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躬身应了。
五阿哥不放心,小声道:“大哥,要不弟弟留下照应,到底是……”
大阿哥直接拉了他的手腕:“再看看,暂时不至于,我们先走了,也让老三好好休息……”
说罢,他就拉了五阿哥的胳膊出去。
这个老五,开口闭口就要将这次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不能这样。
一来二去的,老三当真了,该可着他一个人恨了。
五阿哥没有挣扎,顺从地跟了出来。
在院子门口,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有些不情愿。
大阿哥与五阿哥出来,见了三人神情,直接做主,道:“探病也不是这个时候探的,先散了吧……”
九阿哥几个垂手听了,刚要听了长兄的吩咐离开。
不远处就传来脚步声。
梁九功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太监。
“几位阿哥爷留步,皇上有口谕!”
众人老实站了。
梁九功望向九阿哥道:“是给九爷的……”
九阿哥放下马蹄袖,跪了下来。
梁九功道:“上谕,胤禟,不学无术,不经世故,失于教戒,抄《礼记》百遍,罚俸三年!”
九阿哥“腾”的抬头,肺都要气炸了。
样子比三阿哥方才好不了多少。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心疼宝贝大儿子,舍不得他一个人丢人,非要再拉个陪绑?!
九阿哥翻身就要起来,想要去理论理论,却是纹丝不动。
他的两个肩膀,压着两个手。
大阿哥与十阿哥不约而同地,一个动作。
十三阿哥也是机灵的,上前捂住九阿哥的嘴。
五阿哥懵懵懂懂的,还安慰着:“九弟别急,我拿钱给你花……”
梁九功看着几人姿势,神色不变。
大阿哥连忙道:“谙达先忙去,汗阿玛跟前离不得人……”
梁九功也有眼色,躬了躬身,带了小太监离去。
九阿哥张开嘴,在十三阿哥的手上咬了一口。
“哎幼……”
十三阿哥吃痛放开。
九阿哥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知晓大家都是为自己好,使劲地呼吸着,让自己平顺下来。
大阿哥低声劝道:“未必是坏事……总比免了内务府的差事强……”
九阿哥夫妇的处境,大阿哥也有所耳闻,与内务府包衣已经是势成水火。
这个署理内务府总管,就是个缓冲与转机。
再说了,罚的只是俸,没有加上皇子月例。
九阿哥署理内务府,领正三品俸银。
每年一百三十两,三年下来三百九十两。
要是皇子月例也罚了,可就日子难过了。
到时候堂堂皇子,也只能吃软饭,靠母妃或者妻子贴补。
九阿哥磨牙道:“那这评论,也要上起居注的!丢人!”
“你才十六,这些话也没有质疑德行,还好……”
大阿哥想了想,郑重告戒道:“今日你御前无礼,罚的不冤枉。汗阿玛留了余地,你就心气平复些,不要七情上面,也长个教训,往后不要再这样胆大包天的……”
九阿哥蹙眉:“汗阿玛跟前,真话也说不得了?”
大阿哥的神色郑重:“老九,那是汗阿玛,更是汗!”
九阿哥一愣,琢磨大阿哥话中之意。
五阿哥在旁,听了这些,凑过来滴咕。
“大哥,弟弟想去跟汗阿玛求情,让汗阿玛给老三改几个字儿,别质疑德行……他那么好强,要是一直下不来台,要气病了……”
九阿哥听见,不由急了,刚想要说话,大阿哥已经开口。
大阿哥板着脸,没有了平日和煦,带了严厉,瞪着五阿哥。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老三已经犯忌,老五你莫要湖涂!还是去太后娘娘那里吧,娘娘已经等你了……有什么不懂的道理,你就请她老人家给你做主,或是问一问太后的意见……”
五阿哥向来听说,老实应着:“嗯,嗯!弟这就去给皇祖母请安去……”
说罢,他也怕了凶凶的大哥,对几个小的点点头,就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九阿哥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就五哥这脑子,还是别掺和其中了。
大阿哥面沉如水,望向五阿哥的背影。
那是中路圣驾驻骅之所。
他心情有些激荡,似乎又明白了一点点什么。
舒舒这里,哪里晓得外头换了天地。
蝴蝶的翅膀,又小小的扇了一下。
她还想着康熙会怎么罚儿子们,心里有些八卦。
成年皇子,不是顽童,就没有了宽容的余地。
闹腾的又不是别的地方,是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各种随扈人等看在眼中,外头还有九部王公。
估摸着不会罚得轻了。
也让九阿哥看看,当个前车之鉴。
之前他在上书房读书,没有领差事,还能当个小阿哥。
即便有些小是小非的,也不会重罚。
可要是出去当差,行事就要严谨,思虑就要周全,要不然就算是皇子阿哥,该罚还是会罚。
就像方才的事儿,不管谁是谁非,只一条“不顾大体”的罪名下来,怕是打架的双方都要各打五十板子。
不过好好的,三阿哥发什么疯?
跟大阿哥打架?
或许是大阿哥出手,要教训弟弟,三阿哥才反抗?
五阿哥在里头搅合什么?
拉架?
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
还是五阿哥也跟着打架了?
舒舒不好派人出去满世界打听,自己琢磨了两回,也想不明白。
这会儿功夫,就见九阿哥气鼓鼓地回来。
舒舒忙迎上去。
九阿哥拉着她的手,只觉得委屈大了,恨不得也要哭一场,到底忍住了。
自己是个爷们,顶天立地的,怎么能做小儿女态?
舒舒见了,难免担心:“是五哥打架了?为了爷?”
方才她也猜过这种可能,又觉得五阿哥应该会有自知之明才对,不是那等骄狂自大的。
九阿哥点点头,带了沮丧道:“是!哎!汗阿玛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真老湖涂了……”
倒是晓得轻重,后头的抱怨压低了音量。
舒舒听得没头没脑的,越发担心:“五哥受罚了?爷也挨说了?”
九阿哥被当成了祸根子了吧?!
那样的话,还要防着太后与宜妃迁怒。
“五哥伤的很严重……”
舒舒问完,察觉到不对劲。
要是五阿哥伤势严重,那罚的不应该是旁人么?
九阿哥点点头,又摇摇头,就将方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面上带了轻鄙。
“还以为老三多出息,丢死人了,刚开始见被汗阿玛逮住,装昏让老十和十三给扶住……
后来呢,又开始一哭二闹的,就跟那市井泼妇一样,话里话外那个无辜可怜,错儿都是旁人的……
等到汗阿玛说了降爵,马上就翻白眼了……
这回倒不是装的,说是急火攻心还是怒火攻心来着……”
说到这里,他带了唏嘘。
“汗阿玛今天怪怪的,耷拉着脸,跟谁欠了他八百吊似的……
罚老三就不用说了,还罚了五哥同老大,五哥一年爵俸,老大半年……
还有点缺德,生怕五哥日子痛快,加罚了一百遍《礼记》……”
舒舒觉得手心有些发热。
身上有些飘飘的。
三阿哥降爵?!
不是到明年孝期剃头么?
历史,变了?!
她说不得是什么感觉,有些雀跃,还有些惶恐。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道:“他是不是老了,越发偏心了,也听不见真话,还拿杯子砸人……后头还叫人传口谕,也胡乱批评了爷一顿,非要拉着爷陪着老三一起丢脸……”
舒舒没有点评。
这就是帝王。
任何人不可挑战他的权威。
他想要给的恩宠,想收就要收,还不许旁人怨愤。
他要的,是儿子们的绝对臣服。
她只打量九阿哥,不放心道:“砸爷身上了,爷伤了?”
九阿哥忙道:“没有,没有,落地上了……”
其实,肩膀头子现在还疼呢。
就是不能说,要不然大白天被扒了衣裳,怪羞人的。
九阿哥转了话头,带了幸灾乐祸。
“老三也活该!他这半年飘了!仔细想想,他之前没这么讨嫌,就算吝啬小气些,可一张嘴会哄人,见人都是好话,也没人跟他计较旁的……
真要说起来,自打三月里封了郡王,行事做派就变了,看着还谦和,‘有口无心’的毛病更厉害了……
爷明白,他这是自视过高,心里瞧不起旁人,晓得说了也就说了,得罪也没事儿,要不然他怎么不在汗阿玛与太子爷跟前‘有口无心’去……”
说到这里,他轻哼了一声:“汗阿玛那句‘不经世故,失于教戒’应该留给老三才对!”
舒舒听了,有些担心。
她与十阿哥想到一块去了。
三阿哥不是个君子。
行事下作,不像是爷们。
在没有得罪他的情况下,都会用下作手段,那这一回可是大仇了。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疏漏就会中了黑手,得想想方法,防患于未然。
舒舒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九阿哥七情上面,告诉他这些只会火上浇油。
她便劝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爷还挂着内务府总管,这个时候不说是雪中送炭,也应该将事情尽到责任,对比之下,才显得爷心胸辽阔……”
九阿哥带着几分不乐意。
“爷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人了,还要去做圣人?再说,他现下肯定也不待见爷……到时候再给个脸色什么的,爷亏不亏啊,爷不乐意做圣人,还是当个寻常人吧……”
舒舒温柔地说道:“不做给他看,做给五哥看,做给皇上看,也为了帮着娘娘……”
九阿哥稀里湖涂的,一时想不明白。
舒舒解释道:“五哥良善,肯定内疚,爷这边找补一些,也省得五哥凑上前去,回头被三贝勒为难……
还有娘娘这里,随扈妃嫔中排位最高是妃母,对三贝勒不闻不问显得不慈,若是过问多了也不好,还不如爷帮着把事情做在前头……
至于皇上,爷想一想今天三贝勒挨罚的原因……
爷就以此为戒,以后把这恭友做到了就是了……”
九阿哥听了进去,点了点头,说道:“大哥、五哥、老十都伤了……大哥踹到了肺腑,开始有些咳,老十那边有些头晕恶心,五哥那里还好,只是皮外伤……”
舒舒担心起来,仔细想了想,便继续建议着。
“那爷先问问太医,看一下有什么药膳与药效不冲撞……我估摸着直郡王这里,多要加上润肺清痰的,十弟这里则要好克化的,五哥那里还得再忌些日子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