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暗语就此结束,听完最后一句话,拓跋寻微微睁大眼睛。
耶律华在等一个人。
他在等她。
等谁?
好在他眼上缚着白绫,已经走出花丛的守卫并不能看到他的神色。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吧。”
耶律华端起手臂,注视着眼前的故人。
他和拓跋寻见面,只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反而会引起四周守卫们的怀疑。
接下来,他们就可以说说各自能说的话了。
“你到底来做什么?”耶律华神情变得冰冷下来,“给拓跋家当说客么?”
“你难道忘了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坐在墙角的孟歌紧闭着的眼皮微微抖动,竖起了耳朵。
“我一直都是拓跋家的人,”拓跋寻笑笑,“承蒙大司马和姑母厚爱,我才能进入北寒阁,没有拓跋家,也不会有我今天。”
藏在花丛中的暗卫闻言暗暗点头。
“是吗?”耶律华面无表情,“即便要你背叛自己的师父,你也无怨无悔?”
拓跋寻语气微变,“光华君请慎言,我师父只是出了些事闭关了,从未违反过北魏王的命令。”
果然……
孟歌坐在墙角大气不敢出,她就知道当初送耶律华入汤泉行宫的许沧海是个假的!
当初在北魏边境被抓时发生的事她记忆一直很模糊,因为一切都发生在众人熟睡的深夜。
她只记得自己睡在马车里,姐姐突然把她唤醒,只说了一句,“待在这,活下去。”
随后孟诗就离开了,她猛地掀开车帘,却在远处看见让她撕心裂肺的一幕,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兵士将孟诗团团围住,为首的将军打扮的人还高吼道。
“束手就擒吧,孟继子,光华君已经把你的踪迹都告诉我们了!”
孟歌心神微震,那一天傍晚,莫华带了几个人去前面探路,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环视四周,发现营地里同时不见的还有许沧海和许冰清。
在她的眼前,爆发出了熊熊烈火。
那是她姐姐的火焰。
孟歌眼睁睁看着而孟诗被十几个高阶修行者围攻,她想爬出马车,一柄雪亮的钢刀却猛地向她的头颅砍来。
“小歌!”
在晕过去之前,孟歌看见了莫华脸上破碎的人皮面具,还有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嘶吼。
“带她走!”
……
……
额角冷汗涔涔滑落,孟歌从惨烈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和莫华独自两人呆在马车里。
马车外的所有人都换了。
她想要撕打对方,想逼莫华说话,那个时候她还是希望对方能向她解释的,但莫华只是伸手封了她的哑穴。
从边境一路到洛阳,她终于绝望了。
她和姐姐都认识的莫华,已经变成了耶律华。
孟诗披枷游街的时候,她和耶律华就坐在街边的马车内。
赶车的人,故意将马车停在了街边,还将车帘撩了起来。
“哎呀,光华君还是看一眼吧,就算是露水情缘,这也是最后一眼了。”
看着那一幕,孟歌的双眼瞪得血红,拼命撕扯身上的绳索,但耶律华只是宛如一尊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车里,面上不喜不怒,也没有移开视线,定定注视着车窗外的女子,连身上的气息都没有丝毫涌动。
那份平静看得赶车人都悻悻起来,一脸无趣地拉下车帘。
“嗨,所以说王公贵族真都是铁石心肠,宗主也真是看错人了,没意思,走了走了。”
车帘被拉下,但孟歌还是死死盯着车帘。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
“她接下来就会被送到宁古塔了。”
孟歌记得自己狠狠咬住了那只手,一直到尝到血腥味,那只手却还是一动不动。
等她咬累了松开,耶律华才将手拿开,平静地擦着手上的血迹。
“咬我也没用,走吧。”
这时一个中年人揭开了车帘,“大殿下,微臣送您去行宫。”
孟歌睁大眼睛,发现此人居然是消失了一路的许沧海!
马车周围也响起百姓们惊喜的叫声。
“国师大人?”
“车里坐的是光华君?”
来人有着和许沧海一模一样的容貌和身材,身上更是穿着崭新的国师服,但孟歌却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总觉得来人身上的气息……不怎么可怕。
以往她靠近许沧海,总有着头皮发麻的感觉,但这一次却意外地没有。
那位“许沧海”将他们送到汤泉行宫后就离开了。
随后孟歌发现,汤泉行宫内的所有看守和侍女,居然都是拓跋家的人。
世人皆知许沧海娶了拓跋家的女儿,入赘了拓跋家也算是拓跋家的人,一开始孟歌没有多想,但这些天来,她却越想越奇怪。
因为那日之后,许沧海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面对拓跋寻的回答,耶律华只是紧紧盯着他的脸。
“好吧,果然瞒不过光华君的眼睛,”拓跋寻苦笑,“师父的去向我的确是不知道。”
“就算查到了,拓跋家也不会告诉你吧?”耶律华淡淡开口,“拓跋家老家主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别的不说,敢谋害神子的人,这世上也没几人了。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祖父对师父下手了呢?”拓跋寻笑笑,“师父是他的半子,况且……”
“况且拓跋家还没那么大本事吧?”耶律华冷冷道,“你们到底联合了什么人?”
“拓跋氏到底是前王族,”拓跋寻笑笑,“殿下说话倒也不用那么诛心,祖父他们定有分寸。”
“况且让殿下住在这里,是大王的王命。”
“既然是我父王的命令,你们为何不让我见他?”耶律华淡淡道,“只要让我见父王一面,我就愿意配合你们。”
“殿下不是远远见过一次么?”拓跋寻道,“大王气血通畅,身体健康,殿下到底在怀疑什么?”
耶律华深吸一口气。
那日在孟诗游街之时,他的确远远瞥见了他的父亲,身形健硕, 眼神清明,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可是他却觉得坐在王座上的父亲异常陌生。
“好了,殿下不要闹了,养好身体,静待册封大典吧。”
拓跋寻手拿盲杖,向耶律华躬身一礼,“这也是我作为朋友对殿下最大的心愿。”
“朋友……”耶律华喃喃道,忽然开口,“我们的其他朋友,他们怎么样了?”
拓跋寻低着头,心脏忽然砰砰跳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耶律华那句“我在等她”是什么意思。
耶律华在等一个人到达北魏。
可他为什么相信她一定会来呢?
她来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东吴那边没有传来有高阶修行者过境的消息,”拓跋寻道。
不愧是那个人的隐藏手段,让他可以放心地说出这些消息。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往北方来,”拓跋寻笑着道,“别的地方可比不上北魏太平,听说前秦那边有不少山贼劫道呢。”
“是吗?”耶律华摸了摸栏杆上的刻痕。
“那真是不太平啊。”
……
……
“姐姐,前面就是前秦的国境了吗?”
姬安歌掀开车帘,看着远处的地平线激动地瞪大眼睛。
“没错,”嬴抱月笑着抬起头。
“我们要入秦了。”
“对了,有个你的姨姨要给你介绍下。”
大月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