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嘉宁宫审理案件时, 许多人在场。沈雪夕说出的那两条线索,几乎洗清了她的嫌疑。
——不说别的,单单那兰香墨条就不会是她用的,只怕她听都没听说过。
陷害她的人, 也许不是静嫔, 但总归逃不出她的圈子。可是, 为什么结果是这样?
皇上不是很宠爱沈才人吗?为什么受罚的人是她?宫里上上下下都感到不解。
“怎么回事?!”灰灰也震惊了,难以置信地道:“洛玄墨疯了吗?!”
这事摆明了是静嫔陷害, 为什么挨罚的是沈雪夕?!
它想不通,思及之前和韶音打赌的事,忙追问道:“音音, 究竟是怎么回事?”
韶音倒是很平静。
她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或者说,她早早就料到了。
倚着软榻, 悠闲地眯起眼睛, 懒洋洋回答:“因为洛玄墨更舍不得静嫔。”
“什么意思?他爱的不是沈雪夕吗?”
韶音觉得灰灰还是天真了些, 提醒它道:“你想想静嫔的娘家, 再想想沈雪夕的娘家。”
灰灰一想,登时沉默了。
它之前没往这方面想。或者说, 没敢往这方面想。
“他……”它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他对沈雪夕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做了那么多甜蜜的事, 他口中说着如何如何喜欢她,转头就这样?”
这不是玩弄人吗?!
倘若他真的那么看重权势地位, 他就别对人家女主天天情啊爱啊的哄!
说一套做一套, 恶心!
“他不就是这么对皇后的吗?”韶音淡淡地道,“才过去多久,你就忘了?”
灰灰再次沉默下来。
它不是忘了, 它只是……
只是觉得,皇后毕竟是炮灰,怎么能跟女主的待遇比?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洛玄墨对皇后只是敬重,对女主才是真爱。
“那他敬重我了吗?”韶音便问,声音微微冷下来,“且不论我心里怎么想他,实际中我做了什么伤害他、对他不利的事了吗?摘星台那件事不提,他先甩的我,我为‘自保’才拉了他一把。”
“除了这件事,我哪件事对不住他?”
在皇子府时,他说什么,她应什么。
后来他登基,要选妃,要违背誓言,她什么也没说,丝毫也没难为他,认认真真地为他挑选妃嫔。
他遇到难处,她总是帮他。
他摔下摘星台昏迷,她便挑起大梁,稳固江山。可以说,如果不是她,就太后、宗室那些人就能把江山瓜分掉,更别说地方军阀、世家等!
他一朝醒来,呵呵!
等待他的绝对是一团糟!
她打理下这么好的江山还他,他是怎么对她的?他对她下毒!
灰灰听着她一桩桩、一件件地数,心里跟浇了强酸似的,酸蚀得难受。
“他没有敬重我。”韶音冷冷地说,“剧情是胡扯!”
灰灰难过得想哭。
“对不起。”它带着哭腔说,“对不起,音音。”
它想到一开始逼她走剧情,骂她、电击她的事,说不出的后悔。
“我不怪你。”韶音发泄过一顿,渐渐冷静下来,“你年纪小,没经过事,被剧本哄骗了很正常。”
灰灰愈发感到羞愧。
“你要看清楚,洛玄墨是什么样的人。”她缓声教导,有了对待希儿时的耐心与细致,“他是典型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对我冷酷无情,对别人也不会多好!”
剧情中,洛玄墨倒是待女主很好,但那是因为当时没了威胁,他爱宠谁就宠谁,遂编织一个虚假幻境自己跳进去玩,还拉着别人跟他一起沉浸。
现在他权势不稳,需要有人支持,哪有闲心沉浸幻境?就算进去了,也要跳出来。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保沈雪夕。
否则,当时不会收走沈雪夕手里的证物。
“这个垃圾!”灰灰狠狠骂道,“垃圾之王!垃圾中的垃圾!他在垃圾中闪闪发光!”
它对洛玄墨厌恶透了。
外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当事人?得到消息后,沈雪夕简直惊呆了。
自从那日回去后,她就在等皇上还她公道。谁知,等了三日,竟等来了晴天霹雳!
“冤枉!”她不甘大叫,躲闪着要拉她打板子的宫人,“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
但谁会放她去找皇上呢?这惩罚就是皇上的命令。
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条凳上。
沈雪夕穿越之前是个经历普通的姑娘,若说吃什么苦头,也不过是被上司骂、被迫加班。父母是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的,更别说是打板子。
一板子下去,她的眼泪就掉出来了。
等到十个板子打完,她衣袖上已经被泪水湿透。从条凳上滚落下来,半边身子痛得麻木,一动也不想动。
柳嫔等人站在檐下,将她挨打的经过看在眼里,一个个快活不已。
此刻见她狼狈,居高临下地道:“赖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你已经被贬为浣衣局的奴婢吗?快滚!别赖在披香宫!”
沈雪夕咬牙爬起来,一步步挪进房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是才人的用度,你一个小小奴婢也配?”一名宫女走进来,将她收拾的东西抢过来,随手洒在地上,不仅如此,还扒了她的衣裳,扯下她的首饰,让她只着一身中衣离开披香宫。
去往浣衣局的路上,受到冷眼和讥笑无数。
都不如沈雪夕心里的茫然深——为什么会这样?皇上为什么冤枉她?
她不信皇上是那样的人,只觉得中间必定有什么原因,蒙蔽了皇上的眼睛。
她要找机会再见皇上,沈雪夕咬着牙坚定了信念。
然而,这信念在来到浣衣局,被安排到一间阴冷昏暗的房间,所分配的衣裳被褥都散发着潮湿霉味时,顷刻间崩塌了!
她哪怕刚穿来时,处境不好,可吃的、用的没有这么差!
泪水决堤而下,她心里轰然动摇了:“为什么这么对我!”伏在散发着霉味的床上呜呜地哭,怨恨起了洛玄墨的糊涂和无情。
此刻洛玄墨在做什么呢?
他在静嫔的宫里,正在柔声哄静嫔:“她怎及你可爱?你这醋吃的,实在是没道理,还差点把自己坑进去,惊险不惊险!”
静嫔本以为皇上会发落自己,没想到峰回路转!
她心花怒放,倚在男人怀里撅起嘴道:“谁叫皇上喜爱她?天天召她在身边,还怪我吃醋!”
“你是不知,她有个好手艺,每次我头疼时给我捏一捏,就舒服许多。”洛玄墨低头哄她道,“我哪是喜欢她?不过是她这手艺难见。若说我多喜欢她,你见朕给她提位份了吗?”
静嫔听到这里,彻底打消了怀疑,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那我是不是坏了皇上的事?将她发落了,以后谁给皇上捏脑袋?”
“哼,你还知道坏了朕的事?”洛玄墨半真半假地道。
静嫔扭着身子道:“那皇上将她召回来,让她做个洗脚婢,也算成全了她的手艺!”
洗脚婢?朕让你做洗脚婢!
洛玄墨眼底一暗,嘴上却说:“罢了,免得你又吃醋。”
静嫔还想让他留宿,但太医没发话,洛玄墨始终禁着房事,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就咽下去了。
从静嫔宫里离开后,洛玄墨去了浣衣局。
进了沈雪夕的房间,只见她伏在床上睡着了。背上血迹斑斑,脸上犹有泪痕,不禁心下愧疚。
这事是他对不住她。
所幸他带了伤药来,没叫醒她,自己坐在床边,动作轻巧地给她上药。
但是刚刚碰到她的衣服,就把沈雪夕疼醒了。
睁开哭肿的眼睛,只见渴望的人就坐在床边,沈雪夕还以为是做梦。
“雪儿,你受苦了。”洛玄墨轻轻摩挲她的脸。
沈雪夕一下子反应过来不是做梦,张口就想问他为什么冤枉她,然而泪水倾泻而出,呜咽声先一步从喉咙里涌出:“呜呜……”
洛玄墨忙抱住她:“雪儿,是朕对不住你,可朕也有苦衷。”
两人纠缠一番,洛玄墨将自己的苦衷毫无保留地对她说出,然后恨恨道:“再委屈你一段时间,等朕收拾了那几个,便赐她死罪,给你赔罪!”
“我不要。”沈雪夕摇头,声音嘶哑地道:“我不要她死,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就够了。”
洛玄墨感动地道:“雪儿真是善良,全天下的人都受苦,也不该雪儿受苦。”
两人又说了些话,然后洛玄墨叫来浣衣局的掌事,命他照顾好沈雪夕,在她伤好之前不许派活给她,否则小心他的狗命!
掌事太监听后,忙跪下道:“是,皇上,奴才记住了。”
然而在洛玄墨走后,却不屑又厌恶地朝沈雪夕的房间看了一眼。
他不喜沈雪夕,因为他是皇后娘娘的拥护者。
当年他还不是浣衣局的掌事,只是一个小太监,家里递了信儿说是弟弟病重,快要死了,求他筹借银两治病。
他当时根基不深,手里没有银子不说,磕了不知道多少头,也才借了一两多银子,远远不够。
便在这时,他在御花园见到皇后娘娘,狠了狠心,豁出命去跪在皇后娘娘跟前求了一回。
皇后娘娘从内务府支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叫他好好做事,日后便从月钱中扣取。
他弟弟救回来了,而皇后娘娘也没责罚他的冲撞之罪。从此以后,他就认皇后娘娘是大恩人。
有这一层在,曾经合起伙来给皇后娘娘没脸的沈雪夕、洛玄墨,就让他记恨上了。他拿洛玄墨没办法,还拿不了沈雪夕怎么样吗?
沈雪夕屋里潮湿、散发着霉味的衣物被褥,就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至于皇上说的不给她做活,好好待她……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