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放在不大的厢房内,凌晨时分天地寂静,窗里窗外没有半点声响。
钟离楚楚回到客栈,方才已经褪去了罩在外面的红纱,天气很冷,又没师父那么抗冻,外面加了件毛茸茸的袄子,下面依旧是红色斜裙,显出几分西域美人的别样味道。
出生在关外,钟离楚楚的皮肤很白,碧绿双眸在灯火下晶莹剔透,鼻梁高挺红唇似火,哪怕没有刻意打扮,看起来还是比中原姑娘明艳许多。
忽然彼此独处,钟离楚楚明显有点拘谨了,端着木盆放在床头的凳子上,眼睛没去看许不令,可能是觉得房间太安静,轻声开口道:
“许公子,昨晚实在抱歉……我和师父只是闹着玩,没想到你真过来了,还为此受了伤……我没有试探你的意思,只是……只是陪师父闹着玩……”
许不令手撑着被褥,稍微靠在了床头,微笑道:
“本就要来找你,碰巧遇上了薛承志,和你没关系。”
钟离楚楚拿起药碗,用棉花沾了沾:“薛承志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以前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神仙人物,没想到昨晚能遇见……也没想到许公子能把他打趴下。你说他一个功成名就的老武魁,没事找玉佩作甚,难不成也想找《通天宝典》?”
许不令肯定想不到薛承志是被吴王使唤来的,毕竟薛承志和吴王没什么关系,当下也只能猜测道:
“江湖传言《通天宝典》能长生不老、羽化飞升,薛承志年纪大了,已经走到顶峰,估计是想更进一步吧……”
钟离楚楚才出江湖没多久,和满枝、清夜一样,其实也没有太高深的见识。此时用棉花给许不令擦拭,瞧见男子胸口的肌肉线条,有点不敢碰,故作镇定的没话找话:
“许公子武艺这么高,才二十岁已经走到顶了,以后该怎么往上提升,应该有所感悟。长生不老、羽化飞升的说法,到底有没有可能?”
许不令对于这个问题,认真思索了下,摇头轻笑:
“天高路远,我现在应该是探路的人,肯定还没到巅峰。至于羽化飞升……说不定我哪天灵机一动,一拳头破碎虚空就修仙去了,事情没发生之前,谁知道呢。”
“啊?”钟离楚楚是真把许不令当神仙看,听见这话,不由担心起来:“许公子是藩王世子,手底下不知多少百姓,身边还有那么多姑娘,一走了之跑去求长生不老,多没意思……”
许不令点了点头:“开个玩笑罢了,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厨子给我两刀,照样得求着我别死。”
“噗……”
钟离楚楚听见这奇奇怪怪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连忙掩住嘴唇,摆出中原女子常见的娴静模样。
钟离楚楚瞄了许不令一眼,把手凑到许不令胸口前,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感觉心里古怪的很,用力很大的毅力,才强行逼着自己凑上去,结果……
“嘶——”
许不令倒抽一口凉气,抬起手来:“楚楚姑娘,你手有点重……”
“哦,对……对不起……”
钟离楚楚吓了一跳,不太敢看许不令的眼睛,只是望着手里的棉花,在淤青上轻轻擦拭,动作又太轻了,弄得有点痒痒。
这丫头……
许不令实在无福消受,抬手把棉花接了过来,自己擦拭,开玩笑道:
“楚楚姑娘怎么忽然这么紧张?记得你以前挺开朗的,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我没有……”
钟离楚楚浑身一震,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许不令:“许……许公子,你别说笑……”
“没有不就得了,怎么比满枝还扭扭捏捏……”
钟离楚楚抿了抿嘴,强自稳了下心神,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些,勾了勾耳畔的发丝:
“嗯……没什么,就是担心许公子烦我……我挺想和公子做朋友的,就像清夜、满枝一样。公子和她们无话不谈,她们也和公子无话不谈……但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对我比较冷淡,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公子嫌弃了……我知道让你还人情不太好,但当时另有原因,我只是随口说说……昨天的事儿,也是公子不怎么搭理我,才会答应师父出此下策……”
说道这里,钟离楚楚眼中显出几分黯然,轻轻叹了一声:
“好吧,我确实是有些功利,和满枝她们不一样,公子是当世龙凤,和我做交心的朋友,好像是不合适……”
许不林叹了口气,睁着眼说瞎话:“谁说我对你冷淡了,不就是在淮南渡口没过去找你吗,当时和萧家的公子在一起,那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最喜欢和他姑告状,不敢冷落他。我还以为楚楚姑娘能理解我……”
钟离楚楚愣了下,继而连忙摇头:“我理解公子的,满枝和我说过这个,我……我就自己瞎想……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觉得公子是个可交之人,所以怕坏了彼此关系,公子勿怪就好……”
“别想那么多。”
许不令自己擦完了胸口的淤青,又用热毛巾敷着,轻声道:
“我得去杭州一趟,你先去淮南等着,约莫十来天就回来了,若是没有意外,到时候一起返程去肃州。你老家不是在关外吗,到时候我带着你出关浪一圈儿,找找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钟离楚楚听见这个,眼神微微动了下,犹豫了片刻,抿嘴一笑:
“我去了关外一趟,也没什么好找的……我从小在南越长大,其实挺想和公子一起去南越的寨子里看看,那个地方虽然穷苦了些,但是很漂亮……”
“南越?”
许不令略微无奈,抬手指了指自己:“我是许烈的孙子,当年把南越打进山沟沟的罪魁祸首,你把我带回去,是想引狼入室,还是想让南越国主‘挟世子以令诸侯’?”
钟离楚楚自然知道这个,对此摇摇头:“南越和你们中原不一样,大部分都是寨子当家做主,我们的官府不怎么顶用,谁当皇帝都差不多……不过你要是过来的话,还是别带兵的好,要是把师父的寨子的毁了,她……她手段可多了……”
许不令轻轻笑了下:“有机会再说吧,不过我要是去南越,很可能就是天下大乱开始打仗了,不然以我的身份,不好到处乱跑。”
“公子不用当真,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现在这样挺安稳的,打仗没意思……”
闲谈之间,夜莺做好了饭菜,端着托盘进入房间。
许不令搏杀半夜又没吃饭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接过来便开始狼吞虎咽。
钟离楚楚抿了抿嘴,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站在跟前,却连一个话题都找不出来,便也没有再打扰,端着一碟小菜两碗米饭出了房间,来到师父的厢房内。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只开了两间不大房间,房间里水雾蒸腾,夹着点点水花声。
钟离玖玖很注重仪容,在荒山野岭蹲了几天有些不舒服,跑下去打了热水上来,还拿出了花瓣、自制沐浴露等物件,在香喷喷的木桶里认真清洗。
钟离楚楚放下饭菜,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便走到了屏风后面,解开衣裙抬腿跨入了木桶内。扫了眼师父,却见她正想着什么事情,只是对她笑了下,便又把目光移向了水中的红色花瓣。
木桶不大,两个人还有点挤,钟离楚楚靠在师父跟前,抬手撩起水花,帮忙给师父清洗乌黑秀发,柔声道:
“师父,想什么了?”
钟离玖玖从小和徒弟相依为命,早就习惯了一起洗澡,依旧自顾自的想着事情,轻声道:
“楚楚,你说许不令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以前觉得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很冷的那种,不过……现在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钟离楚楚轻轻蹙眉:“许公子挺好的呀,温文儒雅、德才兼备,根本就没缺点……”
钟离玖玖能说真心话的,也只有身边的徒弟了,当下转过身来,认真道:
“他身边有好多女人,看起来有点好色,你没发现吗?”
许不令好色?
钟离楚楚可是当代八魁,在新八魁没出来之前,就是现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对她都不理不睬的,能叫好色?
“师父别瞎说,他是藩王世子,身边有几个侍妾很正常,若是没有才真奇怪。他和那些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男人不一样……”
钟离玖玖越听越不对,她方才可是被眼睛占便宜了,腿还被拍了下。她扫了徒弟一眼:“楚楚,你怎么老给他说好话?今天还准备让我给他解毒,我可是你亲师父,你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把我往他床上推……”
“哎呀”
钟离楚楚听到这个顿时愧疚起来,把钟离玖玖转过去,很孝顺的揉着肩膀:“我……我当时着急了,也没多想,谁能想到许公子也会开玩笑……”
“男人都这样,嘴里话信不得,你以后别表现的那么急切,小心被人三言两语就给骗走了,你看看人家宁清夜,冷的和冰锥子似得……”
“师父,我只是想和许公子结交而已,没有其他心思……”
“只是想交个朋友,你就把我这亲师父往男人床上送,唉……心好痛……”
“师父,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叽叽喳喳,你来我往。
师徒说笑之间,东方的天空渐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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