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岚看了眼窗外天色,柔声问:“陛下要留下来用晚膳吗?”
林帝想也不想:“自然要。”
萧岚便道:“那妾身要去做准备了。”
林帝说:“让御膳房送来便是,哪需要你动手。”
萧岚垂眸羞赧地笑了一下:“陛下许久不来,妾身想亲自下厨。”
林帝想了想,倒也没反对,刚一点头,林非鹿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该我了该我了!父皇,该我和你下了!”
林帝哈哈大笑:“好,来!”
于是萧岚便去下厨,父女两人下棋,林瞻远在屋内跟兔子玩。
林帝不认识这兔子,看了两眼笑道:“老大也养了一只兔子,你们兄弟俩倒是有共同的爱好。”
林非鹿边下棋边说:“这就是大皇兄的兔子呀!”
林帝有点惊讶,不过只以为是林廷送给老六的,倒是没多问什么。
傍晚时分,萧岚亲自下厨做的饭菜便端上桌。她这些年厨艺锻炼得很好,跟御膳房的大鱼大肉精致菜品不是一个风格,有种家常小菜的温馨感,而且能让林非鹿这种挑食的人满意,味道自然不差。
她早通过女儿得知林帝不爱吃腻的,这几道菜便做的清新可口,林帝吃惯了御膳房的膳食,骤然换了种口味,尝过之后赞不绝口。
用完膳,天色便渐渐暗下来,又同他们说了会儿话,林帝便心满意足地走出明玥宫的殿门。
萧岚跟两个孩子在门口恭送他离开,等林帝的背影消失在路口,青烟和云悠才难掩激动低声道:“恭喜娘娘!”
今日这一趟,谁都明白,萧岚这是要复宠了。
她却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朝屋内走去。
翌日,林帝在明玥宫待了一下午还用了晚膳的消息便在后宫中传开。五公主获宠已久,陛下却迟迟不愿去明玥宫,大家都知道他是介意那个傻子,私下还议论说估计有那个傻子在一日,陛下就一日不会踏进明玥宫。
没想到林帝不仅身体力行地打了她们的脸,没过两日,还翻了萧岚的牌子。
这牌子一翻,复宠的信号就很明显了。
梅嫔听闻此事后,又砸了一套茶杯。但她如今仍在禁足期,连殿门都走不出半步。宫内的宫人也走了不少,只留下两三个服侍的,跑腿的人手都不够。
前不久父亲也传了信给她,说陛下的性格她当明白,如今正在气头上,任何动作都是多余,让她千万稍安勿躁,先静养身体。等他治理完水患从江南回来,有功傍身,再和家里一起帮她想办法。
所以再气再急,她如今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寄希望于惠妃了。
但惠妃为人谨慎,多年种种都是站在他人背后,从不自己出面。当年会对萧岚动手,也是因为萧岚圣宠在身又怀了身孕,若是诞下皇子势必影响自己的地位。
如今萧岚不过是刚刚复宠,以惠妃的性格,不会那么快有动作。
敌对势力按兵不动,中立人士作壁上观,只有跟萧岚交好的娴妃一派纷纷上门祝贺。萧岚以前不爱人际交往,所以被陷害时也无人帮忙,如今倒比之前圆滑了很多。
前朝局势向来跟后宫风云息息相关。
就比如梅嫔倒台后,她母家那一派在朝中的地位就消减了许多,林帝也因为一件小事贬了刘家一位子弟的官。以前爱跟刘家交好的朝官们现在都不大登门了。
萧家当年因为萧岚得宠,也是受过一些好处的,只不过这些好处都随着失宠消失。萧家这些年早就放弃了萧岚,之前还送过萧岚的一位表妹进宫,企图重获圣宠。
只可惜表妹不争气,进宫多年见过林帝的次数不超过三次,位至淑女,还不如萧岚位份高。
萧家把这也怪罪在萧岚身上,觉得林帝是因为她才迁怒萧家女子,这些年别说照应,连书信都没来过一封。
萧岚起初还日夜落泪,觉得父母薄情,如今两个儿女常伴身边,倒是想开了。
如今她复宠的消息一传出,萧家那边立刻有了动静。其实早在林非鹿随林帝一起去行宫度假时,萧家那边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毕竟五公主可是他们萧家的孙女。
只不过想到还有林瞻远那个傻子在,陛下喜怒无常,五公主也不知能否长久获宠,便暂时按捺住了。
直到如今,才算是彻底安心。
于是先是一封家书送进了宫来。
曾经无数个落泪的夜晚,萧岚都在想,如果父亲母亲能安慰她一句就好了,能告诉她一句,你还有我们就好了。哪怕只是骗她呢。
可是什么也没有,外人避她不及,家人也避她不及。
她曾托人给父母送信,却只得到一句,就当萧家没养过你这个女儿。你自己失宠便也算了,千万不能再连累母家。
痛的久了,便也麻木了。
父母没有给她的,她便悉数给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如今多年过去,突然又收到家里的家书,看着纸上熟悉的字体,那些包含问候和关切的话语,萧岚却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激动。
她很平静地看完了信,折起来后,丢进了林非鹿用来炙烤干花的火盆里。
萧家没有收到女儿回信,过了几日,又送了一封信进来。如此几次,始终没有消息,萧母便忧心忡忡对萧父道:“恐是岚儿还在怨恨我们这些年对她不闻不问。”
萧父不掩怒意:“身为子女,哪有记恨父母的道理!我看这不孝女是进宫太久,心也跟着硬了!”
萧母想了想道:“下月便是小五的生辰,届时我们进宫赴宴,见着岚儿了再当面与她细说吧。这孩子从小心软,她现在恼怒,等见到我们,总不至于还视而不见。”
春日的气息由浅至浓,又由浓至浅。
春末叶绿的时候,林非鹿六岁的生辰终于到了。
林帝下令大肆操办,宫内自然不敢怠慢,全然是按照国宴的标准来办了,皇亲国戚皆受了邀请,备了礼物。
不仅如此,林帝还亲自给远在五台山修佛的太后去了一封信,信中言明正值小五生辰,你老人家离宫也有一年有余,是该回来看看了。
太后晚年礼佛,很多年前就搬到了五台山常居。
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她看着儿子后宫这些明争暗斗很是心烦,人都老了,不想再参与这些,自从离宫之后,不遇到什么大事,基本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看着儿子这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太后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老了,记性不好使了吗?
小五是谁啊?
她上一次回宫的时候,没听说有这么个人啊?
也不怪太后。
宫中皇子公主众多,她完全不操心皇帝的子嗣问题,很少过问。又鲜少回宫,不知道区区一个不受宠的贵人生的一个公主也正常。
太后想了想,决定打包回宫,看看皇帝为了区区一个小公主就大肆操办国宴的小五,到底是谁。
第46章 【46】
太后回宫, 对于后宫而言又是一件大事。
虽然本届太后并不插手后宫之事,又很少待在宫中,但毕竟是皇帝的母后, 权利不比皇后小。有些妃嫔在皇帝面前没有门路,都会去太后面前找存在感。
若是能得太后喜爱, 就算没有圣宠,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有份保障。
而且别看太后虽然不大管事, 但若真是有悬案冤案闹到她面前, 她还是会出面解决, 手段十分厉害,令人敬畏。
但你要说这宫中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太后,那也不见得。
毕竟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不是哪里的良善之辈,当年手中沾了多少人命和鲜血,恐怕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皇室中人,坐拥无尽的富贵和权利,却也永远无法享受到寻常人拥有的亲情与温暖。
太后晚年礼佛, 也是人到老年,回忆当年种种,开始觉得后怕和愧疚了。特别是佛家讲究因果报应,太后现在总担心自己死后要下地狱。
林帝刚登基那会儿, 她其实是有心留在后宫帮衬一把的。毕竟她是了解这些女人能翻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来,有她坐镇,妃嫔总归能安分一些。
但大概是皇帝登基了了她最大的心愿, 整个人一松懈下来,就开始梦见当年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些人,夜不能寐,令人恐慌。
最后听了高僧的建议,才一狠心直接搬到了大佛坐镇的五台山,不知道是真的有用还是心理原因,她果然不再做噩梦,于是渐渐便在五台山住下来,潜心礼佛抵消罪孽。
她年轻时生得美艳,是十分张扬的美貌,现在人老了,皮肤松弛下来,五官看上去就十分突出,尤显得颧骨高,露出几分刻薄尖锐之相,让人一见便觉得害怕。
太后记得,自己当年还吓哭过她的小孙孙。她一抱就哭,搞得妃嫔们都很惶恐。
后来孙孙们逐渐长大,虽然不再哭闹,但在她面前却是毕恭毕敬十分敬畏,跟她半点都不贴身不亲近。
看来这也是她的命,老年享不了儿孙福。
不过常伴青灯古佛这么多年,太后也看开了,倒也没往心里去。经历过一番长途跋涉后,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皇宫。
林帝自然是带着一众妃嫔和皇子公主们迎接,太后从车辇上下来时,随便扫了两眼,发现她的小孙孙们都长高了不少。
只是老四和太子身边站了她眼生的小女孩,个头是所有孩子中最矮的,头顶还扎着两个揪揪,正抬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偷偷朝她这边打量。
其他孙孙们都低着头垂着眸,一副恭敬模样,只有她好像什么也不怕,对上自己的视线时,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往后躲了躲,眼神中却并无惧意,只有好奇。
太后心道,这难道就是皇帝信中所说的小五?
她没来得及细看,众人便一一行礼。太后年老喜静,又长途跋涉,等她受完礼之后,便腰酸背疼回到了颐清宫,下了口谕,没什么事不用来请安,以免人多心烦。
她今日刚回宫,身体劳累,众人自然不敢去冒犯,有什么事也等以后再说,接完之后便各自回去了。
林景渊陪着林非鹿回明玥宫,还随手折了一枝花枝在手上乱舞,边舞边道:“小鹿,怎么样?皇祖母是不是很可怕?”
林非鹿说:“没有呀。”
林景渊不服气:“怎么会没有啊!我们这些小辈中没有不怕她的,不信你问大皇兄!”他喊走在前面的林廷,“大皇兄!你是不是也很害怕皇祖母?”
林廷回过身温声责备道:“不可胡说,皇祖母待我们极好,身为晚辈只会心存敬畏而已。”
林景渊摊了下手:“你听吧,大皇兄这就是害怕的委婉说法。”
林廷无奈地笑了一下,倒是没反驳。
林非鹿伸手拂过路边的花丛,软绵绵说了句:“反正我不怕。”
林景渊爱怜地看着她,叹着气幽幽道:“不知者无畏啊。”
他心思转得快,很快就把这个话题抛之脑后,转而兴奋道:“小鹿,还有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林非鹿认真地想了想:“毛笔?砚台?古书?鎏金墨?”
林景渊:“……原来这些可怕的东西对你来说是礼物吗?”
他想了想自己宫中那盏花了大心思从宫外搞进来的九层流光走马灯,觉得这次的礼物恐怕要让小鹿妹妹失望了。
林非鹿一看到他懊恼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蹭过来拉他的手,弯着眼睛甜甜道:“景渊哥哥送什么我都喜欢!”
林景渊一本满足地挺直了腰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