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耀平端起酒杯,道:“今天万分荣幸,都督京西南北路、陕西路、河东路的吕颐浩相公,带着四位手下,来我们厂参观。今天中午,留在我们厂里吃一顿便饭。诸位,我们共饮一杯,庆贺此事!”
说完,半身微躬,看着吕颐浩。
吕颐浩会意,拿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道:“提举客气了。”
罗耀平放下酒杯,志得意满。举起筷子,对吕颐浩道:“都督,吃菜,吃菜!”
吕颐浩注意到,在罗耀平举杯前,特意把饭桌上的红烧洛河鲤鱼转到自己的面前。心知在这饭桌上,最有意义的就是这尾鱼,所以转到自己面前。
拿起公筷,吕颐浩见鱼头对着自己,便就挖了鳃盖下的一块月牙肉放在公勺里,放到面前的碗里。
罗耀平看见,两眼一亮,对着饭桌上的几个自己人暗暗点头。
喜欢吃鱼的人,都知道鱼身上有四个部位最好吃。分别是鱼肚、鱼头、鱼尾。还有一个部位,味道更远远胜过这几处,就是鱼腮下面的月牙肉。吕颐浩先夹这个部位的肉吃,可见是个吃鱼的行家。
其实吕颐浩挟月牙肉,仅仅是因为方便而已。他并不知道鱼身上哪个部位最好吃,更不会去挟,只是因为鱼头向着自己,为了方便挟了那块肉而已。
文人士大夫吃饭,并不会特别讲究礼仪。认为哪块肉好吃,喜欢吃什么,挟了就吃就是。自己不会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别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最讲究吃饭礼仪的,是商人。他们经常不认识的人聚到一起,便要分个大小,弄些礼仪排场。作为商人,手里有大把钱财。而能彰显有钱,就是把排场弄得讲究些,最好分个一二三等。
便如饮酒。有些人不知道中国酒的生产方式,或者装作不知道,仅仅因为蒸馏两字,就以为跟其他蒸馏方式是一样的。因为阿拉伯人是比较早用蒸馏法的,就坚持认为中国白酒是外来的。其实中国白酒的蒸馏,跟蒸馒头类似,这技术中国人熟得不能再熟,白酒诞生在中国理所应当。
建国后喝白酒,米酒渐渐受到冷落,很多为喜欢喝白酒的人不愤。就说因为红军过草地经过了遵义,所以建国后带火了茅台,也带火了白酒。有的人说是苏联人喜欢高度酒,因为建国后大规模援助,也带动了中国人喜欢白酒。
这些无稽之谈,说的有些人别有用心,有些人则信以为真。
与其编这么多故事,不如就直接说,是从商人的宴席传下来的。包括很多酒桌的规矩,都是如此。
王宵猎的制度,提举这类负责具体事务的人,是不能转变为官员的。官员有官员的入职、升迁渠道,提举这类直接负责管理工厂的人,有他们的入职、升迁的渠道。而且提举等官员,奖励、惩罚一般会以钱的形式表现出来。
比如,大监直接管理提举,但是大监拿的是俸禄,往往比下面的提举的薪资低。如果经营的好,提举除了薪资之外还有不等的奖金,可能远远超过大监的俸禄。
但是,在礼制上,提举远远不能跟大监相比。因为大监的礼制,代表了官方的制度,不容违犯。
提举不是官职,他们的身份更类似商人。赚着大钱,但身份比官员低了很多。这种身份,让他们更加注重一些礼仪排场的东西。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示他们的身份。
这一餐饭吃得各方都心满意足。罗耀平获得了面子,吕颐浩获得了尊重。
到了下午,吕颐浩等人参观了钟表厂。
在大座钟生产厂,吕颐浩见到一个一个零件被标准化的生产出来,然后汇聚到一起,组成一座座大座钟。在手表和怀表的生产工厂,见到了更精巧的零件,更精密的组装。甚至在奢侈品生产工厂,见到了从头到尾就只有几个工匠的生产作坊,生产出来的产品极为精美。
从钟表生产工厂出来,吕颐浩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晚上没有在钟表工厂吃饭,送走了崔念,几个人早早就回到驿馆。
太阳还很高,阳光酒在人身上,暖暖的,让人懒洋洋的。
吕颐浩拿了一把交椅,坐在驿馆的花园里,望着天边的夕阳出神。
花园里的牡丹花正在盛开,五彩斑烂,分外鲜艳。两只蝴蝶翩翩起舞,互相追逐着,在花朵间飞来飞去。
这是个一个春天的傍晚,是一个美好的傍晚。
坐了很久,太阳已经滑到了山边,吕颐浩才直起身来。走到房间门前,吕颐浩对李光道:“知会其他人,开会!”
客厅里,吕颐浩居中而座。李光、曾楙、潘良贵与陈康伯分坐两侧。
看了看众人,吕颐浩道:“今天参观了两处工厂,令我大有感慨。你们怎么想,来,说一说。”
看众人都看着自己,李光道:“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一切都井井有条。不管是做车辆,还是做钟表,工厂里的人都是把零件生产好,最后汇总到一起装起来。每一步都聚精会神,容不得半点疏忽。”
曾楙接着道:“每一步看起来都很简单,绝不复杂。但是产品装起来,又复杂无比。以前我们看到一件物事,觉得复杂无比,制造都必是巧手工匠。在这些工厂里,却不是这样。甚至工厂里可能根本就没有巧手工匠,只是他们的管理很是精巧。也可以说,是把巧手工匠的活,分成许多人。把巧手工匠干的活,换成了管理的复杂。”
潘良贵道:“曾参谋这句话讲得好。工厂是把巧手工匠的活,换成了很多工人简单的劳作,通过复杂的管理,把复杂的产品生产出来。另外,水利机械的运用,大大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也功不可没。”
陈康伯道:“我观察了这些工厂,发现他们的产品产量巨大,要卖出去可不容易。也只有在像我国这样,有广大的地域,有无数的百姓,才能把这些产品买下来。换一个地方,只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