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有一座诏狱, 乃是关押皇帝钦点重犯的所在,与东厂刑狱齐名, 被称为京师最可怖的地方之一
而此时, 阴森黑暗的诏狱最底层,一股血腥味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水汽迷蒙中, 隐隐约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
“杏花又一村, 细雨晚来风,西山万里,衣鬓轻湿沾残红……”
是个很晴朗的少年音,尾音上扬, 带着些许俏皮的意味,但在阴煞煞、凉飕飕的诏狱之内, 却显得十分的诡谲, 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气。
越瑶照例视察诏狱,走到最底层的铁栅栏前,却见加重的大锁已被人打开。栅栏里头,石阶蜿蜒延伸到黑漆漆的地下室,那不成曲调的歌声仍断断续续,如蛛网束缚。
这个声音是十分熟悉的。越瑶拧了拧眉,问狱卒道:“陛下来这作甚?几时来的?”
“回抚使大人, 皇上来了不到一刻钟, 也没做什么, 就是守着太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狱卒一慌,忙改口道,“守着废太后,唱、唱歌。”
越瑶抱着刀倚在斑驳潮湿的墙上,火把的光芒镀在她英气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明艳和柔软。
半晌,她道:“看好里面,别出事。”
狱卒领命,道了声:“是。”
诏狱底层的湿气实在太重了,越瑶素来不喜,交代完事情便转身出了牢门,站在诏狱的檐下,望着云层间隐现的星月呆。
“皇上竟还记得这歌。”越瑶忽然出一声极轻的感慨,片刻又自言自语地叹了声,“兴许,该准备一口上等的棺材了。”
“这是朕母妃生前最爱唱的一歌,父皇也爱听,常常陪着她调琴谱曲,一坐就是一整天。”诏狱底层的水牢之中,萧桓仍穿着今日宫宴之时的朱红绣金龙袍,端坐在铁牢外唯一干净的椅子上,白皙的面容浸润在深蓝的夜色中,晦暗难辨。
他明明是在笑,但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水牢是一座地底的水池,池底不深,堪堪到一个成年人的肩脖处。此时正是隆冬,里面的水黑臭浑浊,且冷得宛如刀削,散出阵阵难闻的腐味,若是夏日则更可怕,整个池子的黑水都荡着绿光,上面飘满了淹死的鼠蚁爬虫……
萧桓的目光望向被铁链锁在池中的女人,说:“朕已经记不清生母的容颜了,唯独还记得她当年常唱的这歌,你呢?你可还记得?”
梁太后整个人浸在又冷又脏的水中,铁索拷住她的手腕,将她两只手臂高高吊起。她嘴唇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那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胸口,并且还在以缓慢的速度持续上涨。
“小畜生……”她咬牙骂道,“有本事……你杀了哀家!”
“哀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脸自称是‘哀家’?霍骘死了,朕杀不了你,但,也绝不让你好活。”
萧桓笑了声,起身隔着铁栅栏观望她痛苦的模样,“这水会慢慢上涨,压迫你的胸腔,压迫你的喉咙,使你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等水淹到你的脖子,你会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碎了,又闷又疼。不过不用担心,在你快要憋死之时,水流又会下降到你的腰部,给你缓冲的时间,再慢慢上涨,如此日复一日,让你时刻在生与死的界限挣扎……你会越来越冷,越来越难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一顿,随即抱臂道:“啊,险些忘了。当年你就是用这座诏狱一个个逼死了父皇身边的重臣,这座水牢的残忍之处,你应是比谁都熟悉吧?”
水流哗哗搅动,铁链出清脆的声响,梁太后疯狂挣扎道:“哀家真后悔……当初没有掐死你!你这骗子!”
萧桓哈哈大笑。他的笑是爽朗的,透着少年人的稚气,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慢慢梳理翅膀的蝶。
“现在说什么后不后悔的,还有意义么?朕曾经那么怕你,每夜从噩梦中惊醒,睁着眼睛一宿不眠,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一个字、做错了一件事,就会像静王兄一般被你处死。可是渐渐的,朕不怕了,朕对你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复仇的恨意。因为朕知道,只有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萧桓审视着他的阶下囚,这个女人曾经给与了他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云翳笼罩在他心头,让他无法喘息……而现在,她却只能像一条拔了牙齿的老狗,无力地朝自己狂吠。
“朕,做到了。”
梁太后的身躯因极度的寒冷和愤怒而颤抖,连带着铁索出哗哗的颤音,回荡在幽冷的水牢中,像是一凄怆的招魂曲。
“你不得好死……”水池的水已经淹到了梁太后的脖子,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般艰难,恶声诅咒面前的胜利者——这位曾经被她玩弄于股掌的少年帝王。
“萧桓!你和你……爹娘一样……下地狱……不得好死!”
萧桓无动于衷,“放心,即便是下地狱,也是你先朕一步。”说着,他眸子一暗,复杂道:“说起来,朕还是有点佩服你。你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以毫不迟疑地将自己心爱之人杀死,可……朕做不到。”
“霍、霍骘……”提到霍骘,梁太后脸上的疯狂和憎恨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极度的痛苦之色。水没过她的喉咙,使得她不得不拼命仰着脑袋呼吸,双眼因窒息而暴出,充满血丝。
萧桓转身,自嘲般道:“朕做不到你那般绝情。”
水阀在那一刻打开,水位迅速下降,空气涌入肺部,带起一阵刀割般的剧痛,梁太后这才痛苦地呛咳起来。
“你以为……你有了沈玹那条狗……就可以……万事无忧了吗……咳咳!”梁太后嘶哑的嗓音如同恶鬼,断断续续道,“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事实上……你连那条狗……有没有被阉干净……都不知道,当真是可怜!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因为笑得太猛烈,她弯腰捂着胸口剧烈咳喘,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嗓子眼似的。
水声哗哗,空气中的腐烂味更浓了。
萧桓回过头,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就这么站在阴暗处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可知,你那好姐姐为何要死心塌地的赖在东厂?若非另有隐情,难道堂堂长公主,会甘心和一个不会生育的阉人在一起?”
“因为他们相爱。”
“相爱?哈哈,可笑!不妨告诉你吧,夏绿……是哀家埋在萧长宁身边的眼线,她所怀疑的事情,绝非空穴来风。”梁太后喉中出浑浊的嘶嘶声,缓缓抬眼,一字一句道,“小畜生,你的皇位……怕也坐不安稳了。”
萧桓眼中划过一丝暗色,随即很快恢复正常。他轻轻拍了拍手掌,似笑非笑道:“好一出离间计呀,可惜,朕不会再被你左右。”
说罢,他转身,笑容渐渐淡去,那稚嫩的双肩上挑起的,是一个帝王的威严。
又是一夜斗转星移,日升月落,晨曦在鸡鸣声中轻轻降临。
“杏花又一村,细雨晚来风,西山万里,衣鬓轻湿沾残红。不觉又春深,子规啼柳蓬,长路不见,别时眼波烟雨浓……”
薄纱软帐内,萧长宁伸出一只皓如霜雪的手臂,手指轻轻描画着沈玹安静的睡颜,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一小调,嗓音带着睡后的慵懒,像是一片勾人的羽毛划在心间。
沈玹其实早醒了。他已习惯了天还未亮就起床训练巡视,今日却破天荒赖了床,光着身子抱着萧长宁柔软的身躯,听她慵懒哼着小调,怎么也不愿撒手。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唱的是什么?”沈玹捉住她乱动的手,将她细嫩的指尖送到唇边一吻,另一只手于被窝下揽住她的腰肢,掌心贴着细腻的皮肤不断摩挲。
“我娘谱的小曲,没有名字。不过父皇以前很喜欢,一直让阿娘唱着哄他入睡。”萧长宁哼了声,昨夜太疯狂,腰背酸痛得很,大腿内侧更是一片青紫狼藉。
沈玹觉察到她的不适,改了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细软的腰肢,凑到她耳边一吻,低声道:“所以,你是在哄我入睡?嗯?”
那一声‘嗯’很暗哑,沙沙的,十分撩人。
萧长宁面色一红,按住被褥下那只不老实的大手,如临大敌道:“你做什么?”
“看你还有力气唱歌,想必是昨晚我没有伺候妥当。”沈玹垂着眼看她,笑得有些痞,翻身压在她身上,哑声道,“现在补上。”
“不要了,沈玹,太累了!”萧长宁叫苦不迭,伸手撑在他光裸的胸膛上,玉面绯红道,“你每日公务繁多,还是不要醉心床笫之事为好……”
“今天休朝,我可以陪你一整日。”沈玹强势地咬住她脆弱的颈项,含着那一块嫩肉轻轻舔咬。
萧长宁一个哆嗦。两人都是赤诚相待,肉贴着肉,他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明显……
萧长宁简直要哭了,回想起昨夜的疯狂,她止不住战栗,可怜巴巴地唤道:“沈玹,我受不住的……”
这一次虽然没做到底,但两人也在榻上磨蹭了许久才消停。
沈玹光着身子下榻,浅蜜色的肌肉裸在冬日的晨曦中,宛如神造,每一处隆起都是充满力量的美。他的腿很长,一般来说,腿长之人会显得腰短,他却一点也不这样,身高腿长,腹肌分明,胯骨处的线条明显,延伸进某个令人血脉偾张的隐秘之处……
下一刻,白色的亵服遮挡,盖住了他猎豹般矫健的身躯。
沈玹自行穿戴整齐,又恢复了东厂提督的端庄气势。他坐在榻前,亲手伺候萧长宁穿衣,而后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问:“今日会有人送嫁衣喜绸过来,府中没有别的女眷,到时还得辛苦你帮忙看看。”
“嫁衣?”萧长宁揉着酸痛不已的腰肢,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坐在榻上,疑惑道,“谁要出嫁?还是说,你要娶亲?”
“胡说什么。我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女人,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沈玹语气笃定,不容辩驳。他半蹲在地上,那是一个臣服的姿势,慢慢将绣鞋套在她精致的脚上。
萧长宁低呼一声:“哎,你轻些,我腿酸得很。”
“哦?”沈玹有心捉弄她,掌心顺着她的小腿往上抚去,正色道,“谁将你的腿弄酸的?”
回想起昨晚羞人的姿势,萧长宁连耳尖都红了,轻轻踹开他不老实的手,嗔道:“明知故问!”
沈玹眼中满是愉悦。
“你还未回答我呢!到底是谁的嫁衣?”萧长宁不依不饶地追问,“这里都是太监,除了你还有谁会娶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玹将她打横抱下榻,就着抱她的姿势吻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