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图,王宵猎道:“金军要逃,没有其他路,只能走复州、汉阳军,从鄂州或黄州渡江。而后进入两淮,就没有大军拦截他们了。只是这一条路,也并不好走。”
解潜道:“既然只有一条路,我们预先安排兵马,可以拦住他们。”
王宵猎摇了摇头:“知军,拦住金军谈何容易?在荆门,我们两万余人才能做到。其他地方,又要多少军队呢?依我看,还是把金军主力拦住就好。”
解潜道:“只要守住汉水,让金军过不了河就好。”
王宵猎道:“汉水数百里,处处可渡江,怎么可能守得住?出了荆门,金人可在潜江渡河。那里水流平缓,实在难守。还是想办法把金军的主力留住,全歼实在太难。”
解潜看着王宵猎。过了一会,道:“防御不想全歼金军?”
王宵猎摇了摇头,好一会没有说话。见众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才道:“你们不要乱想!我当然想全歼金军,只是做不到而已。若是逃命,金军全是骑兵,速度很快。我两万余大军衔尾追击,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两万多人,路上吃什么?难道抢百姓?”
解潜道:“大军出行,自然由地方供应军粮!地方供应不上,治其主官之罪!”
王宵猎道:“这一路上,复州还有地方官,其他地方呢?去年金军本来就是从黄州渡江,一路烧杀掳掠,地方受害严重。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有粮?”
见解潜还是不依不饶的样子,王宵猎道:“知军,两军交战,想全胜很正常。但现实条件,确实难做到。金军要逃,抛弃辎重,数日之间就可以到黄州,我们哪里能够追得上?若是正常时候,各地都有守军,地方也有军粮,我们在后追击,金军逃不了。可现在不是正常时候。这一路上,有哪座城池能堵住金军的去路?没有其他军队配合,我们如何能够留下金军?”
解潜想了想,觉得王宵猎说的有道理。但仗打到这个份上,被金军从容退走,如何甘心?在那里看着地图,皱着眉头不说话。
陈与义冷眼旁观,却看得出来,王宵猎确实没有全歼金军的意愿。真想全歼,哪怕再多困难,王宵猎也可以用各种办法,让金军跑不了那么快。只要少量军队拖住金军,后边大军跟上就是。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若明天金军继续进攻,则宋军伺机反攻。能击败金军,则以牛皋的骑兵咬住金军辎重,特别是其后队的挑夫。金军主力逃走,其辎重必需全部留下来。
送走了解潜,重新回到帅帐。牛皋忍不住,道:“防御,若金军逃走,我以轻骑追赶,应当能够追上金军。以轻骑对其骚扰,大军后继跟上,未必不能够全歼金军!”
王宵猎摇了摇头:“你能够在什么地方把金军拖住?我算来算去,最快也要到复州。且不说大军到复州,粮草成问题。就是复州能供应,也会很艰难。更不要说,一旦在复州拖不住,金军进入汉阳军,问题就大了。说到底,我这个京西南路制置使,是个草头将军。许多事情啊——”
说到这里,王宵猎摇了摇头。
军阀就是军阀,这话王宵猎没有说出来。哪怕有了朝廷名号,有了自己的地盘,还是个军阀。军阀的部队一旦离开地盘太远,就有很多意外。真追金军到汉阳军,甚至到鄂州,朝廷有旨意,调动自己到其他地方怎么办?有大臣要自己的军队分开又怎么办?同意,军队被拆分了。不同意,就是忤逆朝廷。纵然现在朝廷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印象却留下了。
年初援陕州,就有近万军队被留在了陕西,王宵猎能说什么?李彦仙的实力不强,人也忠厚,王宵猎并不十分担心。如果再有军队被留在湖北,王宵猎可不放心。
陈与义猜到王宵猎心思,没有再说什么。这个时候,军队就是军阀的立身之本。有陕州的教训,王宵猎再无私,也不会让军队离开自己掌控。
金军帅帐里,拔离速、完颜彀英和耶律马五三人围坐饮酒。
完颜彀英道:“不信对面宋军如此之强!明日我带三千拐子马,更向东去,夹击宋军侧翼!只要冲乱宋军军阵,看他们如何守荆门!”
拔离速叹了口气:“贤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还是不胜呢?”
完颜彀英一愣。这个问题自己还真没有想过。这世上有打不败的宋军?
拔离速道:“我们刚过大江,离中原还远。深入宋境,一旦战事不利就非常危险!连攻两天,损失了三千多人。明日再攻,哪里有那么多军队!”
完颜彀英有些发慒。道:“听大王的话语,难道是要撤?”
拔离速点头:“不得不撤了。我们的本钱不足,地理不利,不能跟宋军一直战下去。从这里撤了走别的道路,没有人能拦我们。在这里战下去,只怕——”
说到这里,拔离速无奈地摇摇头。作为统帅,为全军着想,拔离速不得不做这个决定。但作为一员悍将,他真不想做这个决定。
金军总共万人,两天战死三千多人,这仗还怎么打下去?更不要说,连败两天,军队的士气已经明显低落。一天死一两千人,再打两天,拔离速连进攻的军队都凑不齐了。
连战两天,金军已露败相。这一点王宵猎看得出来,拔离速当然也看得出来。不及时撤退,拔离速的这一万人,就要全交代在荆门城前了。
耶律马五道:“若要撤,我们退向何方?”
拔离速道:“实际只剩一途。就是走复州,去汉阳军,从黄州渡江。到了两淮,就无人可阻我!”
耶律马五道:“宋军守住荆门军,我们绕开就是。向东走郢州,一样可以北上。”
拔离速叹了口气:“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挡住我们的,是邓州的王观察。走他治下的地盘,岂不是羊入虎口!不但是郢州不能走,就连光州也是不能走的!不必说了,明日派军去取复州,我们在荆门城下再支持一天。到了明日晚上,大军东去!”
完颜彀英和耶律马五见拔离速去意已决,只好称是。
沉默一会,耶律马五道:“我军要撤,宋军必然来追。骑兵还好,宋军追之不及。我的后军,可是还有近两万南人挑夫,他们无法走快。”
拔离速道:“你带后卫掩护我们撤退。事情紧急时,让这些挑夫阻拦宋军,你自己逃了就好。”
听了这话,耶律马五直皱眉头。如此说,金军断尾求生,自己就是断掉的尾巴了?
见耶律马五不悦,拔离速道:“事情紧急时,抢来的财货只好不要。财货我们都不要了,那些挑夫要来何用?你只管赶他们上前,挡住宋军。就是两万只猪,宋军也要抓上两天。有这一两天的时间,你尽可以逃得远了。”
完颜彀英道:“我们渡江转战数十州,那些财货都是拼命抢来的。不知多少儿郎,还指望着带财货回家,父母妻儿欢喜。一下全弃了,他们如何甘心!”
拔离速道:“有钱也要有命花才行!现在形势如此,不抛弃财货我们就逃不掉,奈何?”
完颜彀英不信宋军能够挡住自己,本来就不同意撤退。听说要把抢来的财富扔了,哪里还能够忍得住?金军没有军俸,打生打死,就指望着抢财富回家。没有东西带回去,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完颜彀英是拔离速的亲侄子,说了几句,也懒得理他,只是安排撤退路线。决定自己与完颜彀英带精锐骑兵先行,去取复州。耶律马五在后,宋军来追,便驱赶挑夫上前,自己带精锐骑兵速逃。只要拖住宋军一天,就有足够的时间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