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了翡翠玉盒,拿到了《扶南女王》一书,孙权的精神,就变得极为亢奋。
他不顾病体劳累,一刻也等不及,连夜挑灯翻阅,甚至连晚食都顾不上吃一口。
在试图打开玉盒的时候,他的情绪,就已经是大起大落。
此时熬夜看《扶南女王》,更是被书中记载之事,弄得心情跌宕起伏。
虽然是在寒冬,但孙权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身上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待看到山门中人寻至无底深渊,见到了仙人留下的蜃景。
同时也看到了扶南女王留下的笔迹,方知扶南女王是见到了真正的仙术,已弃王位寻仙问道而去。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扶南国由女子主国,变成了男子当王。
看到这里,孙权不禁心跳如雷,忍不住地喃喃自语: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修仙之法……”
反复念叨了几遍,似乎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又仰天大笑起来:
“朕没有错,没有错!这世间真的有……”
笑到一半,他蓦然收住声音,没有把下半句喊出来。
胸中气息不能完全宣泄出来,让孙权不由地握紧了拳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叹似恨。
此时的他,已经是明白过来了,《滇国虫谷》也好,《扶南女王》也罢,其实都是记载着冯明文师门的辛秘。
或者说,是这些山门中人在数百年前苦苦追寻仙道的经过。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地哼了一声。
什么世外高人?
不过是和自己一样,都在寻找修仙之道罢了。
只不过他们比自己要幸运得多。
虽然自己手里的两本册子,并没有讲他们最后在哪里寻到修仙之法。
但数百年后,这个山门居然有人真正修仙成功,并且点化冯明文。
足见他们肯定是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孙权不禁就是妒恨如火。
数百年前,这些所谓山门子弟,也不过是凡人而已,他们都能寻得仙法。
朕乃是天子,富有四海,将士百万,舟船蔽日,难道还寻不得?
看完全书,孙权更是坚定了寻修求道之心。
不过一想起此事,他就想起有一个人也存了与自己同样的目的,孙权就是忍不住地怒哼一声。
冯明文,施毒计祸乱南中,实不过为那古滇国虫谷中的宝物罢了。
至于汉人商队出现在扶南国周围,那根本就是冯明文特意派过去的!
此贼乃是师门弃徒,想必是习不得那修仙之道,所以这才叛逃出师门的吧?
差点有机会习得修仙之术,却又被弃,换谁也不会甘心,所以他多半也是在寻找前师门辛秘。
想到这里,孙权悚然一惊:
如此说来,冯贼岂不是自己寻仙问道的对手?
可是那冯贼,乃是从山门出来,必然是掌握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信息。
若不然,何以会派人去扶南国那边?
若非蛮戎这一次把这翡翠玉盒带了出来,想来迟早会有一日,冯贼的探子,就会发现这个玉盒。
一念至此,孙权顿时就是惊出一身冷汗:好险!
此时的他才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是湿漉漉,粘乎乎的。
他抬头正要呼唤门外的宫人,这才发现,原来灯烛已是残火如豆。
而窗户上,已经是透出了白色的亮光。
原来书中所讲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偏偏又让人欲罢不能,竟是让他就这么挑灯看了一晚上。
亢奋消退,过于透支精神和体力的后果,开始反噬。
让孙权只觉得脑子晕乎乎,全身轻飘飘,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就连眼睛,都是涩涩的,快要睁不开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
原来孙权本就在病中,应该安静养病,保持情绪稳定,最忌过度劳累。
偏偏这翡翠玉盒,这些日子以来,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有如怒涛之上泛舟。
拿到和《扶南女王》一书后,孙权更是日里不食,夜里不寝。
如此折腾,莫说是一个病人,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都难免体虚胸闷。
肾上腺素消退完毕,孙权捂住自己的胸口,又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想起上一次发病时的情况,孙权顿时有些惊慌。
趁着身上还有些力气,他一边把《扶南女王》塞到被子里,一边连忙大声疾呼:
“来人,快来人!”
在门外守了一夜的宫人,听到孙权的叫唤,连忙进来:
“陛下?”
再一看到孙权正捂着胸口半躺在榻上,顿时就是吓坏了: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侍医,快叫侍医!”
轮值的宫人一片惊慌混乱,若是陛下在自己上值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却没有及时发现,那可是大罪。
孙权本就难受之极,此时宫人们的叫唤和纷乱,更是让他深觉烦躁,几欲呕吐。
眼前渐渐一片模糊,身体终是承受不住更多负荷,开始陷入了昏迷之中。
孙权陷入了昏迷,而在内殿,潘夫人如同受惊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
“来人!”
“夫人?”
“几时了?”
“回夫人,快辰时了。”
潘夫人看着外面明晃晃的亮光,这才舒了一口气,艰难地动了一下身子。
底下的人会意,连忙上前,帮忙翻身。
自从孙权与潘夫人结仙侣双修以来,孙权基本就没有让别的妃子侍寝。
一来是潘夫人确实美貌无双,让孙权怜爱不已。
二来是孙权欲行修仙之事,为了表示自己心诚,自然要尽量与仙侣双修。
三来嘛,孙权老矣。
潘夫人年少,孙权年老,老夫少妻,就算有秘药助兴,那也只是能逞一时之能。
哪还能应付得了后宫诸夫人?
所以这也是孙权为什么会答应,把没有名分的宠姬被赶到宫外居住的原因之一。
潘夫人被独宠恩泽一年有余,终于是在今年的三月份怀上了龙子。
此时眼看着就要进入临盆,肚子太大,没有办法自主翻身,自然是需要宫人帮忙。
孕妇嗜睡,她今日一直睡到快到辰时,直至在梦中看到一人,捧着一个龙头,放到她的膝盖上。
吓得她连忙用蔽膝遮住龙头。
这一吓之下,倒是把自己吓醒了过来。
想起睡梦中那个狰狞的龙头,好像是被人砍了下来,血淋淋的就这么放到自己膝盖上,也不知道是凶还是吉。
龙乃天子的象征。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是染病在榻。
想到这里,潘夫人不禁就是有些心事重重。
心里想着事,就未免有些分神,翻身的动作慢了一下。
上来帮忙翻身的宫人,一个力道没配合好,弄得潘夫人感觉不太舒服。
气得她伸手就是扇了那宫人一巴掌,骂道:
“贱婢!想要谋害我吗?”
“啪!”
宫人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个红印,她非但不敢去捂,反而是立刻匍匐在地:
“夫人,奴婢知错了!”
“扶人都不会扶的贱婢,还要手脚来做什么?”
潘夫人气量本来就小,虽说入宫以来,独得孙权宠爱,但这并代表她就会安安分分。
相反,宫中诸多夫人,被她诋毁的人甚众。
再加上此时怀了身孕,脾气就更是恶劣。
稍有不顺心,打骂宫人就是常事。
但见她躺在榻上,对着地上的宫人骂道:
“既然手脚无用,那还不如打断了去!来人,把这贱婢拉出去,打断她一双胳膊,让她长长记性!”
“夫人,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夫人,求求夫人!”
宫人被拖出去的时候,哀求连连。
“聒噪!”
潘夫人丝毫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是怒道,“把她的嘴给我封上,吵死了!”
“唔唔……”
宫人的声音渐渐消失。
剩下的人,噤若寒蝉,不敢稍有动静。
潘夫人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感觉心里的闷气消散了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见不到陛下,身子又不方便,唯一能陪自己说说话的全公主,这段时间也一直没过来。
潘夫人正有些郁郁,忽然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开始翻腾起来。
让她下意识地赶紧伸手去抚摸肚子。
按以往的经验,孩子在肚子里闹腾上一阵,就会安静下来。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孩子似乎是越闹越来劲,踢得她的肚子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疼得潘夫人微微皱眉起来,紧接着,她只觉得自己的下身似乎失禁了,一股暖流浸湿了床榻。
“嘶!啊!”
潘夫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服侍的宫人一看潘夫人不太对劲,连忙问道:
“夫人,你没事吧?”
“快,快叫侍医!”
潘夫人就是再没有经验,也知道出问题了,“我肚子疼……”
宫人一听,连忙就要飞奔去叫侍医。
幸好潘夫人身边,安排有生产经验的宫人,连忙叫住:
“夫人这是快生了,不要叫侍医,先去叫产婆。”
延熙六年十二月还有最后三天,吴国皇帝病情突然加重,在寝宫陷入昏迷。
三天后,潘夫人在内殿产一子。
此子也是孙权最小的儿子,孙亮。
延熙七年,同时也是吴国赤乌七年,吴国的大朝会因为孙权病重,无法举行。
大朝会可以因为特殊情况取消,但祭祀太庙却不能拖延。
卧榻养病的孙权不能起来,于是派太子代替自己前往太庙祭祀。
同时也有让太子在太庙祈祷,让自己的病能快点好起来的意思。
孙和得了诏令,自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做好准备后,摆车驾前往太庙。
孙和年方二十,才是弱冠之年,又是刚被立为太子两年,许多规矩不太懂。
要进入太庙正式祭祀,那是须得是吉时。
孙和到了太庙,才知道时辰未至。
不得已,他只能守在外面等候。
此时冬寒未过,站在外面久了,还是有几分冷意。
幸好,太子妃的叔叔张休的住所离太庙很近。
张休顾承二人,原本因为全琮翻案寿春军功一事,被收入狱中。
后来天子下诏,令有司重查此案,所以二人罪名尚未确定,不宜一直收在狱中。
再加上两人都是功臣之后,这才又被放了出来。
不过行动却是要受到限制,无令不得离京。
得知太子在太庙外面等候,张休便派人前去请太子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一番,也免得一直守在外面,不小心受了寒气。
孙和一看时辰尚早,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他却是不知道,在他进入张府以后不久,一个探子也飞快地奔进了全府。
“公主,太子去张家了!”
听到被自己派去监视太子探子的回报,全公主喜得一下子就站起来:
“好好好!我就料那他必定不识规矩,多半是会去见张叔嗣(即张休)。”
与全公主坐在一起的全琮也是忍不住击掌道:
“张叔嗣死期至矣!我看他这回往哪逃?”
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没露出,又不见外臣。
这寿春军功一案,有司也是一直拖拉,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答案。
再看到张顾二人被放了出来。
全琮便知道,陛下有可能是打算和稀泥了。
此事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全氏子弟的军功会排到顾张二人前面。
但顾张二人受罚估计也不会太重,最多也就是降职罚俸就过去了。
顾张二氏估计也猜到了陛下的心思,所以张休这才敢请太子到自家府上。
他们必然想不到,这一回,自己等人,是意在太子!
“我这就进宫见陛下。”
全公主是一刻也等不及。
多拖延一刻,吉时就近一刻,太子就越有可能从张府中出来。
事到临头,全琮反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陛下已许久不见外人,不知这一回入宫,能不能见到陛下?”
全公主笑道:
“我又不外人。再说了,今日可是正旦,陛下不见外臣,但不可能不见家人。”
言毕,便出府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车驾,前往皇宫。
休养了三天才略有些精神的孙权,得知全公主在正旦入宫请安,果然让她进来相见。
全公主关心地问了孙权的病情之后,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同时又愤愤不平地说道:
“陛下身体有恙,太子代前往太庙祭祀,本当是恪守规矩,不然的话,既是对太庙不敬,亦是对陛下不恭。”
“可是女儿听说,太子到了太庙,不愿多等,却是先行去了张叔嗣,也不知道是在商量什么。”
孙权闻言,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竟有此事?”
我让你去太庙祭祀,是让你给我祈祷,你就这么给我办事?
孙权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太子会如此大胆。
全公主趁机道:
“陛下,女儿什么时候骗过你?刚才我入宫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王夫人,你猜怎么着?”
“那王夫人,非但没有哀色,脸上居然还带了喜意。看到女儿,就说什么吾现在当不得皇后,日后自当太后云云。”
“砰!”
孙权怒气冲冲地用手击榻,“贱人安敢如此!”
年老而病重的帝王,越到后面,越是担心权力的丧失。
因为他们知道,再孝顺的儿子,也难以抵挡对自己这个位置的诱惑。
所以他们心理极为敏感。
“陛下,依女儿看来,太子母子怕是巴不得你这个病治不好,所以才会有这般行径。”
“而且太子前往张家,恐怕亦是别有目的,也不知会不会与张氏有所谋划。”
张氏与太子可是姻亲。
想到这里,孙权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来人!”
“陛下?”
“去,立刻带朕的手令,前往太庙,看看太子在做什么!”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