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昆吾子。”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统琅琊洞天宗座,昆吾子。”
红娘子一挑眉:“从没听说过。”
昆吾子哈哈大笑起来:“公主不必意气用事。贫道知道公主倾心那李云心,但事到如今只怕不得不割爱了可知道那李云心现在如何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刘老道的反应。
红娘子不说话。他便微笑着沉声道:“李云心去了陷空山,这事你们晓得我们也晓得。但想来你们不清楚的是,那睚眦也去了。且……将李云心杀了。”
说了这句话,看到三个俘虏对视一眼。刘老道冷笑了一声。
昆吾子再笑:“怎么,不信?”
老道抬头盯着他:“那又如何?”
昆吾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贫道知道死掉的是化身。但也知道,他本尊此刻不在洞庭。现在我洞天的道士正在找他真境妖魔分身被斩了、修为大损。可贫道座下真境道士还有四人,你猜他逃不逃得掉。”
他说了这话,终于看到刘老道脸上出现一丝松动。先前他是愤怒。听昆吾子说“李云心被杀了”之后是不屑的冷笑。而今终于露出一点转瞬即逝的惊慌。但他很快掩饰过去,口中仍道:“你知道?知道又如何。我家龙王还是少年人时便斩杀了你们道统那凌空子,化境时又斩杀了你们那经律院座月昀子。你这道士可知道他的计谋如何?布局如何?安知你们如今站在这中殿……嘿嘿,就不是他有意安排的?”
昆吾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但殿中很安静七段锦与李善开始在中殿布置禁制,被撞开的殿们外有夏末的阳光透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他这样充满戒心地看了一会儿才微微出了口气,觉得轻松一些了。
因为之前刘老道说的话,正是他在担心的。
但此刻对方将这话自己说出来了……意味着这担忧已不存在了。
他冷冷一笑:“我倒是”
刚说到这里,便听见刘老道厉喝一声:“听到没有?!去告诉你家小姐!”
这一声暴喝令昆吾子微微一愣,疑心是声东击西的伎俩。但随后这中殿的西边忽然暴射出一道人影,直往极远处遁去,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昆吾子与李善对视一眼。但道士随即道:“不要追。是了,白云心还在洞庭中。”
他笑了笑:“早晚也要解决掉她的。区区一个真境。若是聪明的,得了信逃出洞庭也就罢了。若非要来,也将她留下。本座乃是大成玄妙境界,还怕了她么?”
李善便不再理会,继续布置他的禁制。
刘老道仰头瞪着他,怒气冲冲地说:“玄妙境界?哼,心哥儿杀的人,哪一个是比他不济的了?”
昆吾子宽容地笑了笑,像是懒得与一个没见识的孩童计较:“你这种不入流的人,哪里知道玄境意味着什么。”
说完往身边看了看。
这中殿的大厅是仿古制的,只有几,原本没有椅。但他身边却有张金色圆屏背的藤椅正是这些日子刘老道宝贝得不得了,总喜欢坐着乘凉的那椅。
见他目光落在上面,那老道又怒气冲冲地喝:“挪开你的狗眼!本道爷的宝座也是你能看的么?!呸!宗座?连堂堂正正地争斗都不敢的竖子罢了!”
起先昆吾子是得了手、心情好。同时又担心这是圈套、懒得同他计较许多。
到如今心中已定,便不喜欢对方说话的方式了即便他从前是琅琊洞天的飞云子时,也是宗座昆吾子的爱徒,哪里有人敢这样说话。
因而他冷笑一声,挪步走到那椅前,看着刘老道坐了上去。然后轻轻拍拍扶手:“本座,眼下是以礼待你。但你若不识抬举,莫说这座椅了。就是你的修为、性命,以后也不是你的了。”
“这天下的正道在道统与剑宗。你也是个人,是个修行人。如今却与妖魔为伍、为虎作伥,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你若识相些,或许日后还念你迷途知返,只废去修为、饶你一命。现在你听好了本座先问你,那凌空子,眼下在何处?”
刘老道须皆张、哈哈大笑:“道统剑宗?你们这些共济会的狗贼倒是没一句真话的。你自称昆吾子?呸!我看你是夺了舍的阴魂吧!”
昆吾子猛地坐直了身子,与李善、七段锦对视了一眼。
……这老道,知道共济会的?!
那李云心将这事也说了!?
他猛地沉下脸、瞪圆了眼睛:“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在天下各处广布眼线,居心叵测。”刘老道瞪着他。似乎已经打算绝不会活着离开紫薇宫的中殿,将事情一股脑儿地都说了,“虽不晓得你们所图为何,但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譬如说你们三个都是那共济会的阴魂吧?”
“阴魂夺舍附身,然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洞庭附近除了你们三个,当我们不晓得还有其他的人么?心哥儿去陷空山就是为了找出那里的蛀虫来。你说他被杀了?嘿嘿,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这般行事,好将其他人也引出来?你们若识相,现就出洞庭去救你们的同道吧。若晚了,哼,保管被他杀个一干二净!”
昆吾子看了七段锦一眼。
七段锦想了想,摇摇头,低声道:“他说谎。李云心此前不晓得的。我在陷空山洞外和他打了照面,之后又与邪王同他交手如果他知道陷空山有我在,不会以本来的面目示人。”
昆吾子点了点头。他又微微眯起眼,盯着刘老道看了一会儿,一笑:“看来你并不知道多少内情。这些是李云心教你的?缓兵之计?”
老道怒目而视:“你们尽管在这里猖狂得意。我一个老弱之躯换你们几个人也是不亏。说不好,心哥儿现在已杀了几个了!一个不亏、两个,老道我就赚了一命!”
昆吾子笑起来:“你这……老蠢物。可知道这洞庭附近的师兄弟就只有我们三个而已么?你那心哥儿,再去哪里杀?不过你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倒也可笑,啊呀,贫道猜猜看。你这般视死如归有恃无恐……可是在想你们在洞庭外还有人的?”
刘老道微微一愣。但很快用脸上的怒意掩饰过去,只盯着他:“自作聪明。”
昆吾子再捻须一笑,眼底尽是嘲讽之意:“贫道晓得你们在洞庭外还有人。一鼠精,一兔精,还有个阴魂此前就是从贫道眼前救走的。三个虚境,能成什么大事呢?我座下数十修士也在捉拿他们,现下也合该落网了。”
刘老道不言语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心灰意冷。但就在昆吾子打算再乘胜追击撬开他的心防时。忽然意识到他在低声嘀咕些什么。
昆吾子皱眉:“你在说什么?”
刘老道抬起头看着他:“你们三位真名是什么?”
这老头子眼下的脸色略显古怪。昆吾子疑惑地看了看他:“问这个做什么?你已经知道得足够多。现在答本座的话凌空子在哪里?”
但刘老道置若罔闻,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心哥儿杀掉了一个你们的一个人,自称清量子。”
“那么……是不是还有海量子、离量子、丕量子、朋量子?”老道冷冷地笑了笑,“都是你们的人吧?”
昆吾子愣住了。李善与七段锦也放下手中的事,齐齐转头看刘老道。
听见老道继续冷笑:“如此我知道得够不够多?”
昆吾子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李善:“你说得对。那李云心……果然知道不少内情。的确该活捉了他,好好问一问。”
然后他转头看刘老道,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了:“你真是取死有道。不过你即便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这天下的世俗人、低境修士中,能像你一样晓得这么多秘密的,可的的确确是罕见。”
“唉。本座心平气和地同你谈,你却冥顽不灵。你……可想像她一样么?”昆吾子低低地叹口气,抬起手。
他指间忽然射出蛛丝一般的玄光、千丝万缕,一眨眼的功夫便从红娘子的眼中钻了进去。随后的情景变得有些恐怖那些光芒竟是有形的。它们像无数条长长的蠕虫一般在红娘子的皮肉之下蠕动,先侵入脸皮下,然后向下走。再到脖颈、胸口,而后没入被遮挡的衣物中。
所过之处的皮肉像是被犁过一般,都软塌塌地松下来。仿佛一瞬间衰老几十岁,变成脸皮松弛下垂的老妪了。这景象已然恐怖,受刑人所感受到的痛楚就应当更恐怖了。
昆吾子一边眯起眼睛看刘老道一边慢慢道:“先在你皮下钻。再钻进你的血肉里。到了血肉里犁个遍,跑到你的骨头里。但我这玄光乃是灵气。虽叫你受苦了,却也会滋补你的身体。因而才可以……一边要你痛不欲生,另一边却不至死。你且瞧着她罢!”
说完便只狠狠地盯着刘老道,等待他感受身边红娘子即将出的痛苦嘶嚎。
然而……
过了一刻钟。
什么声音都没有。昆吾子愣了愣,这才转头看红娘子。
却见这洞庭的公主平静地看着他:“我君父的手段。可比你高明得多。这种程度……你是在玩闹的么?”
昆吾子目瞪口呆。刘老道却放声大笑,斜着眼睛看他:“我们这些人,有哪一个是怕死的?!”
昆吾子旋即沉默。然后一挥手,将那些玄光从红娘子的身体里收回来:“原来如此。既然你不怕死,那么就暂且不要你死。要你……看着她们死吧。”
话音一落,再一挥手
一道刀刃似的灵气嗡的一声喷吐出来,下一刻
血光冲天而起!
噗通一声响,那三花的头颅落了地。
隔了半晌刘老道才转过头,瞪着眼睛看到三花无头的躯体慢慢歪在他身上,从断颈处流出来的血液很快浸透他半边身子那的的确确是温热的血,而并非什么幻象!
昆吾子默不作声地观察他。随后对李善笑了笑:“看起来这李云心要么就是果真不在。要么,就是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子很在意这几个人。此刻还不露面,你猜是前者还是后者。”
李善与蛇精终于布置好了这厅中的禁制,走过来盯着刘老道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道:“看这老东西的模样倒不是作伪的。”
边说边用手在虚空中随意地一抓,似是擒住了什么:“但你只是毁了这妖魔的肉身,阴魂还在。该将阴魂如这般也一起毁了才少事端……咦?”
他皱起眉,转头去看自己的手:“这妖魔修的什么法门?阴魂我竟捏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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