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衾寒闭眼睡着的样子很乖,不见半分恣睢阴鸷,只是总会不自觉蜷缩起身形。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紧紧圈住沈凉的腰,不像抱人,更像是溺水的人攥住了救命稻草。不肯松,也不能松。
几个小时过后,沈凉觉得自己的腰已经麻木了。他完全睡不着,手机又被扔在了地上没法玩,只能支着头等对方醒过来。
闲着无聊,他用指尖拨了拨邵衾寒那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然后慢慢顺着往下,掠过对方光洁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浅色的唇上……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
阿弥陀佛。
沈凉告诉自己,吵人睡觉遭雷劈。
然而没过多久,邵衾寒的睫毛忽然颤了颤,似乎有苏醒的征兆。他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谁,只是感觉到温暖,带着几分困意,本能轻蹭了两下。墨色的发丝不经意扫过沈凉的下巴,引起一阵轻痒。
因为他的动作,沈凉身形僵了一瞬。怀里的触感柔软且迷糊,总感觉和邵衾寒这个人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姿势不变,静等对方醒过来。
“……”
过了那么几秒钟,邵衾寒的大脑终于渐渐清醒。当他察觉到自己正躺在沈凉怀中的时候,瞳孔微微收缩,圈住沈凉腰身的手下意识攥紧。
“嘶……”
沈凉轻抽了一口冷气,随即又忍住了。他皱眉低头,却见邵衾寒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仿佛还没回过神来,乐了。带着暖意的指尖往他下巴上轻勾了一下,显得有些轻佻:“醒了?”
声音带着笑意,眼睛也是。
沈凉倒是很听话,一直抱着邵衾寒,没松开过手。二人贴得严丝合缝,插根针进去都困难。短暂的几秒过后,连心跳都变得一致。
他们两个抱在一起,
睡在同一张床上,
莫名让人感到荒唐。
“哗啦——”
邵衾寒忽然触电般从床上坐起了身,毫无预兆的那种。沈凉被吓了一跳,跟着坐直身形:“怎么了?”
邵衾寒也说不上为什么,他无意识攥紧被子,总感觉现在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闭了闭眼:“……没什么。”
他掀开被子下床:“你不是说带我去找沈炎么,走吧。”
沈凉心想你急着投胎啊,人又跑不了。他看了眼时间,见已经是下午四点,啧了一声:“你真够能睡的。”
邵衾寒斜睨他一眼,语气不善:“你
在骂我是猪?”
哎呦,居然被你听出来了。
沈凉懒懒散散的起身穿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他说完,视线不经意扫过邵衾寒的领口,顿了顿,抬起下巴提醒道:“衣服穿好。”
邵衾寒皱了皱眉:“什么?”
沈凉:“扣子。”
邵衾寒:“什么扣子?”
沈凉心想怎么跟二傻子一样。他走到邵衾寒面前,伸手把对方散开的衣领拉拢,然后把扣子挨个扣上,一边扣一边意有所指的道:“别怪我没提醒你,穿成这样容易招流氓。”
他比邵衾寒高一
些,但也只是一些,平常不怎么能发现,走近了才看得出来。修长的指尖十分灵活,三两下就把细小的扣子扣齐了。
沈凉的脸近在咫尺,邵衾寒不自然偏头避开:“不用你管。”
语气抗拒,身体却没怎么反抗。
沈凉笑的痞气:“我不管你谁管你?”
爹的好大儿,我不管你你能长这么大?
后面一句话他没敢说,也就只敢在心里占占便宜。
邵衾寒:“反正不用你。”
沈凉伸了个懒腰,见自己的手机还静静躺在地板上,走过去捡了起来,果不其然已经屏碎牺牲,撇了撇嘴:“那你也不能摔我手机,都坏了。”
邵衾寒不理,心想手机能值几个钱。他抬眼,却见沈凉似乎很是心疼的样子,顿了顿,从外套里拿出皮夹,抽了一张卡递给他,言简意赅:“拿去。”
沈凉见状眉梢微挑,有些诧异,心想这难道就是豪门总裁话本里传说可以无限额消费的至尊黑卡吗?
他慢半拍接过来:“给我的?”
邵衾寒静静看着他:“我说过,沈炎有的,你都有。”
这次的穿越福利有点优厚。沈凉看了看手里的卡,心想邵衾寒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坏嘛,假如能放下对沈炎的执念,其实也可以过的不错。
思及此处,沈凉忽然靠近邵衾寒,仔细端详着他的五官,然后认真问道:“你一定要喜欢沈炎吗?”
邵衾寒因为沈凉的提问皱了皱眉,以为他又故态复萌:“我说过,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不该给你的,就不要想那么多。”
言外之意,安安心心当你的替身。
沈凉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翻了个白眼,又懒得解释,心想还是努力撮合他跟沈炎吧,这只舔狗没救了。
众所周知,在一众经典豪门狗
血虐文里,酒吧是事故高发地。贫穷而又善良的主角总会因为学费问题迫不得已在外面找兼职。他们不去餐馆,也不去超市,一定会在酒吧里当侍应生,然后遇到炮灰反派找麻烦,被人英雄救美。
沈凉身为网络狗血小说的第十八代传人,同样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在原剧情中,沈炎在酒吧当服务员,结果遇上一名难缠的客人,幸亏苏青砚及时出手解救,这才幸免于难。
这算是他们二人关系拉近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下午五点的天空已经隐隐擦黑,和夕阳交融在一起,吞噬着仅剩的天光,取而代之的是电子广告牌和闪烁的霓虹夜灯。
“嗖——”
一辆纯黑色的汽车忽然从路边疾驰而过,车身线条流畅,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昂贵感,目测价格不低于七位数。
此时沈凉正坐在这辆车的后座。他一边闭眼感受限量款跑车的速度与激情,一边对身旁的邵衾寒懒懒解释道:“我哥在千色酒吧当服务员。”
邵衾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沈凉的一句话,大半夜莫名其妙的跑出来,正常人谁会做这种事。闻言不禁拧眉:“他去酒吧做什么?”
沈凉:“工作。”
邵衾寒:“为什么要工作?”
沈凉:“挣钱。”
邵衾寒面色微冷:“我给过他钱,他为什么要工作?”
沈凉眼皮都懒得掀,翘着二郎腿,照着网络小说的标答念道:“因为他虽然家庭贫困,却有一颗自立自强且上进的心,不贪图荣华富贵,也不爱慕虚荣,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你虽然给了他钱,但他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来支付学费,懂了吗?”
邵衾寒:“……”
邵衾寒没说话,脸黑了。前面开车的司机却把耳朵支棱得老高,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沈凉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了一间酒吧门前,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小心翼翼对邵衾寒道:“邵总,到了。”
沈凉闻言立刻拉开车门下车,一回头,却见邵衾寒仍坐在里面不动,直接伸手把人拉了下来:“走吧,愣着干什么。”
截胡这种事可是赶早不赶巧,去晚了你就只能看沈炎和苏青砚亲亲我我。
邵衾寒从来没被人牵过,他抿唇,有些不适应的想抽出手,却已经被沈凉连拉带拽的带进了酒吧。
酒吧一般都是下午营业,虽然才刚刚开门,但里面的客人已经有不少了。震耳欲聋的音乐把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年轻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扭
动身躯,灯光错乱,一张张大同小异的面孔盯久了让人觉得像妖魔。
沈凉虽然在小说里写过这间酒吧,但实地考察还是第一次。他依稀记得剧情似乎是在二楼发生的,摸了摸下巴,左右寻找电梯入口。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西装的侍应生似乎发现了他们,连忙走了过来。只是目标不是沈凉,而是邵衾寒。
“邵先生,您怎么来了,真是贵客,楼上的包厢一直给您留着,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名侍应生笑容满面,对着邵衾寒把腰弯了四十五度,沈凉睨了眼他胸前的名牌,见上面写着经理两个字。
嚯,还是个小领导呢。
有钱人在高档娱乐场所通常都有固定的包厢,一年的会员费堪称天价,尽管他们可能几年都不见得会去一次。
邵衾寒显然就是这种情况,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闻言微微皱眉,正欲说话,却听沈凉问道:“二楼有位置吗?”
经理连忙道:“有有有,请跟我来。”
这个时候别说是要二楼,就算说要他的办公室,沈凉估计他也会屁颠屁颠在前面带路。
邵衾寒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太过喧嚣,也太过吵闹,烟酒的味道沾上衣襟,散也散不去。他抬手掩住口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不喜欢待在这里。”
沈凉也不怎么来酒吧,但他适应能力超强,闻言看了邵衾寒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走了可就看不到我哥了。”
邵衾寒语气危险:“你在用他威胁我?”
沈凉耸肩,心想我可是为你好,英雄救美,多难得的机会,给了邵衾寒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你不亏,在这儿待几个小时,我保证我哥会爱上你。”
邵衾寒冷笑一声,显然并不信他的鬼话。
经理在二楼找了一个大包厢,迎祖宗似的把邵衾寒请了进去,随后又让人上了一些饮品,这才离开。
沈凉眼尖,发现桌上的果盘有瓜子,心
想这么高级的地方原来也有这么接地气的东西啊。他随手抓了一把,嗑的咔嚓咔嚓响。
邵衾寒冷着脸坐在旁边,忍耐度已经快到达极限了:“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嗑瓜子的?”
沈凉原本半垂着眼,闻言掀起眼皮,心想怎么着,我再给你唱两首《死了都要爱》?
“急什么。”
这不是等剧情发生呢么。
邵衾寒盯着他,不说话,目光极具压迫感。
沈凉见状只得拍掉身上的瓜
子壳,从沙发上站起身:“行行行,我去把沈炎给你叫过来。”
他说完直接拉开包厢门出去了,外间喧嚣的声音瞬间潮水般涌入,随即又被隔绝在外,十分安静。
酒吧灯光幽暗,包厢更是封闭,只有点歌屏在一闪一闪。邵衾寒坐在沙发上,闭眼皱眉,指尖无意识攥紧膝盖,力道大得有些泛青:“……”
他依旧没能适应这种孤身一人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