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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经过余思雅的调查, 辰山县现了两起私藏考生录取通知书,准备李代桃僵的案件。

相较楚玉涛的随机性, 杜锋年则显然是对方精挑细选的针对对象。一是因为他跟公社的个别干部有过节, 二来则是因为北丘公社主管教育的主任眼光比较高,对外面的大学也知道一些,清楚北大是个好学校, 所以生了贪婪, 就把录取书藏了起来,想借着这录取通知书送他儿子去上好大学。

当然, 两者也都有共同点, 那就是在当地, 无论是楚玉涛还是杜锋年都处于孤立无援的位置。一个是成分略有瑕疵, 战战兢兢, 家中壮年已逝, 只有一个老人的本地小伙,一个是外来的知青,上面随随便便一句政审没通过就能糊弄过去。

从这个角度来说, 其实这两人又都是精挑细选的, 都是那种好拿捏, 又无力反抗的对象。

要不是中途窜出来一个较真的余思雅, 这个事他们还真得逞了。

查明真相后, 梅书记特批,让涉案人员统一关押, 等调查小组来审查后再说。

调查小组来的那天, 也是省报特刊行的那一天。当天, 很多省城的单位都收到了省报特刊,不少人奔走相告, 相互借阅查询,查自己的孩子,查亲戚朋友家的子侄辈。而调查小组的消息更灵通,他们上了汽车都人手一份特刊,从上车看到下车。

因为余思雅在这个事涉入较深,加之又好几次在省报亮相,尤其是清河鸭还出钱赞助省报出特刊,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挽回了辰山县的印象分。故而,梅书记让余思雅也加入到迎接调查小组的队伍中,美其名曰,县里的两起案子都是她查出来的,她最了解情况。

于是,余思雅一大早又从乡下赶到县城,然后与胡秘书一起在大门口迎接调查小组。

大约中午十一点的时候,调查小组的车子开进了县政府。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除了司机,还坐了四名调查人员,为的是教育厅的干部,姓顾。

车子一停下,胡秘书立即上前拉开门,微微弓着身,热情地说:“欢迎顾主任一行到我们辰山县调查,梅书记有个会议,还没开完,你们辛苦,先随我去食堂吃午饭吧!”

这位顾主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皮肤很白,很斯文的样子,一双手也很白,估计是天生肤色白,因为他的手指上有不少老茧并不是五体不勤。

这种场合,胡秘书挥比较好,余思雅沉默地当背景板。

两人一起将领导带去了食堂招待客人的包间。

食堂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和酒水,在上东西的时候,梅书记匆匆赶来,先说了一番赔礼道歉解释的话,然后坐下自我检讨了一番:“我们县竟然出了两起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痛心,这是我治下不严,回头我就给市里写检讨信。请调查组的同志们一定要彻查此事,还广大考生一个公平。目前查到的两起高考录取通知书盗用的相关人员已经都被抓了,只待审理。”

这话说得漂亮,顾主任斯斯文文地说:“梅书记言重了,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辰山县对此事的处理态度,非常及时有效,而且还促成了高考信息的公开化,是一种极大的进步。”

话很委婉,但说明辰山县的动作领导看在眼里,是满意的。梅书记松了口气,谦虚地又检讨了几句,说起了辰山县的特产和风土人情。

吃过饭后,胡秘书和余思雅以及教育局的干部将调查小组的同志领去了教育局,将他们所调查到的两起案子,还有县里这一届考生的情况,招生处的名册等等,全部移交给了调查小组。

因为随身携带着直接从教育厅调来的辰山县录取名单,调查小组的调查非常方便,核对一遍两地的录取名单,就能知道教育局这边还没有遗漏掉的录取通知书。

经查实,只有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被盗,其他的录取通知书都如实记录在教育局的名册上。但这并不能保证就没有意外了,杜锋年的案子就是一个非常显著的案例,公社干部也能拦住,盗用公社成员的录取通知书。

如果一个公社一个公社的调查,效率太低了,因为基本上每个公社都只有几个人考上大学,加上公社之间都是乡间小路,汽车不一定能通过,得绕路。浪费汽油不说,三五天根本跑不完这么多的公社。

对于这件事,调查小组借鉴了余思雅贴红榜的做法,让教育局印刷了一份全县的考中名单,盖上钢印,每个公社一份,县城各单位也一份,要求张贴在告示栏里,长期保存。最后还在下面加了一行备注:但凡在此名单上,却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考生,请到教育局或县政府反应此情况,长期有效!

这样一来,口口相传,即便考生没看到,他的亲戚朋友同学老师都可能会看到这张告示,进而通知他。

这比省报特刊还直接,但凡对自己成绩存疑的,随便到县城某个单位门口的告示栏瞄两眼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考上。

不过这个需要等待酵,毕竟这会儿信息的传播没那么快,如何招待顾主任他们就成了问题。

带他们去吃喝玩乐吧,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主题,而且县城里除了电影院,也没任何的娱乐场所。那地方大多是小青年谈恋爱,家长带着小孩去长见识的地方,请领导看电影,不合适。

那就只剩下吃饭喝酒,但也不可能顿顿都喝啊,一顿饭只能吃那么久。而且顾主任他们还坚持要在食堂吃饭,吃过还留下了粮票和肉票。

这搞得小胡也不好安排太好的伙食,不然领导留的粮票和肉票更多,这不是坑领导吗?

小胡那个愁啊,头都快拔下来两撮,正当他愁眉苦脸的时候,顾主任他们却主动提出来了一件事:他们想去清河鸭养殖场参观参观!

“清河鸭养殖场?现在养殖场已经停工了,那地方比较偏僻,恐怕会招待不周。”小胡含蓄地说。

顾主任摆手:“没关系,我们就是想去看看大手笔的清河鸭长什么样子。”

一直当背景板的余思雅适时地插了一句:“既然顾主任不嫌弃,想去咱们红云公社参观,那就去吧。胡秘书,你安排一下车子,我去打个电话,让厂子里先准备好。”

顾主任四人侧目看余思雅:“这位小同志是?”

显然,省城的领导并不了解清河鸭的状况。哪怕这家厂子如今在全省快家喻户晓了,但到底是一家乡下的小厂子,世人对其所知有限。

胡秘书不好意思地拍了一下脑门:“瞧我这记性,顾主任,余思雅同志就是我们清河鸭养殖场的厂长。清河鸭养殖场是两年半以前,由余思雅同志从邮电局借了三百块钱创办起来的。”

提起这个,胡秘书就自豪得很。

顾主任显然很意外,看着余思雅嫩生生的脸蛋,隔了几秒才说了一句:“余……厂长真是英雄出少年!”

余思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顾主任过誉了,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绩。”

“既然余厂长不嫌弃,咱们就直接去吧,也不用打电话通知了,我们就随便看看。不过车子坐不下,得麻烦胡秘书再找一辆车了。”顾主任兴致勃勃地说道。

胡秘书赶紧说:“好,那顾主任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安排司机和车子。”

辰山县很穷,就一辆车,还是用了十几年的,平时领导要出行,或是去市里开会才会开。

胡秘书去申请了以后,当天上午他们就出了。不过人员稍微换了一下,余思雅和胡秘书各坐在两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充当陪同人员的角色,除了他们俩,还有两位司机,总计八人一起下乡。

车子驶出县城,一路向南,都是差不多能容两辆小汽车的沥青路。冬天天气冷,沥青凝固,路面平坦。

顾主任看着窗外说道:“你们这里的路很不错,比咱们从省城下来那一段还要好走。”

余思雅笑着解释:“这是我们县去年修的公路,公社出资一部分,县财政拨了一部分的款子,公社社员们义务劳动,大家勒紧裤腰带,齐心协力铺的路。这路修好了,大家去县里面也方便。”

“确实好走许多,都说你们辰山县穷,我看展得不错嘛。我们每年都要去好些地方,你们的路算是很好走的了。”顾主任心有感慨的说。虽然他们每次下乡都是坐小汽车,但架不住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要是碰上下雨天,那车子陷进烂泥里是常有的事。

前一句话余思雅不赞同:“顾主任,我们县是真的穷,全村都找不出几家砖瓦房。你看到的这条路,造价非常便宜,除了沥青花了钱,其他很多材料和人工几乎没花什么成本。”

开车的是顾主任他们带来的司机同志,一位退伍小伙子。他插了一句嘴:“你们这路是真的好走,能不能推广出去?每次开到不好走的路,咱们这老伙计都要遭罪啊。”

余思雅不大看好这个计划,主要是现在全国许多农民连饭都还吃不饱,你让他们节衣缩食修路?而且农村很多地方不达,没有工业,来往的车辆也很少,其实他们对修路的需求没那么迫切,尤其是偏远乡村,哪怕改革,也展不到他们那里。

不过要是能将路修好也是一件好事,余思雅笑笑说:“那这个你得向上面的领导反应。如果有其他地方的想修路,想借鉴咱们的经验,我们非常欢迎。”

说话间,车子开到了红云公社,司机师傅说:“前面的车子停下来了,是这里吗?”

余思雅点头:“对,到我们公社了,离养殖场还有两三里地,有条路能直接到。”

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和锣鼓喧天的吵嚷声,后排的顾主任好奇地问:“余厂长,你们公社在搞什么活动吗?这么热闹!”

余思雅已经想起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我们公社搞的文艺表演活动,召集了一些以前唱大戏的同志,学习社会主义先进思想,编排了一系列具有新时代风尚的戏剧,娱乐社员的同时,也希望能给大家普及法律知识,让大家知法守法。”

顾主任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觉得很新鲜:“我们也下去看看。”

那边,小李也带着另外两名调查组的干部过来。他用手遮住眉毛,抬头眺望了一下,问余思雅:“余厂长,你们公社搞什么呢,这么热闹?”

余思雅又说了一遍:“年底文艺表演活动,王书记组织搞的,大家一起去看看?”

司机去停车了,他们六个人一起从侧面挤了过去,那一片小孩子居多,吵吵嚷嚷的,所以人相对少一点。他们总算能看到舞台了。

用柱子和木板搭建的舞台,就在小学操场上,两边各挂了一条陈旧的红绸,非常简陋。

舞台上的演员很多没化妆,连戏服都没有,穿的要么是自己的旧衣服,要么是借的,看起来非常不规范,但看戏的百姓却跟着群情激愤。

余思雅低下头对前面这几十个小萝卜头说:“嘘,好好看戏,不要说话了,你们要是能保证都不讲话,待会儿我给你们一人一颗水果糖,好不好?”

听到能有糖吃,小孩子们高兴了,赶紧闭上了嘴巴。

“真乖,看完了戏,你们去找那个哥哥,就说姐姐让他带你们去供销社买水果糖。”余思雅指了指人群外围兜售瓜子炒花生之类零食的沈建东。

看到她,沈建东立马挥了挥手,小孩子见他们真认识,再也不吭声。

总算清净了下来,顾主任他们也听到了台上的声音,一个穿着打满补丁,两鬓斑白的老妇人抱着个年轻人的腿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啊,儿啊,你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贼啊,是妈害了你啊……”

旁边一个老婆婆看了气得牙痒痒的,咒骂道:“老娘要生了这么个玩意儿,我打死他,不成器的东西!”

“就是,活该,只是苦了蔡婆婆啊,年纪轻轻守寡,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结果儿子却不争气。”

……

中途插.进来的顾主任他们一头雾水。胡秘书摸了摸鼻子,代表大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余厂长,这演的是什么啊?”

余思雅也不清楚,她只是提了个雏形,后面都是王书记弄的,具体搞了些什么,她也没空关心。但看都演了二十几天,还人山人海的情况来看,显然这戏很成功。

“王书记搞的,我帮你们问问啊。”余思雅挑了一个看起来泼辣利索,讲话双利的中老年妇女,笑着问道,“婶子,这台上演的是什么啊?”

大妈瞅了余思雅一眼,觉得有点眼生,一脸恍然地说:“闺女,就是其他公社的,特意跑到咱们这儿来看戏的吧?咱们公社的戏编得好吧?听说是咱们养殖场出的钱,王书记亲自找县里面的老师戏剧团的人,还有公安给帮忙排的。”

好家伙,来头不小啊。余思雅憋着笑问:“怎么,这么远,还有不少外公社的社员来看戏吗?”

大妈踮起脚尖,扫了一圈,指着西北边,东边靠后的位置:“那……这些都是其他公社的,为了看戏,好些人天不亮就赶来占位置呢。但他们离得远,十几里地,哪比得过咱们本公社的人啊!”

看来王书记这工作干得不错嘛,都出圈了,估计钱书记又要在背后喋喋不休了。

余思雅含笑点头:“这样啊,婶子,我们第一次来,看了个没头没尾,不知道上面演的是什么。你能给咱们简单地说一下吗?”

大妈一口答应了,指着台上的演员说:“这个戏叫《蔡安劳改记》,讲的是蔡婆婆早年守寡,一个人辛辛苦苦,受尽屈辱,将一儿一女养大。本来以为女儿长大了嫁了人,儿子也要娶媳妇了,总算是苦尽甘来了,谁想到啊,她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从小宠惯了,养成了偷鸡摸狗的毛病。每次偷了邻居家的鸡啊,鸡蛋,粮食腊肉什么的,蔡婆婆都去赔礼道歉,节衣缩食补上蔡安的窟窿,大家看她一个女人不容易,就原谅了蔡安。”

“谁知道本村人不跟他计较,这蔡安不但没收敛,而且越来越猖狂。有一天,这一辆大货车路过,生了故障,停在了路边,蔡安就伙同跟他一起玩的二流子晚上将车子里运的面粉大米都给偷走了。司机阻拦,他们还打了司机一顿。司机后来去公安局报了案,就把他们给抓了起来,这不,要判刑劳改了,蔡婆婆后悔了!”

故事非常简单,但胜在通俗易懂,而且贴近村民的生活。他们每个人都能从身边找到“蔡婆婆”和“蔡安”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引起社员们的共鸣。加上这演员表演得非常具有张力,尤其是演蔡婆婆的老人,哭戏非常具有感染力,很容易将人的情绪带进去。

所以能赢得社员的喜爱就不稀奇了。

顾主任几个听完了故事的梗要,再看台上的蔡安以故意伤害罪和盗贼罪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觉得非常有意思:“余厂长,你们公社这个办法好,既教育了百姓不要偷窃和打人,这些都是犯法的,又给大家灌输了一个观念,惯子如杀子,确实具有很强的教育作用!”

“是王书记安排得好。”余思雅赞许地说。

这部戏确实很成功,尤其是蔡婆婆最后的“幡然醒悟”更能引人深思,正是因为蔡婆婆一次又一次纵容,导致儿子的胆子越来越大,无法无天。蔡婆婆可怜吗?可怜亦可恨。

这个时代,因为重男轻女的缘故,贫家养娇儿的事时常有生,尤其是那种生了一连串女儿就只为追生一个儿子的家庭,千求万求来的宝贝儿子那还不得纵着啊。这种情况男孩长大了要么作奸犯科,要么就是废物,鲜少有例外者,她上辈子的那个弟弟余标就是后者。

看完这个戏,几人还舍不得离场,见人群没散去的迹象,余思雅又问大妈:“还有吗?”

“有,还有一场呢,本来是下午演的。可不少离公社远的社员们来一趟不容易,得走一二十里地,来回就得三四十里了,中午回去哪还有功夫再来看啊。所以就跟公社提议,一上午演完算了,大家下午还能回家吃饭干点活,这样晚上才有空去看电影啊。”大妈一脸骄傲地说。

顾主任觉得很新鲜:“你们晚上还放电影?”

大妈估计是把他们这几个新面孔当成外乡人了,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去年咱们就开始放电影了,每天晚上一场,整个腊月除非下雨,不然一天不落。咱们公社十个大队,每个大队播放三场,可好看了,好多你们这种外公社的人晚上打着火把来看电影。”

那这娱乐生活还真是丰富,就是城里人也没谁家能一连看三十天的电影。

顾主任诚心实意地说:“你们公社真好。”

大妈来劲儿了:“你这老哥子眼光好。这附近十里八乡,哪个不眼红羡慕咱们公社啊,咱们公社是第一个建养殖场的,也是唯一一个全村通了电的。现在你们这些公社的大闺女都想嫁到咱们公社享福呢!说起来啊,这些多亏了余厂长搞的养殖场,养殖场挣钱,咱们也跟着乐呵,我儿子就在养殖场上班,不但每个月有工资拿,过年还奖金呢。这唱戏的钱,放电影的钱,都是咱们养殖场出的。”

余思雅有点脸红,婶子你眼神不好啊,你儿子就在养殖场上班,你认不出他的老大?

胡秘书看了一眼顾主任他们惊愕的眼神,赶紧笑道:“那确实,余厂长真是个干实事,干大事的人。”

“可不是,我听说她还在帮忙查厂子里一个工人同志的录取通知书丢失的事。我儿子说,为了这个,余厂长都找到省里去了,前两天还上了报纸,余厂长真是没话说。”大妈简直把余思雅夸成了一朵花。

顶着顾主任和胡秘书他们戏谑的目光,余思雅有点脸红,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婶子,接下来这个戏演什么?”

大妈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戏也很好看,演了九场,我场场不落,这个戏演的是……”

“大嫂,开演了,我们是第一次看,你先别说,让我们看看。”顾主任打断了她。

余思雅明白了,顾主任这是不想被剧透,连忙说:“谢谢婶子你给我们介绍这么多,咱们一会儿有不懂的再问你啊。”

大妈便安静了下来,大家站了一个多小时,从头到尾将这场戏给看完了。

第二场戏也非常典型,而且在这个时代有些超前,讲述的是一个女孩子小玉被同村的一个混混调戏了,父母和村里的人都觉得她不清白了,让她嫁给混混,她不愿意,但拗不过父母长辈。然后就这么嫁给了混混,婚后,婆婆虐待,混混一旦喝醉酒就对她拳打脚踢。十冬腊月,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洗衣做饭喂养牲畜,还要上工干活挣工分,真是干得比牛还多,吃得比鸡少。

直到妇联的同志走访现了这种状况,批评了她的家人。但没用,等妇联的同志走后,她迎来了更多的拳头脚踢和责骂。后来妇联的一个小干事第二次来走访,知道这个情况后,向她普及了婚姻自由的法律,并且说她的婚姻属于包办婚姻,本来就不合法,鼓励她离婚摆脱掉这个恶魔一样的家庭。

最终小玉在小干事的帮助下,终于鼓起了勇气,提出了离婚,总算摆脱了混混,过上了新生活。而混混也在一次偷鸡摸狗中被人打断了腿,成为了残废。

看完这场戏,余思雅有点佩服王书记了,他胆子可真大。这个故事稍微不注意就会引来社员们的反弹,毕竟这会儿大家的观念就是,媳妇就该伺候公婆男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估计是这出戏将小玉演得太惨了,生了女儿,躺在床上,没人搭理她,更别提做月子了,还得她从床上爬起来,自己收拾床铺,喂养孩子。生完女儿的第二天就被骂赔钱货,然后被赶下床干活。

她的凄惨遭遇,引起了不少妇女的共鸣,同时混混不做人,是个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酒鬼,兼之他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小玉,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大家对离婚这件事的反感,让大家对混混一家的恶有恶报喜闻乐见。

只能说,写这个剧本的人拿捏得非常好,既科普了结婚自愿,离婚自由这个法律,又没引起村民们的反弹。

顾主任一行跟村民们一样看得意犹未尽,感概地说:“余厂长,你们公社的节目做得很精彩嘛。”比他在省城大剧院看的戏都有意思。

余思雅笑着说:“全赖王书记组织得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书记跑从人群中跑了过来,目光在顾主任四人身上滑过,笑着打招呼:“胡秘书,余厂长,这几位同志是?”

其实他早接到了风声。毕竟乡下小地方,来两辆小汽车,那可是新鲜事,早有人通知王书记了,王书记也打听清楚了,对方是余思雅和胡秘书亲自陪同过来的客人,正在看戏呢。

为了不打扰对方看戏的雅兴,他特意拖到戏演完了才过来的。

胡秘书遂即给王书记介绍双方。

“原来是顾主任,刘科长……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咱们红云公社参观。”王书记热情地说。

握完手,顾主任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王书记,你们公社编排的戏剧非常有意思啊,既通俗易懂,又有很深的教育意义,值得提倡。”

王书记笑了笑:“这都是同志们努力的结果。说起来啊,这个事还是余厂长起的头,只是她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弄这个,就出了钱给我提供了一些建议。”

顾主任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个公社的干部很团结啊,讲到成绩的时候,都不抢功,还相互夸奖对方。余思雅是这样,这个王书记也这样,有意思,他们这趟没白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怎么会想到排这些戏?”

余思雅实话实说:“前阵子咱们养殖场出了……后来我就想,咱们不光是孩子需要接受教育,大人也一样需要接受教育。尤其是法律方面的教育,如何做一个知法守法的人,不求对社会一定要有大贡献,但求不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害的人!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也能避免很多悲剧的生。”

“说得好,听说你们总共编排了六场戏,还有四唱戏什么时候演啊?”顾主任欣赏地看着余思雅。这姑娘年纪不大,想法挺多的,刚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个关系户,来镀金的呢,现在想来是自己小瞧人了。

王书记听到这个立马说:“顾主任你们难得来一趟,要是感兴趣,下午咱们再接着看戏?”

顾主任已经从大妈口中得知,一天就两场,今天的份额已经演完了,遂笑着说:“不用了,我们下午还得去参观养殖场呢。不过我对你们的另外四唱戏挺感兴趣的,能不能把剧本给我看看?你们这剧本挺有教育意义的,回头我向上面反映一下,看能不能推广下去。余厂长说得对,咱们的不少成年人也需要接受教育。”

听到这个消息,王书记欣喜若狂:“当然可以,一会儿我让人誊抄一份,送给顾主任。”

要是这戏能推广出去,那他们红云公社就出名了,说不定还会被立为标兵,成为全省精神文化生活宣传的正面例子。他本来以为今年要败给钱书记他们的,没想到临近过年了,竟然反转了。

胡秘书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高兴,这下能帮他们辰山县挽回不少名声。他们辰山县是出了些问题,但也做出了不少贡献啊,成绩也是实打实,有目共睹的。

“好,那就谢谢王书记了。”顾主任客客气气地说。

王书记按捺着心里的喜色:“不客气,已经快一点了,我已经让食堂做好了饭,咱们去食堂吃饭吧。”

饭都备好了,没不去吃的道理,一行人转而去了食堂。好在乡下条件比较有限,虽然饭菜比平时丰盛了不少,但到底也没多夸张。

吃过饭,顾主任几个又把粮票留下了,王书记本来不想收的,胡秘书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赶紧收下。

饭后,大家一起去了养殖场。

因为放假,养殖场非常安静,只有饲养员和孵化员以及值班的人员和小李在。

听到声音,小李出来,见一堆领导,赶紧招呼:“余厂长,王书记,你们回来,里面请,我给你们倒茶!”

顾主任摆手:“不用了,小伙子,我们刚吃完饭走走路,消化消化。”

余思雅冲他摆手:“你去忙吧,我来带顾主任他们参观参观厂子。”

小李退回了办公室,余思雅挨着给他们介绍:“这边是生产车间,主要生产火腿肠和清河鸭一些列产品,还有咸鸭蛋、皮蛋之类的。后期,我们还准备多开一些产品。这里是办公区域……”

等到了孵化工作间,大家看到七八台机器着红光,里面全是一只只的鸭蛋,加起来得有上万只。

“挺壮观的!”顾主任评价。

余思雅笑了笑说:“我们县准备建养殖基地,全县总共计划建23个养殖场,光这些机器远远不能满足全县养殖业的需求,过完年还得采购一批机器。”

看得出来,顾主任他们对经济不是很感兴趣,余思雅一笔带过,领着他们去了饲养区。

饲养员刘大姐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忙里偷闲在看书,冷不防这么多领导冒了出来,她赶紧将书藏了起来。

顾主任几个都被逗笑了:“大姐,你看什么书呢?别害怕,咱们就问问。”

余思雅也鼓励地说:“刘大姐,把书给顾主任他们瞧瞧,没关系的。”

刘大姐怯生生地将书从背后拿了出来,看着封面上的《养鸭技术指南》,顾主任几个都觉得有点新鲜。这个刘大姐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局促不安,很紧张,说话也带着浓重的口音,不像是有文化的。

“你平时喜欢看这个?”顾主任问。

刘大姐点了点头:“她们好多人都会了,就我,就我还不大会,上面好多字不认识,我就利用空闲时间看一看,不会地再问问人。”

“不错,大姐很上进。”顾主任评价道。

刘大姐很不好意思:“我不行,春花以前跟我一样不识字呢,现在这本书都能看懂了。”

顾主任这才知道,刘大姐她们这些饲养员都是不识字的妇女,是进了养殖场之后才开始念书识字的。

王书记看出来了,顾主任感兴趣的还是教育方面的事,跟着说道:“我们公社有统计数据,这两年学生的入学率一直在提高,尤其是今年九月份,较之去年九月,小学和初中的入学率都增加了三分之一,校长还跟我抱怨,这么下去,明年校舍恐怕不够用了。”

顾主任赞道:“这是好事啊,既然大家愿意上学,咱们要尽可能地满足孩子们上学的愿望。”

余思雅也适时地表态:“明年养殖场出一笔资金再建一排教室吧,咱们再穷也不能穷了教育!”

顾主任扭头看余思雅:“余厂长很热心教育啊,有没有意向毕业后来咱们单位工作啊?”

“顾主任,你可不能挖咱们的墙角啊,我们公社可离不开余厂长。”王书记赶紧说。他现在也意识到了余思雅是块宝,有本事人脉广,公社公共支出一缺钱,人家就主动给钱,还出钱搞各种活动,上哪儿找这么贴心的搭档去?

顾主任被逗笑了:“王书记别着急,我就说说,这不还得看余厂长的意思吗?”

余思雅笑笑不说话,顾主任就随便说说,一时兴起而已。她毕业还有三四年呢,谁知道三四年后是什么光景,所以这个事压根儿不需要她表态。

这趟养殖场参观,顾主任非常满意,临走时,还说他们公社对教育的重视值得其他公社借鉴和学习。并且准备回去就此开个会,打算成立一个研究小组,明年到红云公社来调研考察一番。

对于这个意外之喜,王书记特别兴奋,激动得脸都红了。

不过余思雅反映平平,因为明年她就去上大学了,工作重心转移到省城,考察什么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顾主任一行,本来是来问罪的,但辰山县对高考录取书失踪一案处理得太利索,没他们多少挥的余地,而且还见识了红云公社一个全村都找不出几间砖瓦房的穷公社如此重视教育,更是心潮澎湃,有许多想法和计划。

随后两天,都窝在教育局查看辰山县的教育水平,不等他们失望,更大的风暴席卷而来了。

随着省报特刊在全省的扩散,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了今年全省的高考录取名单,很多得到消息的考生通过各种途径查看省报特刊。紧接着多地暴雷,短短两天内,全省出现了二十几起录取通知书失踪案,涉及全省二十几个县市。

领导震怒,迅速将顾主任一行召了回去,责令教育厅和各地公安严查这些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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