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饭,大家从四贝勒府出来,又进了宫请见。
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没有大家什么事了。
康熙也没有心情这个时候教导儿子,打发梁九功出来传话,让皇子们散了,明日圣驾移驾畅春园,诸皇子再随驾。
九阿哥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拉了梁九功的袖子,小声道:“谙达,那一位到底怎么个处置法?”
梁九功小声道:“停爵,阖家回奉天祖坟守墓……”
九阿哥立下闭上嘴巴,怕自己惊讶出声。
全让老十说中了?!
他怕露出痕迹来,也不去看十阿哥,反而望向四阿哥。
佟国维的国公爵位,是来自孝懿皇后的推恩,并不是世袭罔替。
停爵倒是比除爵说的好听,可是什么时候给,到底给不给,全看上意。
若是有恩典,等到佟国维死了,子辈降袭承恩候或伯就是。
若是没有恩典,放着也就放着了。
四阿哥的脸色果然阴沉。
不过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有了实证,才会这样惩罚。
实际上已经从轻发落。
要不然的话,谋害嫡皇子,不会比索额图处置的轻。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带了震惊。
大阿哥嘴巴能放下鸡蛋,望向西暖阁都带了谨慎。
汗阿玛比他想的要冷情。
优容了几十年的舅舅,说处置就处置了?!
没有籍灭与家族除名,可撵到关外老家守孝也挺惨。
不单单是除了公爵,这一房儿孙的前程也都没了。
要是佟国维早知晓是这个下场,说不定就学索额图自缢了,还能给儿孙留个余地。
咦?
佟国维的儿孙里,可是占着一个头等侍卫,两个三等侍卫。
要知道上三旗侍卫一个萝卜一个坑。
金贵的很。
尤其是头等侍卫,总共就六十人,缺一人补一人。
可是这个位置,是正三品。
不是谁都有资格补的。
大阿哥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想了一圈,没有合适的。
他招呼十阿哥近前,小声提醒了一句:“头等侍卫出缺,你可以打发人提醒尹德大人一声……”
与其让汗阿玛补给赫舍里家,还不如让钮祜禄家占上。
十阿哥小声道:“先头弟弟跟汗阿玛求了,让尹德舅舅为皇子府长史!”
大阿哥听了,就只有遗憾了。
长史也是正三品,还能跳出侍卫处,不在阿灵阿的管辖下,对尹德来说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三阿哥在旁,也看了眼四阿哥道:“可是……先前汗阿玛提拔了舜安颜,九格格那边……”
四阿哥忙道:“三哥,慎言!”
就算没有这番变故,他也会想法子说服皇父换个人选。
更不要说有了变故,舜安颜与九格格更不会扯上干系。
三阿哥闭上嘴,有些不大乐意:“我又没胡说,舜安颜人才品貌也说得过去,还是老九的伴读,咱们看着长大的,选了额驸总比旁人强……”
“要不咱们跟汗阿玛求求情?”
“实在要罚,就从顺承王府旧例好了,直接让舜安颜承爵!”
顺承王府的旧事,就是第二代顺承郡王勒尔锦在三藩之乱中犯了过错,以劳师靡饷,坐失事机削爵。
他的郡王是铁帽子,他自己丢了爵位后,就直接由他三岁的三子袭了。
就是顺承王府走了背运,这三岁的娃娃当了郡王不到两年,一病殇了。
还好勒尔锦那年又生了一个四子,襁褓中就得了郡王帽子。
这个儿子当了六年郡王,也夭了。
而后是七子承爵,这个当的时间长些,从三岁到十五岁,去年病故。
现在报上来的嗣王人选是勒尔锦的五子,还没有正式承爵。
三阿哥说着,比较心动。
他可不相信汗阿玛会真得舍得惩戒佟家,多是跟康熙二十几年折腾索额图那回似的,先是都撸了爵位官职,随后还得起来。
要是这中间,帮佟家说几句好话,卖个人情,说不得什么时候有大用。
尤其是还涉及爵位……
要是促成了,就是舜安颜的恩人。
要不然的话,佟家的继承人可是佟国维的三子隆科多,不是舜安颜这个长房嫡孙。
不过舜安颜那家伙好像对老大挺热络的,三阿哥望向大阿哥,道:“大哥,您看呢?要不然您出面求情,弟弟跟着?”
两人合着保舜安颜也行,胜算更大些。
大阿哥嗤笑道:“三弟中午怕是喝水喝少了!”
三阿哥一时没反应过来。
九阿哥笑道:“哈哈!大哥这是提醒三哥吃咸了多喝水,别操这闲心!”
三阿哥脸色涨红,又去看四阿哥,想要鼓动四阿哥出头。
四阿哥已经对众人告辞,先行一步,出宫去了。
三阿哥看着四阿哥的背影,跟着大家滴咕道:“这老四不担当,遇事就躲,这可不厚道!”
九阿哥在旁听了齐全,看出三阿哥的意思,道:“长幼有序,三哥既是想要雪中送炭一把,您就自己送呗,拉着旁人这恩情也少一半呢!”
三阿哥道:“浑说什么?什么恩情不恩情,就是念着亲戚情分罢了。”
九阿哥满心的好奇,不乐意陪他磨牙,跟大家告辞一声,也拉着十阿哥走了。
哥俩不用出宫,直接回阿哥所就行了。
八阿哥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九阿哥,就等着哥哥们散场,再私下里盘问。
却是没来得及,就看着九阿哥与十阿哥肩并肩的走远了。
乾清宫前也不是议论这个的地方,大家就都出了宫。
九阿哥一路上忍着,就怕被人听去了。
之前的时候,九阿哥还打算去御前说一声,今天就回畅春园。
眼下不敢了。
老爷子憋着火呢,傻子才往前撞?
将要到阿哥所,他就吩咐何玉柱道:“你回园子,路上去白家羊肉铺买多些羊肚,羊肉也买些,到时候福晋肯定要给旁人分,再买些火烧,而后找个卖洞子菜的,买些新鲜的小葱跟香菜,比冻的味道好……”
何玉柱仔细记了,应声去了。
九阿哥也没有回二所,直接跟着十阿哥到了三所。
“快说说,你怎么猜了个正着?”
九阿哥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十阿哥,惊为天人,这是弟弟吗?
自己知晓内情,都没敢猜佟国维能有这个下场。
老十却说得都说准了!
十阿哥道:“佟家的京官八十多人了,地方官也将近四百,佟家人口太多了……”
八旗勋贵才多少人?
佟家十六个左领,跟舒舒家所在的董鄂家还不同。
董鄂家左领加起来也不少,可是多是部众,血脉族人并不繁茂,算是小姓。
佟家大部分都是亲族,是真正的大姓。
之前没留意,留意的话,就发现佟家子弟已经遍及朝野。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这么一说,是有些反客为主,汗阿玛趁机压压,那也就不稀奇了。”
早先汗阿玛当他们是自己人,不怕他们人多。
现下佟家人都插手皇嗣之事,这已经非臣子之道。
大清经了两代幼主,多少教训在前头,怎么会允许外戚染指皇权?
九阿哥幸灾乐祸道:“舜安颜这回傻眼了吧?直接回去守祖坟,也是长子嫡孙的差事!”
侍卫空出来不说,额驸也别想了。
往后的前程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十阿哥劝道:“九哥私下里乐两句就行了,鄂伦岱跟前可别露出来,那可不是脾气好的!”
九阿哥轻哼道:“疯狗似的,爷不稀罕招惹他!”
鄂伦岱是佟家族长,一等公佟国纲嫡长子,二十多岁就继承了一等公。
性格极为暴躁,跟谁都敢对着干。
早先的时候,他就与佟国纲父子之间势同水火,还曾亲手砍伤庶母,引得佟国纲上折子“请诛其子”。
要不是佟国纲亡于乌兰布统,佟家这一支的爵位还真不好说。
说不得会落到鄂伦岱的同母弟身上……
西花园,南所。
舒舒日子过的很悠闲。
索额图下台了,佟国维也要萎了。
一个是“太子党”的党魁,一个是“八爷党”的核心。
两人一去,剩下的即便再有人出头,也比不上这两人在朝廷里的势力庞大。
不管是几龙夺嫡,规模都要少一圈。
挺好的。
小打小闹,往后也少些惨烈。
九阿哥不在,舒舒就打发人请九格格过来。
之前刚熟悉些,就被九阿哥给耽搁了。
如今正想着,在出发之前多亲近亲近,也免得路上生疏。
姑嫂俩投契,说说笑笑,过了一上午。
中午又一起吃了饭。
午饭后,舒舒也留了客,姑嫂俩在楼上书房的榻上小憩。
九格格说起了江南,很是向往:“万万没想到,还能去见识一遭,烟花三月下扬州……”
她的脸色放光。
舒舒的脑子里自动出现的是扬州干丝与扬州灌汤包。
还有就是名声鹊起的“扬州瘦马”。
这个就不好跟九格格说了。
舒舒还想起想了后世文人提及的三大憾事,“鲥鱼多刺,海棠无香,红楼未完”。
海棠这个没有法子,不可扭转自然。
就算要栽培有香味的海棠,也是后世植物学家努力的方向。
鲥鱼……
长江江鱼,应天府贡品之一。
后世濒临灭绝,已经不可得。
后来渔民引进美洲鲥鱼,舒舒还吃过,感觉却平平。
这回能吃真的长江鲥鱼。
至于红楼,不管是“曹寅家事说”,还是“明珠家事”,自己都能守个终场。
舒舒心里愉悦,九格格自然察觉到了,提醒道:“九哥面前,九嫂可别这么欢喜,要不九哥该伤心了。”
舒舒用帕子捂了嘴,点头道:“嗯,省得他不能出去玩眼气。”
九格格也笑,她觉得不是眼气,是粘人。
仔细算下来,九哥、九嫂大婚不满周年,还是新婚燕尔。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也想起自己以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