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让出这羊毛之利?”
诸葛亮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凉州并州冀州,何处没有羊毛?拘泥于区区阴平武都之地,非大丈夫所为也。”
冯永故作大方地说道。
毛布行业不可能让自己一直垄断。
按冯永的估计,他最多可以垄断三年。
因为工坊的织工最短的契约就是三年,最长的也就是五年。
三年后,就会有第一批的织工变成自由人。
五年后,就会有大量的织工成自由人。
虽然冯永悄悄地挖了一个坑,这些自由人会因为缺少耕作的土地,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可能仍会留在工坊,但总会有人以各种形式流失到外头去。
极少部分人可能是真想出去看看。
还有一部分人则可能会被某些人高价挖走。
对于这种情况,冯永没打算采取阻止措施。
因为羊毛加工是控制周边游牧民族的利器,同时也是驱动中原的耕种民族向周边扩张的利益所在,所以必须要让它成为一个巨大的行业。
而这个行业,如果仅仅是靠冯永身边这几家是支撑不起来的,需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自己只要吃最开头的暴利就够了。
甚至自己还可以利用羊毛来引诱益州的土著世家们把目光投向北方。
而不是让他们把目光老是落在蜀中这一亩三分地上。
只要有利可图,冯永相信,资本的贪婪性会驱使着蜀中的世家大义凛然地疾呼“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之类的口号。
甚至在兴复汉室后,肯定还会有人继续慷慨激昂高喊“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等等。
在这个汉人有着高度优越感的时代,干这种事情,简直是再顺手不过了。
这个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北伐必须成功。
“好!想不到你这般年纪,竟然有此等眼光和胸襟。”
诸葛亮大赞一声。
冯土鳖老脸一红。
垄断毛布生意哪有干美联储主?席兼大股东来得爽快?
比尔盖茨在华尔街面前根本就是不够看的。
诸葛亮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在想什么,他越看对面的这只土鳖就越在心里叹惜,若是此子能早出山十年,那该多好?
那时大汉尚跨有荆益二州,五虎上将犹在,还有众多谋臣如雨,若是再加上此子的敛财与抚民能力,兴复汉室少说也要多三分把握。
如今天下十三州,曹贼已经占了九州,大汉唯剩下一州。
而且经荆州之失,夷陵之败后,大汉已经元气大伤,此子言大汉正值危急存亡之秋,实不为过。
益州四塞之地,若是论偏安一方,固可以恃险而守,但若要征伐天下,则路途太过于遥远,而且险隘之地对大汉来说亦同样是险难重重。
再以一州之地伐九州之地,何其难也!
但是南中贩卖劳力之事,让大汉丞相看到了冯永在操纵钱财这方面的恐怖能力。
若是在铜矿这件事上他仍能做到这一步,那么,以一州之地的赋税付之,他又能做到哪一步?
诸葛亮想到这里,只觉得有一种细思极恐,却又止不住的有些欢欣鼓舞的感觉。
若是以一州之地做出三州之地所能做的事来……
想到这里,即使是大汉丞相这等人物,亦是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荡之情。
只是当他看向冯永时,目光变得有些闪烁起来,同时有些犹豫,又有些怀疑,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埋在心里好久的话,“你背后的师门,想要什么?”
“什么?”
冯永有些茫然,说国债呢,你扯我那师门做什么?咱们的话题能不能不要跨越得这么大?
“先帝病重之时,正是你的出山之日,大汉危急存亡之秋,你的师门就开始出手,为什么?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究竟想要什么?”
诸葛亮来回走两步,脸上竟然出现了矛盾的神色,看向冯永的眼神极其复杂,“以天下布局为棋局,我不相信你的师门当真是一无所求。”
那是因为我刚好在那个时候穿越过来啊,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
冯永挠了挠头皮,觉得有些神烦,这种聪明过头的人就是喜欢乱想。
很明显,南中贩卖劳力事件已经深深地刺激到了诸葛老妖,而北伐之事又是他的余生所愿,看来他是打算在北伐之前彻底把后方安定下来。
自己这个时不时就出点意料之外情况的人物,看来就是他的重点监控对象。
所以我就说我就是不相信政治人物。
虽然这个时候的诸葛老妖问出这个话,才是一个合格的大汉丞相。
冯永沉吟,缓缓地看向诸葛亮,“我只怕我说出来,会吓着丞相。”
“只要不是对大汉不利,但说无妨。”
诸葛亮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两年多来,他已经确定了此子和他身后的师门对大汉是抱着极大的善意,甚至是在努力地给大汉最大的帮助。
但只要一日搞不清楚冯永身后师门所求,他就一日不感到放心。
眼看着冯永对大汉越发显得重要,北伐的日子越发临近,他的内心就越是有些不安。
今日能听到此子的亲口承认,让诸葛亮不禁有些激动。
只见冯永表情神圣而严肃,庄严而肃穆,一字一顿地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其神情犹如前世年少时的热血宣誓。
诸葛亮很明显地认为冯永就是在宣读师门誓言,乍一听到这话,竟是心神大震,脸上露出震撼之色,然后忍不住地拱手,屏息而肃容问道:“敢问君能否为亮解之?”
冯土鳖本就是想拿着这话吓唬一下诸葛亮,免得他老是疑神疑鬼,没想到一看大汉丞相这举止,这神态,这语气,这话语,很明显是当了真。
我把诸葛亮骗住了,他在很认真地等着我回答问题,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冯土鳖感觉后背有些湿漉漉的,今天身上当真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只听得冯永干咳一声,用尽心神绷住自己的神情。
妈的,要是绷不住露了馅,不知道大汉丞相会不会剁了自己?
“人者,天地之心也,故仁民爱物,便是为天地立心。”
“此言大善。”
诸葛亮深为赞同。
先帝,仁者是也,故这才有众多文臣武将不离不弃相随。
“圣人吉凶,与民同患。从未有众人皆忧而己能独乐,众人皆危而己能独安者。是故仁者立志,须是今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方为圆成。此乃为生民立命是也。”
“好!”
诸葛亮又是大声喝彩。
“还有两句,就可以过关了。”
冯永默默想道,然后继续绞尽脑汁。
“昔日圣人广开私学,诲人不倦,有教无类,至今已近八百年矣。然如今天下学问,却尽在世家士族,常人欲求一书阅之而不可得,其风气如此。”
“又自秦皇孝武以来,百家学说,如今唯剩儒学,其他先贤之说,已经日渐消失,师门前辈有感于此,曾叹言‘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此乃欲为往圣继绝学是也。”
“壮哉斯言!”
诸葛亮感叹道。
“今天下大乱,四海沸腾,民不聊生,白骨曝露于野,易子而食者,比比皆是,实是惨不忍睹。是故师门授永绝学,以助丞相,兴复汉室,让天下太平长存,百姓安居乐业。”
冯永说到这里,躬身行礼道。
“亮谢过!”
诸葛亮深深地一鞠躬。
冯土鳖悄悄地抹了一把虚汗。
“丞相信我?”
“你制曲辕犁八牛犁,如今大汉百姓能多吃上一口饭,皆是你的功劳。又在南乡举办学堂,连奴仆子女都可入学,此可谓是有教无类矣!”
“两相印证,我可知你所言不虚。”诸葛亮感叹道,“我若是不相信,岂非是在侮辱你的师门?”
冯土鳖再次悄悄地抹冷汗。
当守在牢房大门口的李丰和王祐看到丞相满面红光地出来时,两人心里不禁地同时冒出一个念头:丞相与兄长也不知谈了什么,看起来相谈甚欢啊!
只听得丞相对一直守在外头的锦城令吕乂说道,“回去后,我会另派重兵过来把守此处,在此之前,任何人无我的手令,不得入内。”
重兵?
冯郎君这是往死里得罪丞相了?
吕乂一听就是吃了一惊。
然后只见丞相又对着李丰与王祐说道,“你等二人带着我的手令,去城外的冯庄,把手令交给关家娘子,让她送些纸笔到狱中。”
李丰和王祐齐齐应下后,这才面面相觑:没听说过犯人写供词还要自己出纸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