极重的打击。
纪修因此对燕王生出隔阂,也能理解。
“后来当今陛下登基后,纪修好不容易才又得一女。然而兴许是早年间战场之上受了伤,伤了身体根基,又兼年纪渐大,之后便再无所出了。”吴恙最后道。
许明意听罢这些,心中才算了然。
“原来如此。”
而后看向吴恙,有些钦佩地道:“吴公子远在宁阳,竟对京中官员之事,乃至这些不为人知的旧事皆如数家珍,可见所知渊博——”
她向来钦佩脑子里东西多的人,可能是因为……自己本身没有。
但这一世她定会努力让自己长进的,多听多看多学。
突然被她这般夸赞,吴恙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拿若无其事的语气道:“这些不算什么。”
别人需要学的,他也需要去学。别人不需要学的,他也要尽数学精。从小到大,一贯如此。
幼时还会为此觉得有些委屈,别人玩的时候他不是在读书便是在练剑,要么便是听祖父和叔叔们讲史学棋。
母亲说,他为此哭闹控诉过几回,但眼见着不奏效,后面也就不闹了,而是想着法子偷奸耍滑。
今日不慎打翻火烛将书点着,明日佯装腹痛无法练武——
待再大些,到七八岁的时候,才算是真正定下心来。
因为那时他已经明白,自己同别人不一样,身为定南王府的世孙,他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理应也要承担别人所不曾承担的。
许明意大致能想象得到他幼年是如何过来的,此时不禁在心中感慨道——怪只怪她家祖父待她太过纵容。
但这般纵容的情况下,她还能长成这般模样,也是十分难得了。
想来这就是天性资质颇好的体现吧?
许明意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再看向吴恙,开口道:“吴公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吴恙动了动眉心。
为何特意强调是最后一个?
难道许姑娘觉得他是个耐心极差的人?
少年在内心反思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答案来——他历来对自认无用的话题,确实惜字如金。
“左右还需在此等清阳观的消息,许姑娘想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第111章 借力
许明意问道:“这位尚书大人纪修,同京衙府尹纪栋纪大人可是出自一族?”
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奇怪,但她确实十分好奇。
纪修,纪栋,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家人。
吴恙听得一怔。
“我倒不曾听说过此事——”
说着,看向守在一旁的伙计。
从未见过自家公子话这般多的伙计清清嗓子,笑着开口道:“这两位纪大人往上数五代之内并无亲缘关系,祖籍也不同。”
许明意点了点头。
她也就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
对京中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之间的关系信手拈来的伙计又笑着补了一句:“京衙府尹纪大人出身寒门,在这京中最硬的一条关系人脉,便是同令尊当年的同窗之谊了。”
吴恙多看了他一眼。
回答问题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另外又说一通这样多余的话,是为了显得自己足够风趣吗?
少年刚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就听得面前的女孩子轻笑了一声。
吴恙看着她沉默着。
许姑娘这么捧场吗?他可没觉得哪里好笑。
“这样我便放心了。”
许明意微微松口气道:“纪大人与我父亲向来交好,倘若他真与纪尚书同出一族,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让纪尚书做这替罪羊了。”
倒也不是碍于情面的问题,她是个比较实际的人,只是怕夏家动不了纪修,到时会迁怒连累纪大人而已。
既然二人并无关系,那她便能心安理得地实施计划了。
吴恙“嗯”了一声,道:“此事交由我来做便是,此类之事,我手下的那些人更为擅长些,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让夏家起疑。”
许明意思索片刻,点了头。
“那便劳烦吴公子了。”
见她未像以往那般推辞,吴恙莫名觉得心情颇好。
“举手之劳罢了。”
许明意却不认为这只是举手之劳。
道谢的话总不好一遍又一遍地说,但吴恙帮过她的,她都会记着。
这时,一名黑衣男子上了二楼。
“公子,许姑娘,清阳观那边有消息传回了。”
小七走近了行礼。
吴恙的好心情当即淡了一半。
清阳观那边不是小五在盯着吗,既然已经有了消息,为何不亲自回来送信?
事事都要使小七来回跑腿,说得过去吗?
为了公平起见,吴恙决定找个机会教一教小五做人做事的规矩。
但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吕氏去道观所为何事?”
小七立即将小五所述说了出来。
只是在谈及那邪术的具体用途时,犹豫地看了一眼许明意。
这其中所涉太过惊骇,他怕吓到许姑娘。
瞬间看懂了下属心思的吴恙皱了皱眉。
虽说体谅姑娘家本没有错,但做暗卫的人什么时候也需要如此体贴了?
“无妨,只管说吧。”许明意道。
她并不怕这些邪门的东西。
毕竟若真论起邪门来,放眼大庆的人和事,怕是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的。
小七这才往下讲道:“那厌胜之术是拿来压制死者的,据说可令死去之人的魂魄被锁于那浸了死者心口血的木偶之内,不得投胎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