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笑着应下:“真乖!来,方嬷……方奶奶和孙奶奶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说着,方嬷嬷从屋里取了两个锦盒出来,“都是京城的小吃。”
皇宫的小吃。
出发前,特地让御膳房相熟的师傅做的。
两个孩子看向端着米饭出来的乔薇。
乔薇微微一笑:“既是两位奶奶的心意,就都收下吧。”
两个小包子一人收下一个锦盒,道了谢。
乔薇一瞧方嬷嬷的神色便知二人知道景云望舒是冥修的孩子了,而方嬷嬷也看出乔薇知道她们知道景云望舒是大人的骨肉,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谁也没说什么。
大家开始吃饭。
两位嬷嬷都是在皇宫混出了头脸的,不然也不会受皇帝器重,被皇帝派来监督未来的匈奴王妃拜师学艺,宫里规矩大,主子就是天,做下人的时刻都得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否则一个弄不好,就再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可以说,混到如今的地位,两位嬷嬷历经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险,自然,也见识了常人无缘得见的东西,就拿这吃食来说,皇帝一顿饭一百零八道菜,皇后九十八道菜,太子六十六道菜,每一道她俩都尝过。
乔薇做的菜,卖相上而言赶不上宫里的,香气还凑活,味道严格说来,不如御厨做的精准,只是不知为什么,方嬷嬷吃着,就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炒的鸡蛋,也是边上糊糊的,中间软软的,青椒有点辛辣,却十分地入味。
这种味道,有点像家的味道。
孙嬷嬷是潮州人,不怎么喜欢京城的菜式,而乔薇蒸的熏肉,咸香咸的,带着一丝甜味,戳中了她的味蕾。
“方奶奶,孙奶奶,我娘亲做的菜好吃吗?”望舒甜甜地问。
方嬷嬷就道:“好吃,好吃极了!”
望舒嘻嘻一笑:“我也觉得很好吃!”
一桌子人吃得十分尽兴,另一边,乔玉溪却饿得快要抓狂了。
阿贵与七娘、碧儿都上桌吃饭了,那个女人怎么还没做好呀?
她做的是金汤银汤吗?这么久!
“多谢你了啊七娘,本来该我做饭的。”碧儿笑着说。
七娘打趣道:“阿贵昨儿与我叨叨,说你做的不好吃。”
阿贵沉下脸:“我哪儿说不好吃了?我只说鸡蛋没你做的好吃。”
七娘道:“你分明还说了鱼。”
碧儿心大,厨艺被嫌弃了也不生气,给钟哥儿挟了块鱼肚子,笑道:“我是不怎么会做鱼的,我鸡肉烧得不错,下次咱们去山里采点蘑菇,我给你们烧个蘑菇炖鸡!”
蘑菇炖鸡……
乔玉溪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就这么个破地方,下人居然吃得起鸡肉?
“熏肉好了,我去瞧瞧。”七娘站起身。
“我去我去!”碧儿按住她,燕子一般轻盈地掠进了小厨房,将蒸好的熏肉端出来,汤得手指发红,忙捏了捏耳朵,又将乔薇自己调制的酱汁儿淋在了熏肉上,端着盘子走出去,“香喷喷的熏肉来啦!”
熏、肉。
咕噜。
咕噜。
咕噜。
乔玉溪捂住了肚子。
“夫人说,熏肉得配生菜才好吃,可是京城好像没有生菜,你们那儿有吗?”碧儿问。
阿贵不懂菜,看向七娘,七娘道:“我没听过这种菜,是不是……什么菜的别名?”
碧儿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熏肉,通体舒畅:“不是,就叫生菜,夫人说他们家乡挺多,来这儿之后还没碰到过。”
“夫人的家乡不就是京城?”七娘纳闷地问。
碧儿想了想:“可能说的是沈夫人的家乡吧!”
七娘给碧儿挟了一块鱼籽:“沈夫人是滇都人世,说起滇都,阿贵你记不得从前咱们府里有个滇都来的厨子?做的竹筒饭特香,放的糯米,腊肉,蚕豆。”
糯米、腊肉、蚕豆。
乔玉溪快哭了。
阿贵道:“那厨子是咱们本地人,为抬高价钱才谎称是滇都的,那些滇都菜都是他自个儿胡乱编的,但确实味道不错,他做那红烧肉,真是绝了!”
红、烧、肉!
“你想吃,我晚上给你做,碧儿想吃吗?”七娘问。
碧儿吃了一口韭菜鸡蛋:“今儿罗大哥好像没买五花肉,咱们待会儿上山,看看有猎物进笼子没?有的话,烤只野兔吧!”
烤、野、兔!
乔玉溪简直要崩溃了。
你们吃饭就吃饭,干嘛一直说个不停?
不知道是食不言寝不语?
下人就是没教养!没规矩!
那个女人怎么还没做完饭?
下人都吃到她前面了!
乔玉溪捧着肚子在屋里踱来踱去,实在忍不得了,正了正神色,拉开门,出了屋子。
我是去如厕的。
七娘几人的饭菜就露天摆在院子里,她一跨出房门便闻到了那股成倍浓郁的香气,迎面朝着她扑来,她捏紧了手指,飞速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好大一桌菜!
几人也看到了她,七娘还不知她身份,只听说是来拜师学艺的,她房门又关门,七娘当她是去别墅吃了呢,谁料竟是一直关在房里。
七娘不明所以,但还是客气地打了招呼:“姑娘,不嫌弃的话,过来一起吃吧。”
吃都吃了才叫她,一点诚意都没有,还有,她才不要吃一群下人动过的东西!
乔玉溪骄傲地扬起下巴:“不用了,我不饿。”
咕噜。
她的肚子啪啪啪打了她的脸。
她一阵尴尬。
七娘含了一丝愧疚地说道:“方才不知你在屋里,以为你去夫人那边吃了,知道的话一定会叫你的。”
乔玉溪的睫羽颤了颤:“她们……她们已经开始吃了吗?”
“是啊,比我们还先吃,所以我才以为你……”七娘问着,忽然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听她口气,分明是不知夫人已经开饭了,似乎是在等夫人叫她,而夫人并没有叫,也没通知她多做一个人的饭,这是不是说……夫人是故意让她饿肚子的?
心思转过,七娘不说话了,端起饭碗,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乔玉溪尴尬又恼怒地回了屋。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想起临走时她娘亲往她包袱里塞了个东西,说是万一路上饿了就拿出来吃。
她真笨,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乔玉溪赶紧打开包袱,一件件得翻找。
“找这个呢?”
乔薇玩味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乔玉溪回头,就见她手指上挑着一个小包袱,乔薇眉梢一动,轻轻地打开了包袱:“哟,杏仁酥啊。”
乔玉溪咽了咽口水:“你偷我东西!”
乔薇淡淡一笑道:“是你自己掉在我院子的,我给你送过来而已。”
乔玉溪大怒:“你胡说!我的包袱明明好好的,怎么会有东西掉出来?”
乔薇摊手:“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连一包杏仁酥都保管不住,就你这性子,到了匈奴可怎么照顾你自己?”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乔玉溪的痛脚,她从丞相的未婚妻,一眨眼变成和亲匈奴的王妃,从天堂跌进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把东西还给我!”
“好啊。”
乔薇十分爽快地伸长了胳膊:“给。”
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范?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乔玉溪犹豫地看了乔薇一眼,就是这一眼,被珠儿逮住了空档,珠儿嗖的一声,把乔薇手里的小包袱抢走了……
……
乔玉溪最终还是去院子锄草了,乔薇给她示范了几次。
院子里除了白蔷薇就没种别的东西,杂草不多,又好辨认,一刻钟就能锄完,可惜乔小姐金枝玉叶,手嫩肤嫩,晒不得太阳,碰不得脏草,戴了一双昂贵的貂皮手套,翘着兰花指,用铲子一下一下挖着草,边挖还边想自己的形象是否美观。
如此,一直折腾到下午才把院子里的杂草锄完了。
等她终于拖着疲倦的身子去别墅吃饭时,却只剩一桌残羹冷炙了。
“你就让我吃这个?!”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乔薇淡道:“有吃的就不错了,我们娘仨饿肚子的时候,连剩菜都没有!”
“我不吃!”
乔薇淡笑着看向她:“吃不吃随你,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下午要去地里做事,劳动量很大,你若是觉着饿肚子也没关系,那就饿着吧。”
乔玉溪愤愤不平地回了屋,这一次,她所有涵养都被逼得荡然无存,她狠狠地摔上门,巨大的动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惜七娘一行人已经去作坊上工了,她就是动静闹得太大,也没有人会跑来理她。
她委屈地坐在床头,双臂抱住膝盖,脑袋埋进臂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她从没像现在这般无助过,她觉得全世界都在欺负她,所有人都在她看笑话,她累死累活,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乔薇叩响她房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