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了。
到了二所门口,十三阿哥面上就带了踌躇。
现下已经迟了,上书房那边怎么办?
九阿哥见了,道:“你先别回去,进去陪着十四,上书房那边不用去了……”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音量:“汗阿玛估摸会过来看十四,或是打发御前的人过来!”
别陪了一晚上,该表现的时候不表现,万一被误会冷情,不友爱兄弟,落不下好。
十三阿哥明白他未尽之意,点了点头。
九阿哥又看着十阿哥道:“爷乏了,不耐烦动,上书房与乾清宫那里,你过去走一趟……”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
他明白这样的用意,不过是让他趁机在御前露露面。
要不然即便是父子,寻常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十阿哥心中领情。
但是他不愿如此。
他就笑着说道:“不去!弟弟也累了,还是跟十三在这边陪着十四,九哥您能者多劳吧!”
说着,他拉着十三往里走。
九阿哥忙拉着他胳膊,带了不赞同:“老十,听我的!”
十阿哥收了笑:“九哥,弟弟现下正好,不需要再做旁的,过犹不及……”
九阿哥不赞同十阿哥的话。
可是也晓得十阿哥的秉性,平日里看着没脾气似的,实际上腰杆子很正。
平日里兄弟俩之间,只有十阿哥说服他的,没有他说服十阿哥的时候。
九阿哥只能无奈道:“好吧,那爷走一趟!是你九嫂察觉五所不对劲,心里也惦记着,你进去别忘了先跟你九嫂说一声……”
十阿哥应了,九阿哥就带了何玉柱,顺着甬道,出了阿哥所。
十三阿哥心中疑惑,看了眼五所方向,跟十阿哥滴咕着:“十哥,十二哥为什么顾虑那么多?他是皇子阿哥,就算半夜叫了太医过来,难道还会有人说他不成?”
十阿哥的脸色不好看。
他看出来十二阿哥已经长歪了。
这个“歪”,不是说人品有瑕疵,而是行事不正。
没有皇子阿哥的尊重。
这种和善恭谨的处世态度,放在苏麻嬷嬷上,没有问题。
苏麻嬷嬷年龄大,资历老,是已故太皇太后的陪嫁侍女。
皇上与太后也是将她当成自己长辈待的。
宫妃也没有去她面前托大的。
可是到底不是正经主子。
苏麻嬷嬷行事就是如此,待下头人和善,待上面主子恭谨,万事求全,并不敢托大。
听说自打太皇太后崩了,她就闭门不出,差点殉主。
后来皇上将十二阿哥抱过去,老太太才有了念头,尽心拉扯小主子。
可这教出来的,俨然是第二个苏麻!
这还是皇子阿哥么?!
十阿哥不好跟十三阿哥说这些,只能道:“跟着苏麻嬷嬷在佛堂长大,耳濡目染的,心肠太软,估摸是怕汗阿玛追究下人责任……”
十三阿哥露出不赞同来。
可是十二阿哥是哥哥,即便对他行事有异议,也轮不到他来点评,就不再说了。
舒舒已经重新洗漱过。
外头没放亮,可已经过了卯正,到了早膳的时间。
十阿哥进来,就先讲了十二阿哥的伤势。
舒舒听了,松了一口气。
不是假惺惺的说什么叔嫂情深,不至于。
主要是怕事情闹大了被康熙迁怒。
即便十二阿哥受伤这件事情,与二所没有直接关系。
可是十四阿哥非要闹腾早搬过来,却是打着亲近兄嫂的旗号来的。
非要硬扯,也扯得上因果。
即便康熙不迁怒,十二阿哥还有生母在。
还有十四阿哥的生母德妃。
要是世上的人都讲道理,就没有那么多纠葛纷争。
尤其是事关骨肉,有几个人能讲通道理?
就有些护犊子的,习惯性为孩子开脱,将责任归罪到旁人身上。
舒舒身为皇子福晋,在宫里除了太后与康熙,其实也不用怕旁人。
就算是太子妃,目前也只是平辈妯里,得等到太子登基后,才会成为大家的“皇后主子”。
舒舒就是不爱生麻烦。
被人记恨了,谁晓得过后多出多少事来。
大家忙了大半宿,早就乏了。
昨晚的火锅也是,吃完撑得不行,实际上没有多少干货,饿得也快。
现下,大家都饥肠辘辘的。
舒舒打发了两人在西次间简单梳洗,就叫人摆了膳桌过去。
热腾腾的酸辣汤,糖醋口的荷包蛋,配上各色小拌菜,开胃还爽口。
两盘子小花卷、小米发糕,都吃了个干净。
等到膳桌撤下去,两人又去书房看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的保母穿戴整齐,坐在炕边守着。
十四阿哥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
这会儿功夫,九阿哥已经到了上书房。
当值的几个皇子师已经到了,站在上书房门口,也都是面面相觑。
三位皇子,一个也没来。
也没打发人过来请假。
皇子们的哈哈珠子们,也都神色茫然。
见九阿哥过来,几位先生上前见过。
九阿哥扫了一圈,就认识一个法海,其他两位眼生,就跟法海道:“十二阿哥与十四阿哥病了,要请长假,十二阿哥的那边先停一个月,十四阿哥这里先停三天吧……十三阿哥在照顾十四阿哥,今天也停一天……”
一句话,好几个信息。
大家都是翰林院出来的,也琢磨出意思来。
十二阿哥病得不轻。
十四阿哥应该还好。
十三阿哥好好的,可也不好抛开生病的哥哥弟弟过来念书。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可皇子停课,他们这些皇子老师也没有权利做主!
法海忙道:“九爷,关系皇子课业,奴才等无权做主,还需皇上示下。”
九阿哥就是过来报备一声,也没有为难大家的意思,点头道:“爷晓得,爷这去御前面陈此事……”
说罢,九阿哥对几位翰林拱拱手,熘熘达达往乾清宫门口去了。
今早的陛见还没有结束。
内侍领着一个个的候见的官员进去。
九阿哥没有急着叫人禀告。
他就在旁边看着。
有机灵的小太监看到九阿哥,去告诉了梁九功。
梁九功就过来了。
“九爷您这是要请见?”
九阿哥点点头道:“爷过来禀告汗阿玛一声,十二阿哥摔伤了,太医让卧床静养,上书房的功课要停阵子。”
梁九功点头道:“原来是这个,皇上已经晓得了,方才九爷身边的小子来领太医,让皇上瞧见,叫人问了一句。”
“汗阿玛没多问几句?万一摔伤的是爷呢?”
九阿哥口气带了不满。
梁九功笑着,没有说话。
数九寒天,宫里四下都是青石板路。
赶上下雪,道路湿滑,摔一下、滑一下,不是新闻。
除了太后娘娘的摔伤能让皇上侧目,其他人摔伤,对于皇上来说,都是小事。
十二阿哥如此,九阿哥也差不多是如此。
九阿哥也就滴咕这一句。
十四阿哥的事情不好在外头说。
他就闭了嘴巴。
梁九功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晓得还有其他事要面禀。
梁九功就道:“那奴才就去禀告一声,省得九爷在外头吃风……”
天色微亮。
快要辰初了。
九阿哥估摸着候见的官员差不多了,点了点头道:“劳烦谙达……”
梁九功道:“九爷客气……”
梁九功转身进了乾清宫。
这时里头出来几人。
前头两位一位体格富态,腰带足有三尺。
一个干干瘪瘪的,额头是深深地川字纹。
旁边跟着穿着常服的年轻人,也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九阿哥却带了惊喜。
出来的是刑部满汉两位尚书,还有在刑部行走的四阿哥。
四阿哥也看到九阿哥,见他站没站样的,就想要开口训斥。
九阿哥已经迎上来,对两位尚书拱拱手,就迫不及待的拉住四阿哥。
“四哥!”
他这叫声分外亲近,直接拉住四阿哥的胳膊。
两位尚书欠身回礼,在旁看着,都在犯滴咕。
还真瞧不出,四贝勒人缘还挺好。
九阿哥这半年可大名在外,如今风头正盛,却是对四贝勒却这样亲近依赖。
四阿哥也卡壳了。
训斥的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脑子里想到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随即觉得不妥当。
这是弟弟,不是旁人。
估摸是遇到什么难处。
九阿哥左右瞄了两眼,这乾清宫门口又是侍卫、又是太监的,不是说话地界。
他扯着四阿哥,就往偏殿门口拉。
那边平时关着,倒是安静地方。
直到走到偏殿门口,九阿哥才压低了音量,说了昨晚的变故。
十四阿哥的“夜奔”、“叩门”。
十二阿哥的滑倒摔伤。
十四阿哥的高热与退热。
十二阿哥的诊断。
说到最后,九阿哥道:“十二那里,虽不是十四直接害的,可也差不多,遭了大罪,您看,是不是该叫人去探望安抚一二?”
四阿哥晓得十四阿哥昨天挪宫,可没想到才一晚功夫,闹出这么多是非。
他太阳穴“砰砰”直跳,忍了恼怒,道:“确实退热了,没再起来?”
九阿哥撇嘴道:“是啊,折腾得大家一夜没合眼,他自己打着呼噜睡得香着呢,这到哪儿说理去?”
“十二呢,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四阿哥接着问道。
九阿哥想了想道:“姓郑的太医,胡子一把了,看着医术不错,正骨也正得挺好的……”
四阿哥没有再追问。
这位太医他也知道,确实是正骨太医中数一数二的。
前些日子八阿哥摔伤,也是他去看的。
四阿哥稍稍放心,低头思量了一下,道:“我一会儿先过去看看,等到大后天是你四嫂入宫请安的日子,到时候再让她去探望十二弟。”
九阿哥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他中间多说了两句,就是要让人晓得,十二阿哥是遭了连累。
要不然没人说的话,大家忘了这个,真当十二阿哥自己不小心摔伤了,那十二阿哥多冤枉。
这会儿功夫,梁九功出来了。
他方才已经禀告康熙九阿哥请见之事。
康熙以为九阿哥是来说十二阿哥伤情的,也有些关切,就吩咐召见。
结果门口没人了。
梁九功问了门口侍卫,才得了指点,找到偏殿门口来。
“九爷,皇上传呢!”
梁九功躬身道。
九阿哥应了一声,嘱咐四阿哥道:“四哥您在门口等我,千万别走了……”
四阿哥见状,迟疑道:“要不我同你一起进去?”
九阿哥连忙摇头道:“算了,咱们出来当差了,陛见还是守着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