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真仙宫内诸修士注定了难以去追究那种虚无缥缈的问题,因为在此刻,便以叶缤的身形为延伸之起点,醒目的裂痕切过团簇的魔蛇、弥漫的劫云、乃至于整个烦恼魔域。
太阿魔含掀起来的那狗屁倒灶的“交流”,倒使众修士能够更清晰地感觉到,生在远方的变故。
那边的撕裂,绝对不是幻术,破坏性的效果正急剧显现,烦恼魔域就像是在最核心处挨了一刀,所有的运转流变,以至于整体的结构都难以维持。更不用说重新在东华虚空中掀起狂飙巨浪的极端情绪,这波来自太阿魔含的负面冲击,就算没有“交流”,也是刺耳兼醒目,正如同受创的野兽所出的嚎叫声。
太阿魔含受伤了。
黑袍只觉得背脊冰寒,叶缤出手一击,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也就是从太阿魔含的情绪心念中,才倒映出一点儿影子。
正如之前“真”和“幻”的错觉,叶缤“出剑”的一瞬,根本是跳出了所有的困缚,包括天劫、魔域乃至于此方天地,正是将斩破法则,无所拘束的剑道神通挥到了极致。
太阿魔含的无上魔功、万千化身,在此“剑锋”之前,完全没了意义,正是以最虚弱处,挨了叶缤不可思议的真幻一剑。
不只是黑袍,还有祁白衣、鬼神剑等人,同样是为这流布在心灵间的片断所摄,心驰神往,不克自持。
叶缤出剑之后,身形便是消失,这是真正的消失了,东华虚空中再也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便是与她气机锁定的天劫,都失去了目标,变得混沌弥乱。
真是不得了,难道这就是大真幻剑意的至境吗?
心神摇动间,众修士不免对周围环境变化有些迟钝了,以至于迟了至少一息时间,才陆续现了异常。
“叔父?”
“感觉到了?这碧落天阙……不动了?”
类似于柳观叔侄的对话,也生在祁白衣那边,众修士强迫自己从叶缤惊艳一剑的冲击中回神,游目四顾。
柳观所说的“动”,并不是说这一处宫殿群落以前是活动的,而是指宫阙作为黄泉夫人整体布局的一部分,输送天地元气,包括太阿魔含“供奉”力量的功能。
就算是叶缤以无妄剑出手,割裂太阿魔含输送渠道的时候,宫阙内部的元气流转也没有彻底停止。
可就在刚才,元气流转非常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空白。一路回溯过去,大约就是叶缤出剑的前后,可感觉中,又与她没有关联那般纯粹的剑意攻伐,容不下这里的枝节变故。
要是只有短时间的“空白”,也不值得诸修士动容,可最大的问题在于,当“空白”过后,整个宫殿群落的元气流转节奏,就给搅得乱了。
失去了节奏,宫阙受到的影响,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其实,柳观和余慈的观点是非常相近的,都认为宫阙、东华虚空、半边宝镜,是黄泉夫人特意设计、拼接,最终形成的金城汤池,坚实稳固。
然而此刻,这一座“金城汤池”分明是再难维持。
抖动由微幅渐渐变大,由“不动”到“动”,再到“大动特动”,最多也不会超出两息时间。在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毁灭性的崩塌就到来了。
“已经是过于‘疲劳’了……”
塌就塌吧。因为过度使用而瞬间结构崩溃的事情,柳观也不是没见过,更别提偌大的结构,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衡,就足以酿成大祸。这一刻的宫殿群落大约也就是如此。
占地几十上百里,一眼望不到边的庞大建筑群,在短短两息之内,崩塌殆尽,尘烟飞扬的场面,也是相当壮观。
接下来,是更加壮观的场面……与之“铸成一体”的东华虚空分明也要步其后尘!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屏不住也不成,天地法则体系继续扭曲,收缩,元气流转严重失衡,之前有法度、有节奏的时候还好说,最多算是域外真空,进入内呼吸状态就好,可如今,天地元气完全失控,无数个有形无形的涡旋,还有时起时落的爆破冲击,彼此摩擦,出灼目电火,映如白昼,简直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天地大劫。
祁白衣那边,几个人再没有任何耽搁,乱象一起,便是驾起剑光、遁光,朝之前九烟指引的两界甬道处飞射。
柳观还有些犹豫。
他相信,越是在这种大破灭式的混乱阶段,就越可能现黄泉夫人的蛛丝马迹。他甚至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想到这里,他心头再动,却见之前一直非常低调的翟雀儿,已经祭起九鬼心铃,悄无声息地跟在祁白衣等人后面,速度倒也不慢。
“这小鬼……”
柳观嘿然一笑,可在笑容刚刚显露在眼角唇边的刹那,却连带着整个身体,突然僵住。
外界天地崩塌爆裂的场景,像是陡然间蒙了一层厚厚的膜,变得不那么真切,心跳的声音却陡然清晰,轰隆如擂鼓,速度暴增的血流冲击着念头源的形神交界地,使身体和精神同时分泌出类似的刺激信号。
这可以称之为“心血来潮”,隐有所感,却找不到根源,只代表着某种“预示”。长生真人境界以上,这种情况就比较多见了,一些精通命术的修士还能够借此追溯更多的信息。
可柳观做不到。
不是命术的问题,而是一切相应念头,全部蛰伏冰封,完全动弹不得。
柳观的手在抖,他努力控制,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契机,影虚空骤然动,将身边僵硬如木偶的黑袍卷着,顺路还收了前方一头栽倒的翟雀儿,头也不回,冲着两界甬道,飞遁而走。
转眼间,东华虚空再无一个人影,便连太阿魔含,也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不过,这个描述并不太准确。
在崩溃的宫殿碎片中,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勉力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