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什么胡话?”姬老夫人嗔了她一眼。
姬婉笑了笑,抱住姬老夫人的胳膊道:“祖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
姬老夫人道:“我有什么事瞒着你?”
姬婉试探地问道:“荀氏的事,她在嫁给我父亲前,是不是与别人有过婚约啊?”
姬老夫人微微愣了一下,语气如常道:“你不是都知道吗?周家暴毙的公子。”
祖母还是不打算告诉她!姬婉道:“她十三岁那年,为什么突然回姑苏了?”
“她是……”姬老夫人话未说完,意识到了什么,黑暗中,朝她看了过来,“你听谁说些什么了?”
姬婉自是不会供出乔薇,就道:“我今天探望父亲,不小心听到他和荀氏说话了。”
“他们说什么了?”姬老夫人问。
姬婉道:“就是一些从前的事,好像荀氏不止有过周公子一个未婚夫?”
这种夫妻间的小话儿,姬老夫人是不好去找儿子求证的,姬婉不担心穿帮。
姬老夫人叹了口气:“确实是还有过两个,一个是指腹为婚的,一个姬家给她找的,指腹为婚的那个得天花死了,姬家给她找的那个又和青楼的姑娘私奔了,她命苦啊。”
这些话,姬婉也与乔薇说过,说时满肚子的深信不疑,可从别人嘴里讲出来,就听着有些怪怪的了。
姬婉眼神闪了闪,说道:“她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故意不让她好过的?”
姬老夫人沉声道:“瞎说,哪有这种事?她在姬家长大的,能得罪谁?”
姬婉阴阳怪气道:“许是她爹娘的仇家?”
姬老夫人道:“越说越没谱儿,她爹娘都是最忠厚不过的人。”
“祖母见过她爹娘?”
“你祖父在世时,时常夸赞她父亲。”
姬婉小声嘀咕:“祖父在世时,还时常夸赞莫姨娘与赵姨娘呢。”
姬老夫人不耳背,一个字不落,全都听着了:“你这孩子,越发没规矩!”
姬婉终于明白乔薇的感受了,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可对方就是不信,这种滋味,简直不要太糟糕。
想到自己怀着身子,不宜动怒,姬婉平复了情绪,说道:“她是不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啊?怎么老是嫁不出去?”
姬老夫人不以为意道:“是那些人没福气,你看她嫁到咱们家,不是挺好的吗?”
原先姬婉只是在生荀兰的气,这会子被祖母一说,还真有那么点怀疑了,为什么和别人都不行,和她爹就行?莫非是她爹八字重,压得住?
“她都有过那么多婚约了,爹怎么还要娶她?”
“你爹那是……”姬老夫人顿住,“我说你是不是专程来套我话的?小薇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
“小薇知道?”姬婉当即就怒了,“祖母你是不是太偏心了?我才是您亲孙女,你有事居然告诉一个孙媳,不告诉我!你都和她说了什么?!”
姬老夫人懵了一下,讪讪道:“没什么……”
“好啊祖母,您现在还在说没什么,果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现在不是姬家人了,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外来的媳妇儿,我走了!我再也不回来了!过年也不回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姬婉愤愤地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姬老夫人吓到了,赶忙拉住她:“婉婉你别生气,祖母告诉你,告诉你还不成?”
姬婉重新躺回了床上。
姬老夫人将荀兰的三段姻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姬婉,与乔薇所言没有丝毫出入,可见乔薇没有骗她。
“祖母,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姬婉问。
姬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啊,亏你与兰儿一块长大的,还不如小薇信任兰儿呢。”
那丫头哪里是信任了?她分明是狡猾罢了!
姬老夫人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兰儿抢了你们父亲,你一直不大高兴,但这些年兰儿是怎么对你,又怎么对冥修与你父亲的,你全都看在眼里,别再揣测她了,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你捅一刀两刀罢了,捅多了,她也是会难受的。”
姬婉拽紧了被子,那丫头白天一定很想打死她!因为她现在……也好想打死她祖母啊!
……
几经周折,六爷终于集齐了证据,亲自带着剑盟弟子,前往约定的小镇,与三方人马回合,分别是与孙询有过交情的剑盟弟子,他是唯一一个没被天花传染上的幸存者,回忆起当年的事,仍有些心有余悸,他手中,有一封孙询写给荀兰的信,里头清楚地记录了二人的关系,原本是孙询控制不住思念,拜托他传信给荀兰的,但他给忘了,等想起来时,又听说孙询病倒了,一来二往的,这封信迟迟没能送出去,如今,反而成为了二人关系的铁证。
除剑盟弟子外,周公子的家仆,与青楼花魁相熟的姑娘也被带到了镇上。
六爷是在这一日的中午与他们会合的。
剑盟弟子叫康闵,如今在剑盟的定州分舵任外室弟子,当年孙询与几位江湖朋友得了天花后,他也病了一场,十分严重,几日高热未退,还起了红疹,他一度以为自己也是得了天花,都准备回老家给自己找口棺材了,半路却又痊愈了。
事后他想想,觉着不大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告诉他,再不能回姑苏,于是他改头换面,加入了剑盟。
康闵是他的新名字。
从前叫什么,六爷没问。
周公子的家仆是个倒夜香的老奴,事发当晚,他听到了周公子的惨叫声,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随后便传出了周公子暴毙的消息。
周家震怒,将所有伺候周公子的奴仆陪了葬,他因是个哑巴,在主子眼里跟条狗似的,连奴才都算不上,倒也因此将他忘了。
至于那个青楼的姑娘,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与那花魁并称青楼双姝,只是竞争的关系,二人一直水火不容,后面她从良了,花魁如何她便不知了,但袁公子那一年她仍在青楼,他俩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三人在回忆起当年的事时,都提到了一个人。
康闵:“有一次,孙询喝多酒,施展轻功翻进荀家的院子,我们都以为生米要煮成熟饭了,孙询却被人打晕了丢出来了,她身边,应该有个厉害的护卫吧。”
护卫?
六爷眯眼。
哑奴比划,他孙子说道:“我爷爷说,他在周公子的院子看见过一道鬼影。”
鬼影?
六爷摸下巴。
那从良的妇人名唤月锦。
月锦道:“牡丹有过不少入幕之宾,袁公子算其中一个吧,但自从跟了袁公子,她便没再接待过其他的客人,除了,她与袁公子私奔前的那一晚……”
六爷无比确定整件事的背后有个厉害的帮凶了,为防夜长梦多,六爷带着几人即刻踏上了返京的路,至天黑时,几人宿在了一个简易的驿站。
年关快到了,驿站生意好得出奇,八方来客,将驿站挤得满满当当,驿站住不下,六爷只得带人在外头扎了几个帐篷,月锦单独一个帐篷,六爷与康闵与哑奴祖孙一个帐篷,剑盟弟子一个帐篷,另留了几名弟子值夜。
周围陆陆续续有行人进驻,无一例外在外头扎起了帐篷。
人越来越多,六爷吩咐剑盟弟子提高警惕,别叫人浑水摸了鱼。
夜半三更时,一行人忽然被一声凄厉的嚎哭吵醒。
“你们行行好,让我娘子住下吧!我娘子快生了……”
六爷坐起身:“谁在那儿吵?”
为首的剑盟弟子道:“回六爷的话,是几个过路的,那娘们儿好像快生了,她男人和一大家子都求着入住,但这会子哪儿屋子给他们?”
“啊——”女儿的惨叫声传了过来。
月锦挑开了帘子,躬身走出,却被一名剑盟弟子拦住,弟子问:“去哪儿?”
月锦道:“那个女人好像是要生了,我生过孩子,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剑盟弟子道:“不许去,万一有诈呢?”
月锦瞅了那个痛不欲生的孕妇一眼:“你若是不放心,和我一块儿去瞧就是了!你们不是剑盟的弟子吗?就算有诈,也难为不到你们吧?”
“你……”剑盟弟子一噎。
六爷蹙眉道:“你去把他们几个叫过来,就说我把帐篷让给他们歇息。”
“是。”
剑盟弟子去了,与一大家子交涉了几句,一大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过来。
六爷掀开帐篷:“你们进来吧。”又对鼾声如雷的祖孙俩道:“哎,起来,起来!”
祖孙俩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月锦着急地打了帘子捡来,对孕妇道:“你是快生了吧?”
孕妇扶着大肚子,艰难地说道:“前儿就开始痛了,一直生不下来,才想着去城里找个大夫……”
月锦担忧道:“你难产这么久啊,那……那很难生了……”
孕妇哇的一声哭了。
她相公与小叔子、一对公婆都贴心地安慰他。
六爷道:“京城有家灵芝堂,那儿的大夫医术不错,丞相府附近那家是乔伯爷亲自坐诊,你们可前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月锦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放到孕妇的手中:“拿着,从驿站雇一辆马车,赶紧上路吧。”
孕妇的家人跪下,给六爷与月锦磕了个头。
帐篷外,六名剑盟弟子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目光犀利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帐篷里的声音,说大不小,说小不小,习武之人,即便身处医馆的房间,也能够听到。
剑盟弟子刻意忽略了这种可能会干扰到他们的声音,努力地提高着警惕,不远处的小路上,依稀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细细辨认,竟多达十人之众。
为首的弟子拔出了宝剑:“六爷,有人来了。”
六爷一把掀开了帐篷:“上马车!”
月锦、康闵与哑努祖孙即刻坐上了马车,六爷坐到外车座上,抓紧了缰绳:“驾!”
马车如离弦的箭矢,嗖的一声飚了出去!
四名剑盟弟子断后,两名弟子策马护在六爷等人左右。
这几人都是剑盟的内室弟子,武艺不在胤王府的赤衣卫之下,动起手来,以一敌百,然而那群手持弯刀的黑衣人,也不知打哪儿学的招数,身形如鬼魅一般,剑盟弟子根本就拦不住。
黑衣人追上了六爷,两名剑盟的弟子挥剑而上,康闵在剑盟也学了些功夫,但外室弟子学的都是皮毛,连内室弟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便没出去不自量力。
两名剑盟弟子殊死抵挡了一阵。
六爷将马车的速度提到极致,然而没跑多远,那群人又如影子一般追了上来。
一道银光闪过,六爷被刺中了心口,眸子一瞪,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地上。
马匹受到了惊吓,漫无目的地狂奔了起来,带着一车四人——康闵、月锦、哑奴祖孙冲进了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