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婳往后退去, 身后却碰到那些被推到边缘摇摇欲坠的笔架砚台,她下意识地又往前回了些,却正将自己送进了梅襄滚热的怀里。
“二爷……”
宝婳杏眸里忍不住酝生出水雾, 两只小手也下意识抵在他的胸前。
“你究竟把我放在了哪里?”
梅襄垂眸看着她, 缓缓问道。
宝婳眼角溢着泪花, 却像极了一枝沾了水珠的白嫩梨花, 此刻看来,分外得娇香绵甜。
“只要二爷饶了我这回……我就保证把二爷放在心里。”
她哽咽的语气甚为诚挚。
他抬起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湿润, 对她道:“那倒不必了, 二爷不要在你的心里。”
“婳婳要记住,二爷在哪里……”他贴向她的唇畔, 语气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宝婳闻言, 朦胧的双眸中有一瞬的失神。
二爷……在哪里?
然而很快, 桌上那些摇摇欲坠的东西终究还是全都落了一地。
宝婳更是为知道了他在哪里,而感到无比后悔。
晌午之后,绚烂的阳光铺满花丛, 让花香更加肆意,醺暖弥漫。
梅衾支着额,清醒几分,抬眸瞧见醉倒的祝东风。
未曾料想对方是个武将, 可酒量竟如此不济。
梅衾招来下人, 让对方扶祝东风下去休息,又问了宝婳。
“祝姑娘方才独自去了花园散步, 说是消食去了……”
梅衾眉心微蹙, 掐算着时间,却发觉她去的似乎有些久了。
他饮了下人端来的解酒汤,便亲往花园中, 想要寻见宝婳。
宣国公府的大小院子一重叠着一重,花园也不止一个。
好在宝婳并没有去太远,她在一个凉亭下,手里绞弄着绢帕,也不知是不是逛得累了,身段似柔枝嫩条,娇软无骨地挨着漆栏,神情也流『露』出三分倦态。
“宝婳。”
宝婳迟钝地抬眼,杏眸宛若含着春波潋滟,泛着柔婉的水光,叫人心跳竟隐隐急促,似会产生些微妙的联想。
梅衾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失态。
“三爷……”
宝婳想起身来,可身骨绵软不堪,还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那样她就真的再没脸见人了。
好在梅衾并未在意细节,柔声问她:“今日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吗?”
宝婳摇头,“我向来吃的不多。”
梅衾微微颔首,却仍是看着她。
宝婳又扭了扭帕子,目『露』迟疑,“三爷是不是有话要同宝婳说?”
梅衾犹豫了片刻,缓声道:“宝婳,你方才……是不是去找二哥了。”
他原本是想装着糊涂,彼此间都留着几分情面都好。
可他临了,看着宝婳那双莹澈的眸,终究还是忍不住逾越,戳破了她那层纸一样的借口,直接问了她。
宝婳微微讶异,似惊讶他怎会知晓的。
“宝婳,你是个极善的人,二哥他和你很是不同。”
梅衾如松柏般,身材挺立,目『色』清朗,口吻亦是坦『荡』,自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往往都让人先信三分。
宝婳眉心微颦,轻声问道:“三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梅衾凝视着她,轻道:“你可知二哥第一次将你带去佛塔之时,我就在下面?”
宝婳错愕,“三爷也在?”
她是真的不知。
“是二哥将我引到那里,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你投在他的怀中。”
梅衾见话也已经说出,索『性』便直接与她挑明,“宝婳,二哥他从来不是善茬,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似有所图谋,你本『性』纯良,不该为他所骗。”
他说完,便不肯错过宝婳半分表情的变化,似也怕她不相信他。
然而宝婳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只语气轻缓道:“三爷,我知道他有所图,他想诱『惑』我,我也清楚了他想图谋我什么……”
“三爷的好,宝婳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声音轻柔得很,看着他的目光仍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到了今日,她似也依然钦慕着他。
梅衾愣了愣,过了片刻才无奈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会为了他诋毁二哥,而感到生气,可她也没有。
这是不是说明,她并没有如他所想,喜欢上二哥?
宝婳不解他的意思,他却莫名叹息起来,“我真想看看你动情的样子。”
这样的她,真的让人很好奇,她若动起情来,又该如何叫人沉溺而不可自拔。
他这样的目光与这样的话都让宝婳感到脸颊微烫,她下意识转开目光,过了会儿才又迟疑地看向他,语气似困『惑』般,“三爷……”
梅衾眉间似柔缓,“我今日忽然全都释然……宝婳,不瞒你说,知晓你与二哥有所牵连之时,我身为一个男子,心中一点介怀都无那是假话。
就像一道妄想独占的心爱之食,突然被旁人咬了一口,让我如鲠在喉,我不舍这道食,却觉得这道食也再是我的了。
可如今我知晓你并非出自自愿,我心中的介意便全都变成了怜惜……这让我觉得,为你找回哥哥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院墙外立着两人。
管卢听完这些,神情多少都有些微妙。
“二爷……”
梅襄手里还握着一张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
方才娇娇的小姑娘哭成了泪人。
她委屈得仿佛真的被人围观了一般,怪他不管不顾地在书房这种地方要了她。
他久逢甘『露』,难得好『性』儿地哄着她。
哄得她娇娇软软地开口同他要桂花糕,他便顺着她的意,由着她在凉亭里透风。
他亲自取了桂花糕来给她。
好巧不巧,叫他听见了梅三同她的对话。
梅襄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指将那桂花糕捏碎,随手丢进了杂草丛里。
梅衾后来告诉宝婳,祝东风喝醉了。
宝婳休息够了,这才随他回去看看自家哥哥。
之后祝东风微微清醒之后,便留下了礼物,带着宝婳离开。
梅衾一直送到门外,见他们车马瞧不见时,才缓缓收回了目光迈进了府门。
宝婳回去之后,趁着没人的时候,便偷偷将从梅襄那里得来的『药』丸给秋梨服下。
秋梨迟疑地打量着她,“那位二公子果真没有为难你吗?”
宝婳面颊红了红,仍是摇了摇头。
他为难她的事情分明多了去了……只是却没有一件能叫她同秋梨启齿。
祝东风是个心大之人,当天并未察觉任何不妥,陪了妹妹一日之后,第二日便又如常去上朝。
他对宝婳好的方法也十分简单,宝婳屋中几乎日日都有新衣新裙新首饰进来。
婆子热情地为她添置东西,生怕委屈了她。
宝婳在这府中,心情才日渐安稳下来。
直到这日,宫中忽然传了一道召命,只说传玉善公主的命令,要宣宝婳入宫。
宝婳虽迟疑着,但公主金贵,她万不敢辞。
自然是收拾妥帖,随传话的太监进宫去。
待引至一段长廊时,那太监便不再往里迈入半步,告诉她玉善公主就在里面等她。
宝婳便独自入内,走过一道圆拱门后,却见一丛青壮的翠竹。
她又饶过那丛翠竹,一下便瞧见了院中更为幽美的景『色』,清池,石山,花丛,玉石雕花桌凳等。
以及一块巨大平坦的假石之上,玉善公主正强行将一个男子双腕按在石上,她俯下身去与他双唇相接,口濡相渡。
宝婳突然看到,慌得连忙捂住了眼睛。
她想要退后,玉善却已经察觉她的到来。
她温柔地唤住宝婳。
宝婳面红耳赤地不敢看去,她终于放开了身下的男子,却转身离开。
竟将宝婳与这男子丢下,单独相处。
宝婳抬眸,只一眼,便微微僵住。
因为那青石上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哥哥,祝九风。
他在玉善走后,缓缓支撑起上身,脸上噙着一抹笑,又温和地唤了一声“宝婳”。
“哥哥……”
他垂眸扫了一眼腕上被玉善抓出的指痕,语气微微无奈,“公主有时候确实热情的令人难以抗拒……”
宝婳嗫嚅着,竟不知要如何去接他这话,她转而问道:“所以……是哥哥要见我?”
“是啊,宝婳,你过来,哥哥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宝婳迈步向前,轻声道:“哥哥……”
她口中才吐出这两个字,便忽然被祝九风一把扯到了大青石上。
她毫无防备地被他拽倒,翻转之间,竟被他压到了身下。
宝婳目中骇异,想要挣扎,却发觉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文弱,按住她的力气却恰到好处地让她动弹不得。
“宝婳,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收敛了唇边的笑,看着她的表情,竟好似有几分怪异。
“哥哥……”
宝婳心口不安地跳跃,不知道要答他什么,又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他却忽然抬起手指抚了抚她领口下不小心『露』出的一些红痕。
他挑起唇,“你被他碰过了?”
宝婳只觉得他甚是奇怪。
他此刻,就好像在她面前脱去了一层伪装,既是他原本的样子,却又和他原本的模样不太一样。
他原本只是个温柔的哥哥,让她觉得他同梅衾是一类人,永远都不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可如今,他的眼底却好似隐隐透着一抹让人不安的因素。
叫人觉得,他是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的。
他却在宝婳不安地情绪堆积到极点时,忽然笑说:“上次的事情,哥哥是真的很生气。”
“哥哥,你先放开我……”
宝婳害怕得很,害怕他这样陌生的气质。
他情绪不明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果真将她放开。
宝婳立马滑下了青石去。
“宝婳,你莫要怪哥哥对你不留情面。”
他含笑望着宝婳,眼角泪痣此刻仿佛也透着一丝妩媚,显然在告诉别人,他绝非纯良无害之人。
“哥哥你给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自己乖乖地回到哥哥身边。”
他见宝婳惊怯的模样,颇是好心地提示她:“若三天之内没有回来,那么,兴许会有极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宝婳的身上呢。”
宝婳一点都听不懂他的意思,心中几乎慌成了一锅粥,抿了抿唇,提着裙摆转身便要顺着来路离开。
祝九风抬手将落在肩上的一根长发捡起,“对了,知道秋梨为什么会被毒哑么?”
宝婳走到那道圆拱门前,脚步突然一顿。
然后就听见祝九风□□|风的声音轻柔传来,“就是因为你啊,宝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