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申正,九阿哥从衙门回来。
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
天色阴沉沉的。
舒舒已经准备好斗篷,正打算叫人去迎一迎。
九阿哥见了斗篷,道:“不用这个,穿着端罩,冷不到哪里去……”
下雪的日子才开始。
九阿哥不耐烦穿那个。
等到去了外头衣裳,坐下喝了半盏热茶,九阿哥道:“之前倒是小瞧了张大人,做事极有耐心,这几日在衙门也没闲着,尽职尽责的,将各种事情分了轻重缓急,归拢整齐,让爷省了不少心。”
舒舒笑着道:“笔帖式位上磨了十几年,应该是磨出来了,那不正可好?便宜了爷,两全其美,也省得把爷拴在衙门琐事上。”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爷是看出来了,马齐那边就是挂个名儿,轻易没空来内务府,平时还得爷自己拿主意,要是张大人得用,确实能省不少力。”
舒舒想了想,道:“眼见着过年,皇上肯定不希望大动,爷做个总揽,各衙门如常例也好。”
九阿哥挑眉道:“估摸着也就稳到年前了,年后还不知如何……”
舒舒晓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这回怕是要一查到底。
谁晓得后头还有多少不能见人的关系。
就像金家这样小门小户的,明明是郭络罗家的姻亲,背后还有赫舍里家,那其他人家的利益纠纷呢?
这中间牵扯不牵扯到旁的?
上辈子的印象,紫禁城的门禁应该十分森严,这辈子住了一个多月就晓得,全然不是那回事。
每日进宫当差的除了太监、宫女,还有大量的内务府包衣与包衣妇人。
不是想象中的,后宫就皇上、侍卫、太医三种男人,剩下的就是太监。
实际上所谓禁地,只有东西六宫。
那只占紫禁城的一小部分。
东西六宫的门禁多。
门口有侍卫把守。
其他的地方,要宽松的多。
所以这其中容易安插人手的地方多了。
之前康熙是将包衣当成家奴,相对比较放心。
可要是晓得这些家奴背后还有其他主子,怕是之前的放心就会变成加倍的不放心。
“爷,要不先别计较爵位高低,能搬还是搬吧,在宫里还是太不自在了……”
舒舒跟九阿哥念叨着。
她倒是与九阿哥想到一块去了。
觉得爵位低的话,还不如光头皇子福晋,出去不用弯腰见礼,也蛮好。
至于爵位,再慢慢攒功劳,时间上也从容。
不像现下,想起来就让人着急。
九阿哥点点头:“爷也这个意思,过了这阵子,爷就找个机会跟汗阿玛提提开春修府之事,要是顺当的话,明年秋、冬就能搬了……”
舒舒觉得这个时间还好,也多了期盼。
九阿哥看了她一眼,道:“爷今天寻思了一回,身边也没有人要抬举的,要不然就让福松过来,挂个典仪。”
舒舒听了,有些心动。
可是想到额涅之前的教导,她还是摇摇头,道:“不大妥当,到时候爷名下有旗属有包衣,这些缺最好是从旗属里选人……”
九阿哥白了她一眼道:“你自己都说汗阿玛因为老十,不会实封,那去哪儿找旗属人口去?再说了,也不是让福松钉在这个位置不动,就是先将品级抬上去,然后爷跟大哥打个招呼,回头看看有什么公中的旗缺出来,给福松留个缺,入六部挂个郎中或者员外郎,这前程不就妥当了,剩下的他自己慢慢熬就是……”
舒舒拉着九阿哥,说不出拒绝的话。
福松是镶蓝旗的,大阿哥如今是镶蓝旗的小领主,即便不是福松家左领那一支的上司,可得了照拂与提挈,到底不同。
对于福松来说,资质较好,文武都不差,差的就是一个晋身之资。
“爷真好……”
舒舒夸了九阿哥没有百回,也有几十回,这一回最是诚心诚意。
对于福松来说,买宅子置铺子,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前程。
九阿哥扬着下巴道:“就是小事罢了,也值当你为难一回……咱们的府邸,又不是亲戚家,就是爷没想起来,你提一句,爷还能拒绝不成?”
舒舒笑着说道:“爷放心,我可没有那么客气,之前也想过这个,让额涅给训了,说我没有为爷着想,额涅她老人家觉得应该空出缺来让爷收拢旗属……”
九阿哥摇头道:“岳母想的太多了,就算现下爷有了旗属,也是他们巴结爷的,没有爷去讨好他们的道理,那不是主次颠倒?”
舒舒想的更多一些。
福松家,身上还有祖上的罪过。
康熙对其他几家堂亲没有找后账的意思,视为寻常宗室。
可是福松家这一房,还是要小心些。
她就跟九阿哥道:“左右福松还小,若是成了就成了,成不了下回找别的机会,所以咱们也别自专,回头爷找个机会在御前报备一声,问问皇上的意见……若是皇上不虞,那就算了……”
九阿哥皱眉道:“福松曾祖父的事,八辈子的事了,又不是大罪过,汗阿玛不会计较的……”
舒舒摇头道:“这是我的亲卷,爷本来就用人唯亲,这不算什么,可要是皇上不喜,那就没有必要了……典仪也好,王侍卫也好,既是品官,都是朝廷出俸禄,都是皇上的恩典……”
九阿哥点点头道:“好吧,爷记得了,反正福松的前程,爷会盯着,你就别操心了……”
舒舒信赖的点点头,道:“嗯,都听爷的……”
九阿哥能这样对待小舅子,舒舒觉得自己对小叔子也可以多些耐心。
要不然落到康熙眼中,康熙怎么看呢?
儿子操心小舅子,不理会兄弟?
这儿子是白养了。
这儿媳妇也不够本分,只念着娘家。
那可不是什么好印象。
舒舒说了中午十四阿哥拉着十三阿哥来蹭饭之事。
九阿哥听了,倒是跟核桃担心到一块去了。
“这臭小子,不会回头分例从乾清宫膳房挪回四所后,彻底赖上咱们吧?”
舒舒笑着说道:“要是那样,爷也别说什么,也费不了什么事儿,七月里不敢兜揽十四阿哥,倒不是小气,主要是碍着四嫂……加上怕有不合他心思的地方,费力不讨好,让永和宫娘娘不喜……中午我瞧着十四阿哥有任性的时候,不过行事还好……规矩缺了些,爷好好提点两回就是……”
就比如嫂子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舒舒与十四阿哥差了年岁。
在舒舒眼中,这不算什么。
十二岁的小屁孩,还是虚岁。
可是要守着大众规矩。
男女七岁不同席。
皇子六岁挪宫,就是这个道理。
亲生母子还需要避讳,何况只是叔嫂。
九阿哥却是眼睛一亮,道:“爷晓得怎么对付老十四了!回头爷就摆出哥哥的做派来,学着四哥,见他就训,那一身的毛病,一天说一样,都能半个月不重样!保证他见了爷就躲,到了咱们二所门口,都要鸟悄走……”
舒舒目瞪口呆。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都放下小心思,乐意做个宽和的嫂子了。
不过想想九阿哥的法子,确实能克制十四阿哥这种熊孩子。
想想,也挺不错的。
舒舒就没有假模假样的去拦,只提醒道:“虽说爷是好心,可别做的太明显了,十二阿哥、十三阿哥那边也掺和着说两回……”
九阿哥笑着点头道:“放心,都跑不掉,谁让爷是哥哥呢……”
舒舒笑着。
她心中预感。
下头小的,九阿哥也要得罪一圈了。
不过没什么。
有十阿哥在就好。
要不然浩浩荡荡,都是好兄弟,拢在九阿哥身边,怕是旁人就要不安生。
历史上的八阿哥就是前车之鉴,人缘太好了,得到下头弟弟们的拥护,结果大家一起玩完。
九阿哥也想到十阿哥,道:“爷今天去宗人府了,那边离内馆就半里地,爷就让老十今天往那边递了帖子,老十去见郡王福晋,爷是看看台吉……”
舒舒道:“今天给爷找斗篷,也翻出两件来,是咱们回宫那两天内务府送来的,用的是多罗绒,正好现下用,我叫人包一件,爷明儿带去代我转送……”
九阿哥听了,不乐意道:“爷记得这个,广东那边进的料子,你才得了两件,还没上身呢,做什么送人?”
舒舒道:“我留了香色的,这件正红的今年上不得身,留着压箱底也叫人心疼,正好可以给布音格格……”
舒舒去过内馆,亲自见过布音。
布音比她矮一拳头,身量也宽些。
不过那是披风,本就宽松。
因为是防雪的,并没有做到脚面。
今晚叫小椿收上一寸,就差不多了。
九阿哥依旧有些不乐意:“既是难得的好料子,你留着就是,还有明年呢。爷跟老十说了,让他打发人去御膳房饽饽房弄些饽饽,拿出去也体面,尽够了……都不熟,对她这么好做什么?”
舒舒很是无奈了。
九阿哥这醋吃的有点歪。
她只能好言好语道:“不是看布音格格,是看在十弟份上。爷忘了?咱们归省时,十弟还凑了东西,当时十弟是为了爷……贵妃娘娘已薨,宫里也没有其他长辈,咱们做兄嫂的,对格格表现善意,那边对十弟也不会差了……”
九阿哥脸色这才转圜,点头道:“爷知道了,爷也寻两件东西给台吉……”
只要舒舒不是为了布音格格就好。
否则的话,他可不乐意。
九阿哥想到今天内务府得到的消息,道:“两广总督府的年贡到了,爷打发人去问过,还能匀出两桶甜橙来……”
舒舒带了惊喜,道:“昨儿刚跟七嫂说了,要分给她些,那就送过去一桶,剩下一桶就送大哥那边去吧,几位格格、小阿哥守孝辛苦……”
总共就两桶,不患寡而患不均。
至于同样怀孕的八福晋,就直接略过。
不好真的送到五贝勒府,那样的话兄弟就真的分了远近。
康熙不会乐意,也没有必要为这个让其他皇子心里别扭。
九阿哥一愣:“咱们不留了?不是说蒸橙子也跟炖梨似的,也有止咳润肺的功效?”
舒舒指了指左右,又指了指宫里方向,带了无奈。
“真要淘换进宫来,咱们还能吃独食啊?反正各地年贡陆续到了,爷多往御前走走,给阿哥所这边多要些,就是了……”
九阿哥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也是,谁让咱们又是小辈,又是小辈里最大的,确实不好吃独食。真是的,吃口东西都不安生……”
不过想到舒舒的提议,他就道:“可四哥、五哥,还有老三那讨人嫌的府里都有小的,要不然分成几份?”
舒舒见过南面来的鲜果。
都是果树。
看着可以当绿植摆设。
要是摘下来,实际上也没有多少。
她摇头道:“皇上会赏的,大哥那边,到底不同,孩子们多得一份也好……”
九阿哥晓得她心善,道:“那就依你,还是东西少,显得金贵,吃一口才惹眼,回头等咱们出去,自己包个船,从南边运果子过来……”
舒舒笑着听了。
想法可好,可是并不适用。
夏天的水果不稀奇,京城本地也有不少品种。
因此没有必要夏天运输鲜果。
冬天的话,运河要上冻。
在江南还好,到了山东这里,运河就要停了。
怎么行船呢?
不过这份心思很好,值得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