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昀听得哈哈笑了起来。
又道:“昭昭若有心哄人开心,那便无人会开心不起来。”
许明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前厅——那是因为家人都真切地喜欢着她,在意着她啊。
见得许明时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她便慢下了脚步。
许昀瞧见了,就先走了一步。
姐弟两个吵架是常有的事情,按经验来看,做长辈的劝是劝不住的,还是躲远些,以免闹到老爷子跟前再牵连了他。
见她显然在等自己,许明时依旧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待到了许明意身旁,又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往日他跟许明意见面,无形之中过的第一招就是:谁先开口说话谁便输。
而这一回,许明意一如这几日一样,输得十分彻底且甘心,此时开口问他:“今日你是如何遇到柳宜的?”
“是她找到了我。”许明时没细说经过,而是皱着眉看她:“你早就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了?为何独独瞒着我一个?”
第020章 家规
这是觉得根本不用告诉他,还是认为他太小只会帮倒忙?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许明意笑着道:“怕你担心,本打算事情解决了之后再告诉你的。”
换作以往,对着面前这个鼓着脸质问她的男孩子,她定然会不甘示弱地说上一句“告诉你有什么用,只会添乱罢了”。
而如今,她只想好好跟弟弟说话,哪怕……实际上她先前也确实是下意识地觉得没必要告诉他这么一个小屁孩儿。
咳,当然,这种偏见是不对的,以后得该。
许明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又见她笑眯眯地,竟是叫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往下接。
“柳宜找到你时,你应当还不知真相吧?便果断地将她绑来了此处——”许明意笑着称赞道:“做得很好。”
说着,伸手嘉奖般拍了拍他的头。
许明时眼睛一瞪,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似得,赶忙将她的手挥开。
做完这下意识的动作,又觉有些过激,抬眼去看许明意,却见她面上笑意更浓,一双明亮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似觉得他的举动是有趣的,而非是不知好歹的。
“怎么活像是变了个人似得……”他皱着眉低声嘟囔道。
许明意全当没听到,笑着道:“今日你跟着跑前跑后,也该累了,快回去睡觉吧。”
“不是还没问清楚柳宜为何要害你?”
“此时应也问不出什么来,之后母亲会去查问的。”
当然,她免不掉也要亲自去见柳宜一面。
“……叫你平日里识人不清,马虎大意,这回长记性了吧。”
见许明时还要往下说,许明意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以往怎没发现你还这般唠叨?”
许明时脸一黑。
这就嫌他唠叨了?
不过转念一想,许明意本就是出了名儿的怕人唠叨……
此时,又听她似有所察地问道:“明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许明时绷着一张脸,眼神闪躲地摇了头。
然而见她转身似要离去,男孩子一攥拳,还是开口将人喊住:“等等!”
本就是假装要走的许明意便回过头。
“去年割断你的弓,是我不对……那时我并不知道那张弓对你而言意义非凡,我……”许明时脸色已是涨红,饱含诚意的眼神却分外坚定,“此事是我做错了,你罚我吧!”
这件事是他心中的一个心结。
只是碍于颜面,以及许明意那总是看他不顺眼的脸色,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
许明意听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件事。
毕竟她再是看重那张弓,于她而言也都是六七年前的旧事了——
她想说一句“早都忘了”,但见男孩子认真的样子,还是道:“罚你什么好呢……我得好好想想……”
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感情用事的许明时大气都不敢喘地等着。
若她提出什么过分无理的要求,他应当……可以反悔的吧?
“就罚你明日一早去给我买程记的灌汤包子回来吧。”
许明时愣住。
……就这?
这也太不许明意了吧!
众所周知,在镇国公府里,许明意三个字可以当做形容词来用——至于具体的词意,可以根本不同的语境来进行随意切换。
“你能不能有点诚意!”许明时回过神来,脸色极不满。
他奉母亲的交待,本就是要管着她的,在她痊愈之前,吃食本就该由他负责,买个灌汤包算什么惩罚啊!这根本就是敷衍他的诚意!
许明意啧舌。
被罚的人哪儿来这么多要求?
但见男孩子气鼓鼓的模样,她只好道:“那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许明时勉强点头。
男孩子依旧绷着脸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皱着眉提醒道:“……可就这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告诉我!”
许明意配合地点头。
九儿神情复杂难言:……公子这唯恐姑娘罚得不到位的执着究竟是为了哪般啊?
目送着许明时离去,许明意却又从旁带着丫鬟悄悄回到了前厅外。
她未有返回厅中,也不曾叫下人通报。
眼见着许明意带着两个丫鬟悄无声息地站在廊下,四名婆子丫鬟直是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家姑娘这竟是要偷听?
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们眼前……这合适吗?
好歹也藏得隐蔽些?
“姑……”一名婆子为难地出声提醒,然而刚吐出一个字来,就见许明意身旁的阿珠挑眉看向了自己。
“……”婆子一阵心惊肉跳,未能说完的话就化作了艰难的笑意。
似乎,夫人也没特意交待不让姑娘偷听啊……
横竖在这个家里,向来也没有姑娘不能干的事……
再者道,姑娘藏得也挺好的,人也没出声,只要不去看,就根本发现不了。
这么一想,婆子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这处前厅颇大,镇国公坐在上首,守在外面的人只能隐隐听到些说话声,而不大能辨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然许明意自幼习武,此时四下安静,倒也听得清晰。
她知道起先祖父催她回去歇息,是想避开她。
但她如今又确实想多知道些家中之事,所以便想出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然,若实在不该听的,她也断不会过分窥探,可这厅门都没关,摆明了就是可以被偷听的嘛。
“此事儿媳也有错,是儿媳失察在先。尤其是阮氏……儿媳本想着,府中只她一房妾室,宽些规矩也没什么,便也没如何约束理会过。却不成想,如此反倒助长了她的野心,叫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来。当初纳阮氏入府,也有一半是儿媳做的主……”
“阮氏之事,根由在我……”
许缙的声音传入许明意耳中:“是我太过疏忽大意,又瞒下了她曾有孕之事……”
“行了!”
老爷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儿子的话:“我看你就是糊涂!……当初老子给你和老二立下许家不能有庶子女的家规,你当是因为镇国公府养不起吗?”
崔氏听得大怔。
许明意亦是意外至极——她家中竟有着这样的家规!
第021章 激怒
所以,父亲早先与阮氏立下不可孕育子女的约定,原来竟是为了遵守祖父立下的这条“家规”吗?
许明意正诧异间,又听得祖父的说话声传来。
“同父同母,亦不乏相残者,更遑论是嫡庶之分大于天……然同样生而为人,唤同一人为父,身份却天差地别,这此中最易使人心生不平,若再由人挑拨一二,多多少少会招来麻烦。庶子女生来无辜,然而待闹出事端时,便不再无辜了。”
因嫡庶之分而引发的矛盾乃至是祸事,他亲眼见到过太多,因此极不愿自家出现此等纷争,闹得家不像家。
而要想避免,从根源解决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我立下这条规矩的原因,归根结底便是为了家中安宁,以保子孙平等安稳地长大。”许启唯看着长子,面容沉肃:“你要纳妾,老子自管不着,可若纳回家中之后,却管束不当,搅得后宅不宁,不同样是在视老子定下的家规于无物!”
简而言之——没有这本领,学人家纳什么妾!
看看他那两房老妾,吃饱喝足后安安分分,这些年来可是半点幺蛾子都没敢给他添过!
许缙垂首:“父亲教训的是,确是儿子糊涂,只顾表面遵从,却枉顾根本了。”
对阮氏,他确实太过大意了,但凡多留心些,也不会险些使昭昭出事。
“儿子虽只是在朝中挂个清闲虚职,然对后宅之事,总也有顾及不到之处。今日儿子便向父亲保证,此后绝不再纳妾。”
经此一事,他当真不敢再往家里带人了,人口多了,难免会有矛盾。而自己的孩子,自己必须得护好。
听他做出如此承诺,崔氏的眼皮子更是一阵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