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新郎官儿么?怎么不从堂门走,从人家窗子上翻?”
贾环刚翻过西暖阁的窗子,顺着廊下边往外走,边穿衣裳,就看到前方董明月抱剑而立,斜倚栏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贾环一见是她,脸色登时一喜,然后跟见了亲人一样,上去就拉住董明月的手,抱怨道:“哎哟喂!月儿,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世上不是每个妞儿都和我的月儿一样温柔体贴,善良大方,还一点都不好妒。
我可遭老鼻子罪了!”
虽明知贾环满口胡言,可听他不要钱似得夸自己,董明月还是弯起了嘴角,任凭他将自己抱在怀里使坏。
直到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似有人经过,她才忙挣扎出来,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后,道:“昨儿你让青隼查的事查清了,含芳阁里住着的那位,是听到嬷嬷给大观楼的贵妃传信儿后,才带着丫鬟出来的。一直在竹桥边转,最后才等到了你们。”
贾环闻言,眉头一皱,道:“这是为什么?”
董明月摇头道:“不大清楚,不过……下面人说,前几日,含芳阁里那位又得了江南甄家送来的家书。许是信里又说了什么……
另外,南边的人也传来消息,说甄家那一伙子,受用了几十年,如今手里忽然没了银子,当初每天请客的人也都没了踪影,日子很不好过。”
贾环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世上的人啊,永远不要低估他们的下限。
“算了,我去看看吧。”
贾环摇头道。
董明月犹豫了下,道:“环郎,这事虽然不大好,可……可你也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甄家四姑娘的身份不一般,而且……”
“而且什么?”
贾环问道。
董明月脸色有些红,道:“我听说,昨儿那位皇帝,瞧了她好久。万一他疑你……”
“那个臭不要脸的!”
贾环想起昨夜那出就恨的咬牙,道:“要不是昨儿不是好时候,我非和他刚一刚不可,想当唐明皇是怎么着?”
又见董明月担忧的看着他,忙道:“月儿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只是当初要不是奉圣夫人赠远叔于我,我怕也活不到今天。
我无力庇佑整个甄家,他们那一家比贾家一些族人还要堕落腐朽。
可只一个甄家四姑娘,无论如何都要保她太平。”
董明月知道贾环为人,见他如此说,也不好再劝。
她还有其他事,在这里等贾环,就是为了说清楚甄玉嬛昨夜出现在圣驾前的原因。
说罢后,就忙其他的事去了。
不是贾环心狠,像董明月、白荷还有公孙羽这些女人,就拼命的让她们操劳。
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就只在家里享福受用。
他又不是养不起几个女人,非要指着老婆吃饭。
只是董明月、白荷和公孙羽,她们自幼就开始做各自的事,而且在各自的领域都极有天赋,也喜欢做这些事。
若是嫁到了其他豪门府第,她们想做都不可能做。
也只有贾环才纵着她们凭喜好来做。
当然,她们不只是为了喜好,更为了帮贾环。
……
大观园,含芳阁。
甄玉嬛看到贾环后,盈盈拜下,道:“妹妹请三哥哥安。”
贾环看着她清瘦的容颜,皱了皱眉头,本想说的责备之言,却不好出口了。
然而甄玉嬛似知道他想说什么,幽幽一叹,道:“三哥哥,可是妹妹让你为难了?”
贾环愈发皱眉头,道:“我为难什么?我是怕你为难你自己!
不都说好了吗?无论如何,我也能保你一生平安周全。
宫里那个烂粪坑,最好不要往里跳。
拖些时候,拖到宫里忘了这桩亲事,也就算完了。
你怎么偏偏还往人眼前凑?”
甄玉嬛闻言,姣好的杏眼中,落下两行清泪来,哽咽道:“三哥哥,不是妹妹不自重,妄想攀富贵……”
贾环叹息一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哭……可是甄家那起子没出息的东西,又跟你诉苦了?”
甄玉嬛闻言,似受了无尽压力和委屈后,终于有人可以吐诉了,眼泪止不住的落,哽咽道:“三哥哥,是我哥哥来信说,户部催着甄家还亏空。
抄了家财,也补不上甄家欠下的亏空。
族人们还落井下石,说是爹爹没有掌好家,这亏空是大房的账,与他们不相干,还要分族田族产。
哥哥说,家里已经没法子了。
三哥哥你派去的人,虽能保护住他们不被人欺负了去,却挡不住要账的。
这些日子,他们都是借银子度日……”
贾环闻言眉尖一挑,道:“这怎么可能?我让人给甄叔父送去了一万两银子做用度。这才没几个月,就用完了?”
这年头,寻常人家一年都花不了二十两银子。
甄家再能花,这个时候,他们总不能两三个月就花掉一万两银子吧?
甄玉嬛又感激又羞愧道:“不是,三哥哥送的银子,都被爹爹拿去还亏空了……”
贾环无语一叹,道:“甄家亏空了大几百万两,世叔拿一万两去填,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有什么用……
可不管怎么说,也不用你出头啊。”
甄玉嬛摇头道:“玉嬛生出甄家,长于甄家,自出生起,就受老祖宗宠爱,荣华富贵受用无数。
如今甄家落难了,老爷太太都在受苦。
玉嬛又岂能躲在这里一人享福?
三哥哥,你的好意,妹妹真的心领了。”
贾环皱眉道:“可是……咸福宫那位如今一副倒霉脸,短时间内怕是没起色的可能。就算日后能成事,也不知多少年后的事。
你这远水解决不了近火啊!”
甄玉嬛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凄色,道:“如今,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只有先入宫,再想法子,求求皇帝和皇后,宽容甄家些时日……”
贾环闻言,看着梨花带雨眸光忧郁的甄玉嬛,道:“你先别太急,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护着你一生平安富贵。这样,我先进宫探探风头再说,兴许……也不用你去往火坑里跳。”
甄玉嬛泪眼朦胧的看着贾环,说不出的感激,和踏实。
……
皇城,大明宫,紫宸书房。
“哟!宁侯来了!宁侯大喜!”
自外殿接贾环入内的苏培盛满脸堆笑道。
这个老内监,是真心希望贾环能和隆正帝一心,有始有终。
贾环也不好再拿捏他,哼哼一笑,道:“老苏,你可别糊弄我!昨儿就空着手去了我府上,今儿又嘴上贺喜?”
苏培盛一张脸笑成了菊花,翘着兰花指道:“瞧宁侯说的,奴婢自然为宁侯准备好了贺礼,打发了侄儿去宁府送去。
宁侯回家后看看礼单,保管能寻到奴婢的名字。”
贾环闻言,打了个哈哈,道:“老苏,你这太见外了,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外道了啊,外道了!以咱爷俩的关系,还用在意这些虚的?
对了,你打发你侄子送的啥?你可别糊弄我……”
苏培盛一张脸抽抽着,苦笑道:“是一柄玉如意……”见贾环脸一下耷拉下来,忙补充道:“是宋时宫里的老物件儿,奴婢下面一些徒子徒孙们,也不知从哪儿摸来的。老奴无福受用,所以就送给宁侯当贺礼。”
贾环闻言,又笑开了花,道:“太外道了,太外道了!对了,老苏,你侄儿今年多大了?你没给他找个好差事?”
苏培盛闻言,真真一脸的苦涩,却义正言辞道:“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奴才,能服侍陛下,便是最大的福分,如何还敢仗着主子的威仪,作威作福,为自家人谋私利?”
贾环一听就乐了,隆正帝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对身边人的要求最是严厉。
越是靠近他,接触机密多的人,要求也越严格。
所以苏培盛虽是大明宫都总管,可他要是敢仗着身份给自家人安排好处。
那他的下场就很危险了。
贾环乐不可支的拍了他一般,道:“老苏,虽说不能任人唯亲,可人总得有点人情不是?我听说兵部武选司还差个人手,你打发你侄子去看看。”
武选司大概是兵部最肥的肥缺儿,掌管军功计算和职位调动。
哪怕只是寻常一个吏员,也好处多多。
苏培盛闻言,登时感激不尽,无声的给贾环拱了拱手。
这件事他不会瞒着隆正帝,也不可能瞒过。
不过他相信,隆正帝虽然会警告责骂他一番,但绝不会真管这件事……
拼着一顿不重的责骂,能把侄儿的前程安排了,值!
……
上书房里间。
一片忙碌。
隆正帝正与忠怡亲王赢祥和内阁首辅张廷玉及户部尚书李谦说着财务之事。
黑冰台总管赵师道竟然也在,还与贾环点了点头。
都说穷**计富长良心,真真不假。
如今国库眼见没了“余粮”,这伙子大佬想不出法子,竟然又想起追缴亏空来。
而这一次,还是大范围的追缴。
怪道甄家都走投无路了。
今年大灾前张廷玉就追缴过一回,行辣手抄了不知多少世家府第,甚至还杀落了不少人头。
正是靠着这些银子,和贾家、牛家、秦家等豪门主动购买的一千万两国债,朝廷才算险而又险的度过难关。
不过,当时为了不让人心太过浮动。
杀到后来,就主动不杀了。
亏空收回来了六成,还有四成在外。
如今,眼见朝廷又陷入了缺银的地步,这伙子也又想起来追债来。
隆正帝好似没看到随苏培盛进来的贾环一般,沉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已经宽容他们这么些年了,拿着朝廷的银子不当回事,天下何尝有这样的道理?
张爱卿,放手去追讨!
不管涉及到哪个,也不管是都中权贵还是外省大员。
一月内,逾期不还者,你直接给赵师道下令,抄家拿问。”
说着,将御案上的一个盒子拿起来,又丢在桌上,满面讥讽道:“瞧瞧吧,这就是江南第一家做的好事。
户部亏空几百万两巨债,不想着还银,却拿国库的银子四处收买人心。
甄应嘉在江南士林中有甄佛的美名,不管哪个,只要求到他头上的读书人,从没让人空手而归过。
到了现在,却把心思打在一弱女身上求存。
哼!”
贾环闻言,不得不开口了,道:“陛下,甄家的亏空也不能全怪甄家。当年太上皇数次南巡,甄家四次接驾,这才落下的亏空。再说接济江南士林,甄家本身的职责便是替天家安抚江南士林,你这会儿不认账,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放肆!”
隆正帝的话被驳斥的一干二净,一张脸黑如锅底,厉声喝道:“谁让你开口的?你来这做什么?”
贾环垂头道:“臣来谢陛下昨日之恩,再送点喜糖来……”
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丢丢包着糖的纸包来。
小气巴巴的……
隆正帝见之,脸都气青了。
合着他和皇后的出场费,就值这么一小包糖果?
见隆正帝真气着了,赢祥赶紧打圆场,奚笑道:“贾环,你是不是太小气了些?就用这包糖来谢恩?”
贾环摇头道:“还带了两车白瓷物件儿,送去坤宁宫皇后娘娘那了。昨儿瞧着,皇后好似挺喜欢的。臣在这方面,素来大方的很。”
赢祥看了眼隆正帝,见他面色好了些,又呵呵笑道:“本王也极喜爱你家出产的白瓷,你怎地不送我两车?”
贾环打了个哈哈,道:“臣素来懂规矩,从不做贿赂之事。”
“哈哈哈!”
赢祥被他的话逗的哈哈大笑,一旁张廷玉也跟着笑了起来。
倒是赵师道,看着贾环的眼神眯起。
总是听闻贾环在御前随意,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回。
再看看方才还雷霆震怒,此时已经不见多少怒色的隆正帝……
了不得啊……
“贾环,朝廷缺银,你也说说看,可有什么法子?”
隆正帝直入正题道。
贾环摇头道:“臣乃武勋,不得干政。”
隆正帝闻言,头上青筋暴起,赢祥怕说僵了,忙插口道:“贾环,这非政事,与天下大计不相干,你素来善于经济之道,不妨说说看。”
贾环还是摇头,道:“张阁老和李尚书都是人中之杰,他们都没法子,臣能有什么法子?”
张廷玉闻言,苦笑道:“宁侯,论经济之道,十个张廷玉加一起,都比不过您啊!”
李谦也好话不要钱的说。
贾环淡淡一笑,不接话。
隆正帝见之,细眸眯起,直言道:“贾环,朕记得当初问你,有朕在,可庇佑你一世富贵。等朕大行后,你怎么办?你当知道,有人恨不能置你和贾家于死地!谁让你屡屡坏人好事……”
“皇上!”
隆正帝的话让许多人变了脸色,谁也没想到他说的那么直白,赢祥都不安的唤了声。
隆正帝冷笑道:“怕什么?他们敢做,朕还怕说吗?”
说罢,又看着贾环道:“你同朕说,你自有法子,便是你筹备的银行,对吧?”
贾环沉默了下,点点头,道:“是。”
“广结天家、宗室、勋贵和地方巨贾豪门的力量,再根植于大秦百业,使天下人受惠,你的确可倚之自保。
不涉军权,不涉朝堂,朕也允你此事。
因为,朕也想你能有个好下场。
可是,你现在为何又不做银行了?
是不怕了,还是和朕的后继之人妥协好了,有了自保之道?”
隆正帝言辞愈发诛心,上书房内,人人倒吸了口冷气。
贾环却依旧不动声色,摇头道:“都不是,臣还没想好。”
隆正帝厉声道:“没想好?朕看你想的明白的很!
你贾家的产业,不正在往西域迁移?
烧白瓷的人已经到了西北了吧!!
都中贾家,甚至还有金陵贾家稍微上进些的族人,不都一个个被你打发去了西域?
朕就不明白了,朕到底是怎么苛待你了,竟逼的你要举家逃往西域!
你是觉得朕刻薄寡恩至斯,容不下你,还是想在西域割据为王?
这个混帐东西!!朕煞费苦心,所作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保全你?不愿给朕当臣子,就滚!”
贾环看着细眸猩红,身子颤栗,厉声嘶吼的隆正帝,面色终于变了,他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贾环转身,一脸愤怒的看向不远处的赵师道,怒道:“你个球攮的赵师道,老子才帮了你大忙,解了你大难,你狗日的又告我叼状!”
骂完,你拳打了过去。
赵师道真真没想到贾环敢在这里打他,措不及防下,被一拳打倒在地,目瞪口呆的看着贾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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