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事太忙,也没顾上谢棋这层。谢荣让王氏留下来住她们不好当着外人面回绝,可是谢棋留下来就没道理了,等新人们奉了茶,谢琬自是要有说法的。
这里余氏见着王氏在座怪没好脸色,但是这是头回见外甥媳妇,她也不好表露在面上。见着谢琬眼窝里乌压压的,便就拉着她坐下道:“昨儿没睡好?”
齐如绣闻言,噗哧一声从旁笑了:“突然之间就成了护国公府的准外孙媳妇,睡得着才怪!”
谢琬一张脸通的红到脖子根,拿起手上帕子便去抽她。
帕子甩在身上跟风吹似的,哪里有什么痛感?齐如绣大笑。
余氏也笑着拍谢琬的手背,“男婚女嫁都是正常事,不必害羞。我看殷公子虽然出身尊贵,可是待人接物十分亲切随和,而且为人也很坦诚,虽然门第悬殊点儿,但只要他对你好,他不计较,就没什么。”
昨儿听到这雷霆消息,余氏也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下来,因为到底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对女方很是不利,不过夜里在床上思来想去,又觉得像他们这样门第悬殊也不算什么要紧,因为殷昱是开府另住,谢琬上无公婆要侍奉,中无叔伯妯娌要周旋,真正是过门就当家。
如果殷昱能够对她一心一意,那真是再也没有的好姻缘。因而事已至此,也只有给予祝福。
谢琬自己倒不是想的门第之事,从她得知殷昱真身份那刻起。她就一直没想过跟他来往还有门槛限制,所以从来都是把他当朋友一样平等的对待。眼下即使被他突然提了亲去,她也没觉得有高攀的感觉——主要是殷昱从来没有让她产生过这种不对等的感觉。
她想的是,谢琅为什么会那么迅速地决定这门婚事?她开始怀疑,殷昱送她回来的那天夜里,他跟门房说有点事要与谢琅说,也许就是为这件事……
但是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她对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接受的,如果他也是发自内心的话。
虽然她还是有些想不透,她之所以任凭哥哥答应了护国公的提亲,是因为这人是殷昱。还是因为他是松岗上救下她的那个少年?
她知道自己不排斥这场婚事。跟殷昱在一起,她有着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的安心和踏实。仿佛随着他一起哪怕是同闯龙潭虎穴,她也心甘情愿似的。可是说到婚事,这是要一辈子相守相爱的事情。她也想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接纳他。是因为想报恩,还是因为心里也有些喜欢他?
但是这些疑问她都只藏在心底里,因为它们的存在那样微小。并不至于会影响到她对他的态度。
不管怎么样,能够与这样的一个男子过一生,也是幸福的事吧?
前世从来没有触碰过儿女私情,这世里得到殷昱,算得上是意外的幸运。
虽然说跟他结合同时也意味着未来有许多危险,可是难道她不嫁给他,她就保证能够平安到老过一辈子吗?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与之过一生,有时候一些未知的危险是可以被忽略的,何况,谁能一口咬定她与他就不能善终?
对于决定好的事,谢琬便不再质疑。
余氏这里对谢琬谆谆相告,王氏坐在上首却投过来凛冽的目光。
昨夜没睡好的不止谢琬一个人,王氏也辗转到天明才歇。谢荣的作为令她感到透骨的心寒,前三十年在清河的风光如今已如同上辈子的事了,谢启功在的时候她虽然不见得拥有全部的权力,可至少她是谢府的当家太太这是勿庸置疑的,可如今她成了什么,被自己儿子丢在仇人家里自生自灭的弃妇!
谢荣再冷待她,也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她若想安安稳稳寿终正寝,就得取悦他——说到这个词,她心酸得想笑。想不到她前半辈子要取悦自己的丈夫来获得地位和财富,而后半辈子却又要取悦自己的儿子来保住自己的生活!
然而她再忿然不平又能如何,她不按谢荣的话做,不把枫树胡同搅得鸡犬不宁,谢荣就真的会把她送回清河——她可不要回清河!可不要再去那里过等着黄氏施舍的生活!
所以辗转了一夜的结果,是她咬牙接受了这个事实,如果说得到在京师侍郎府里优渥的生活是她能够为自己争取到的,那么从今儿起,她就必须得为自己争取!
她望了眼那头正对坐说话的谢琬和余氏,皱眉道:“都这时候了,新媳妇也该过来了吧?”
余氏偏头道:“老太太要是口渴了,就先喝杯茶。”
王氏瞪向她,忍着气说道:“舅太太这是在喧宾夺主么?”
余氏笑了下,不理会她。
这种时候跟她吵,不是给谢琅和洪连珠添堵么?她才不会上这个老妖婆的当!
王氏见她闭口不接,倒是也无趣了,见着丫鬟在旁,正要让她们去催请,门外吴兴就道:“大爷和大奶奶来了。”
紧接着,果然见谢琅与洪连珠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谢琅穿着簇新的宝蓝色直裰,洪连珠是一身大红色连袖夹衣,细看她五官,只见弯眉大眼,竟然十分端庄秀丽。谢琅也是好相貌的,两个人走在一处,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融洽。
余氏看到这里已经冲着齐嵩他们笑起来。
洪连珠听得上首的笑声,脸已经红了下去,谢琅回头看了眼她,伸出手温柔地的牵着她过了门槛。
谢琬见到这样子的兄嫂,心里也十分欢喜。
谢琅把妻子先引到齐嵩夫妇面前,告诉了身份,然后两人跪下去奉茶。
王氏从旁见了。立即出声道:“祖母在此不跪,先跪舅舅舅母,这是哪门子道理?!”一只手竟是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洪连珠顿在地下。
谢琬道:“嫂嫂奉茶便是。”
洪连珠看了眼她,含笑点头,唤了舅舅舅母,然后把茶奉了给余氏和齐嵩。
齐嵩捋须笑得直呵呵,余氏则眉开眼笑地给了一套赤金的头面。洪连珠这边厢也依礼上了份老山参作为见面礼。这是俗礼,按照规矩,新娘子的娘家需要给新娘子预备一份给夫家成员的见面礼。
洪连珠给齐如铮的是套文房四宝,给齐如绣的则是一幅湘绣。这二人尚未成亲。排行又低。因而回礼就免了。
洪家并不算有钱人家,洪桧夫妇给女儿预备了这样的见面礼,算得上是费了心思。
王氏气得面色铁青,除了谢棋连忙替她抚背。没有一个人理她。
谢琅打算见过了谢琬再绕过去见王氏。谢琬冲他摇了摇头。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洪连珠到了王氏面前。举了茶,与洪连珠跪下。
洪连珠把茶递上去,说道:“请老太太喝茶。”
王氏冷哼了声。撇头不接。
谢琬直接道:“嫂嫂起来吧,老太太想来是没有备见面礼,不好意思受你的茶。”
她这话是大实话,王氏如今要仰儿子儿媳的鼻息过活,手里哪里有什么余钱给什么见面礼?就是她尚有私己,也绝对不会拿出来送给洪连珠的。所以,王氏今儿过来,就是端着祖母的架子过来空手套白狼,准备套洪连珠预备的那份礼的。
之所以让他们先过去,也不过是堵了她的嘴,免得她借题发挥说尊卑不分罢了。而余氏他们本来就是以父母身份受的这礼,在继祖母之前先受新媳妇的茶,也没人会说什么。
王氏确实没有准备,也是料定了洪家必会备她这份礼才会过来的,眼下被谢琬一语捅破了心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当即道:“谁说我没备礼?棋姐儿,回房把我妆奁匣子里那对玉镯子拿来!”
明知道是来受新媳妇的茶,还要临时遣人回去拿,这要让人相信她是有准备的,那简直是不可能了。洪连珠倒还好,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她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以及府里的下人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鄙夷的目光来了。
难怪他们大爷和大姑娘会这么不给老太太面子,就冲这样的长辈,换成谁也尊敬不起来。
谢棋很快拿了东西过来了。谢琬顺眼望去,却是对不过十来两银子的青玉。这种东西打赏下人丫鬟还成,拿来打赏府里正经的大奶奶,也真亏她做的出来!
谢琅待要发作,洪连珠偏头看了眼他,点点头,把镯子接过来,说道:“孙媳多谢老太太赏赐。秋月,你也回房去把我床头那盒子拿过来,孝敬老太太。”
秋月顿了下,连忙拔腿回房了。很快拿来个样式木朴的盒子,递给洪连珠。
王氏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洪连珠把盒盖打开,放在王氏手畔的茶几上:“这盒铁观音是孙媳的一点心意,还望老太太收下。”
王氏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来了!
青玉是打赏给下人的,那茶叶就不是打赏下人的了吗?!王氏突然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这新来的小媳妇居然也是个硬茬!才进门居然就不给她这个祖母面子,往后与这兄妹俩同声共气了,那还得了!
齐如绣没忍住,噗哧笑出来。余氏瞪了她一眼,回头与谢琬对视,两人眼里的笑意却也都藏不住。
铁观音对青玉,倒是配得美妙绝伦!
谢琅心下大安,遂牵着洪连珠又往谢琬这边来。
洪连珠给谢琬备的也是一幅湘绣,大小质地都与齐如绣那幅一样,甚至连内容都是拔弄丝弦的仕女,差的只是面容姿势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