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没有笑。
这也算是董鄂家家丑。
宣扬开了,不管是阿玛继续背锅,还是彻底揭开真相,对董鄂家都不是好事。
董鄂家会成为笑话,被人说嘴一顿时间。
连带着董鄂家小辈的婚配,也会受到短暂的影响。
尤其是自己几个弟弟。
这也是现在结亲的习惯。
挑儿媳妇,看亲家母的品格行事。
挑女婿,看亲家公的品格行事。
她就无奈道:“爷真要就着这个闹出来,最丢脸的还是董鄂家……阿玛不好解释什么,否则堂伯那边就要得罪了……”
明明是帮人,前头的辛苦也费力气,后头再反口,连前头的好都抹了。
九阿哥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忙起身道:“爷得想法子,堵上老三的嘴……要不然他那嘴巴,跟老太太的裤腰带似的,稀松,肯定见人就秃噜……”
说罢,他就急匆匆的去了。
核桃送茶进来,看着舒舒欲言又止。
舒舒望过去。
核桃小声道:“福晋要不要去娘娘那边请罪?”
舒舒明白她的意思,郭络罗家的怠慢无礼,不好宣扬开讲,毕竟尊卑是尊卑,人情是人情,那边还占着个“长”,她占了个“幼”。
真要说起来,舒舒身为晚辈,也有失礼之处。
要是主动去宜妃那边赔个不是,也算将前事给抹了。
舒舒摇了摇头,道:“不用。往后事关郭络罗家的事儿,都由爷过去跟娘娘说,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事事周全,反而事事难周全。
况且还关系到宜妃娘家,儿子舍不得迁怒,儿媳妇却没有什么顾忌。
舒舒要是想要做个十全十美、让婆婆无可挑剔的儿媳妇,也不是不能做到,就是太累了,费心劳力的,没有必要。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
一味的低头退步,换来的未必是和谐包容,或许是更多的挑剔。
保持一定距离,保留不完美,彼此学着宽容,或许才是更好的婆媳相处之道。
核桃听了,就不再啰嗦。
舒舒算了下时间,今天已经十九日,二十一日圣驾启程回銮,那就只有明天一天是闲着。
她看了看核桃身上衣裳。
核桃身上是浅褐色宫绸棉袄,是内务府统一发放的。
用的宫绸,是核桃的年例。
身为宫女子,她每一年宫绸一匹,行绸一匹,纱一匹,木棉二斤。
这个年例不算少了,也体面。
要知道小松、小棠她们这样的家下女子,只有棉绸一匹,剩下就是深蓝布一匹、夏布一匹、毛青布两匹,木棉二斤。
这些绸纱布匹,要做八身衣裳,按季更换。
这一路上,连主子们的冬衣赶制都紧张,自然也恩典不到下头到宫人上去。
可是从盛京到京城,还要大半月的路程。
这时候已经过了初冬,眼见就是隆冬时节。
只单单着棉衣,在外奔走,有些遭罪了。
她就唤了小榆:“你带人将大家的衣服长短都大致量一量,列个单子,明儿出去成衣铺买些小毛衣裳……”
小榆应了,去准备去了。
舒舒想了想,觉得不妥当,又叫了吩咐核桃。
“你去五福晋那边说一声,就说咱们这边的安排,问问五福晋明儿可要一起采购……”
不患寡而患不均。
即便不是一个阿哥所,可是都是一起出来的宫人,少不得私下里比较。
舒舒体恤身边人,可也没有出风头,将旁人踩在脚底下的意思。
核桃去了。
舒舒又吩咐孙金,让他也往大阿哥处、三阿哥处走一遭,跟管事太监提一句。
反正都告诉到了。
至于十阿哥处与十三阿哥处,是她能做主的,回头可以打发小榆直接过去统计人数与尺寸。
一时之间,大家都忙了起来。
等到核桃回来,带来一人,是郭络罗家大太太。
郭络罗家大太太,奉了老大人之命,进行宫给宜妃与两位福晋送礼。
舒舒脸色耷拉着,没有礼多人不怪的意思。
瞧着郭络罗大太太,如同看着尘埃似的。
郭络罗大太太不敢论亲戚,行着叩首礼。
舒舒就坦然地受了。
郭络罗大太太赔笑道:“是奴才们不会说话,惹得福晋不高兴,我们老爷子晓得后,将我们骂了一顿,叫人预备了礼物赔罪……”
舒舒挑眉道:“郭络罗家的礼是三份?”
郭络罗家大太太点头道:“福晋放心,不敢失了规矩,除了娘娘的,您这儿与五福晋那儿都有一份……”
舒舒冷笑道:“那我这里就一份?!这算什么赔罪礼?!这不是礼尚往来么……感情你们占便宜没够,一份礼,还要两个说辞……那我们爷先头预备的算什么?几年的月例银子,凑了这老些东西,送了过去,倒是入不得你们的眼了……”
郭络罗大太太被挤兑着满脸通红,却不敢辩白。
这位的脾气,有些吓人,
自己那二弟妹素来傲气惯了,几十个嘴巴子下来,里子面子都丢干净,又是在妯娌与阖家小辈面前,这会儿正在装病躲臊呢。
自己要是在行宫里被发作一把,那这老脸也不用要了。
舒舒却是露出不耐烦来,端起了茶盏。
郭络罗大太太讪讪的退了下去,实想不到明明是送礼赔情的,怎么又捞一顿教训。
难道真是自家失礼了?
应该预备两份礼才对?
舒舒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核桃拿着郭络罗家的礼单,递了过来。
舒舒接过来看了。
主要是两样,人参与皮子,另有两千两的庄票。
送的东西种类不多,可数量喜人。
人参,二十盒。
一半是二十年份的,剩下的则是年份更高些,有两匣已经是五十年参。
只人参这一项,加起来就值两、三千两银子。
皮毛四车,两车黑貂皮,两车银狐皮。
只看着就是上好的皮料,价格不菲,比不得人参贵重,可也相差不大。
这两样,加上庄票,总价不下五千两银子。
郭络罗家大出血了。
舒舒撂下礼单,指了指上头那五十年人参,吩咐核桃取了来。
核桃出去了,少一时捧了个锦盒出来。
一尺半长。
舒舒打开来,就见一支品相完整、炮制好的老参。
上面参芦完好,确实是五十年人参。
舒舒不觉得欢喜,反而心里发沉。
要知道太后赏她的人参,也只有三十年的。
那还是盛京这边的万圣节贡品。
郭络罗家是倾家之力,置办礼物,赔礼道歉?
舒舒不信。
那就是露富不自知?
或者是故意拿出好东西,让皇子阿哥与皇子福晋们瞧瞧外家的底气?
不管哪一种,都是愚蠢至极。
再想想桂丹的行事做派,也就晓得郭络罗家平日里是什么家风。
嚣张、跋扈,贪财,不知法度。
小棠进来,看到人参盒,好奇围观,不由咋舌。
“这边送礼流行人参么?一直当这个是稀罕物,没想到关外这么多……”
说到这里,她有些心动:“福晋,挑一年份轻的,奴婢去太医院问问啊……现下正是滋补养生的时候,要是能用,就每日里用参片炖鸡,也能补补气……”
舒舒自然没有意见,点头应了。
小棠下去挑人参去了。
舒舒却记住了小棠的话。
这人参太多了。
不说别的,就说这次郭络罗家送进来的三份礼。
她与五福晋应该是差不多的,那就是二十盒人参。
宜妃那边的数量,只会比她们多,不会比她们少。
因为她与五福晋这边的算是“赔礼”也好,“回礼”也好,宜妃那边却是郭络罗一族真正的靠山,“孝敬”不会少了。
只翻一倍的话,又是个二十盒人参。
郭络罗家不会是私采人参吧?
舒舒有些没底了。
九阿哥这边,重新到了行宫校场。
晚了一步。
只看着大阿哥同情的眼神,还有五阿哥的忧心忡忡,他就晓得三阿哥已经“好心”的告诉了众兄弟。
大阿哥见他来了,嘱咐一句。
“叫齐锡大人这几天躲着老三点儿,省得那混蛋故意当着人问出来,让齐锡大人下不来台……”
说罢,大阿哥就走了。
五阿哥也过来念叨:“不许跟弟妹吵架,也拦着弟妹些……”
九阿哥咬牙应了,推着五阿哥道:“弟弟都记下了,您过去太后娘娘那边吧,眼见着就要回銮,看看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五阿哥也走了。
九阿哥四下里寻摸人。
三阿哥那孙子呢?
躲起来了?
十阿哥有些沮丧,觉得自己对不住九哥。
他是真心要拦着,结果就是一错眼的功夫,没有盯好人,事情就“广而告之”了。
想着三阿哥刚才还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十阿哥后悔没直接塞住他的嘴。
跟个娘们似的,行事太小气了。
十三阿哥也是心有余悸,拉了九阿哥告状:“刚才追汗阿玛去了,不会是跟汗阿玛也说这个吧……”
九阿哥听了,反而笑了。
“损人不利己的东西,不长记性,让他说去,落不下好……”
御前。
听着三儿子吭哧吭哧的说着齐锡家的“私密”。
康熙立时黑了脸。
三阿哥见状,心中窃喜,面上却规劝着,还带了几分惋惜。
“汗阿玛您也别恼,就算齐都统品行有瑕疵,都是小事……就是有些胆大,八旗户籍何其重要……他身为都统,如此也算是知法犯法,到底辜负了汗阿玛的器重……”
康熙看着三阿哥,觉得脑袋“嗡嗡”的。
他想着方才兄弟和乐融融的画面,十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是恭恭敬敬地待这个兄长。
可是这个兄长,就不能好好的当个兄长么?
他揉了揉太阳穴,冷声道:“依你看,朕应该如何处置齐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