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来。”
在张眉寿惊诧的目光下,苍鹿首当其冲。
只见他双手合拢在嘴边,面朝河面,深呼吸蓄力——
“汪!汪!汪!
这叫声响亮而传神……
“汪,汪汪汪汪!”
王守仁不甘落后,叫得更为嘹亮,且还加入了一些狂躁的情绪在里面,又兼以摇头甩脑,仿佛是一条恶犬在撕咬什么东西似得……
“呜……汪汪汪汪!”
听着不绝于耳的狗叫声,张眉寿凌乱于风中,神情呆若木鸡。
发泄兽性就是学狗叫——这还真是神一般的诠释方式啊……恕她孤陋寡闻了还不行吗?
“蓁蓁,快来!”苍鹿见她迟迟不加入,还催促上了。
王守仁提议道:“我们比比谁一口气叫的最多最长,好不好?”
苍鹿点头:“好,我点三个数,我们一起开始。”
“一、二……”小少年边嘴里吸着气边点数。
王守仁一边做准备,一边拿手肘捅着仿佛还在状态外的张眉寿。
张眉寿:“……”
到底为什么要带她一个女孩子玩这种奇怪的游戏啊请问?
试问哪个女孩子愿意学狗叫!
“三!”
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三个孩子齐齐地发出了狗叫声,且还是成串的那一种。
张眉寿发出了自己两世为人的第一声狗叫。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也一并发出来了。
“蓁蓁,我来教你怎么叫……”
或婉转、或狂躁、或奶气十足……仿佛就没有他们学不像的。
余晖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夜色初上,稀薄地映在石桥边排排坐着的三个孩子的背影之上。
河水缓缓流淌着,似乎被一串串千奇百怪的狗叫声和欢笑声荡漾起点点波澜。
……
发泄完兽性的张眉寿心情大好地回到家,听说张鹤龄和张延龄都去了海棠居,她便也直接过去了。
她吩咐阿荔将买回来的小食交给芳菊,让她寻了碟子摆好,端进里屋。
家中已经用过了晚饭,张眉寿出门前曾说过自己不在家中用饭。
宋氏见她心情好,不再似白日里那般不愿说话也不笑,也就松了口气。
她笑着将女儿招到身边来说话。
“母亲,父亲呢?”张眉寿随口问道。
“你父亲他去了你祖母那里。”想到今日宋锦娘与他们夫妻二人说的那些话,宋氏略有些出神。
她原本尚未想到分家这上头去,可经长姐这么一提,她竟也觉得分家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丈夫与她不同,不见得会赞同,但丈夫也并未一口否定,而是静思许久,之后便去了松鹤堂。
张鹤龄与张延龄趴在小几边吃东西,时不时不忘递来一些给坐在榻上的母亲和三姐。
赵姑姑走了进来禀话。
她压低了声音在宋氏耳边说道:“老太太以管家不力的名头罚了大太太,让她回去闭门思过……另让大太太暂时将中馈移交给二太太来管,又因怕您不熟悉中馈事务,便让三太太帮着您一起理事。”
宋氏听得有些愣神。
张眉寿也听到了。
祖母这是在敲打惩罚大伯娘,也是在向他们二房间接地表达弥补吧?
若不然,依母亲过往的表现,哪个能愿意这么轻易便将府里的中馈交到她手里?
让大房交出管家权,这于祖母而言,怕是对大伯娘最重的处置了。
张眉寿面色不置可否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
“可我许多年都没看过账本儿了。”宋氏十分犹豫。
赵姑姑鼓励道:“太太以往在闺中时,盘账盘得比大姨奶奶都快都好呢。有三太太帮您,您上心去摸索几日,必然很快就能理通了。”
宋氏听得有些跃跃欲试。
虽说她压根儿不稀罕去争什么管家权,更看不上那点儿油水,可有一点让她十分心动——那就是至少可以让柳氏丢人憋屈上一遭!
这好歹是件有利无害的事情。
且若她做得好了,没准儿还能挽救一下自己支离破碎的二太太形象不是?
再不济,也能打发些时间。有了正事做,总比成日闷在房间里来得——打从断发之后,莫名觉得精力格外充沛的宋氏这样想着。
张眉寿却有另一重思量。
以后分了出去,母亲迟早也是要管家的,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练练手。
至于丢了管家权的大伯娘会是什么心情和处境?
这好像轮不到他们二房来多想,若真要想一想的话,那……应当还真挺让人开心的。
张彦今日刚回到家中,就听到了柳氏被夺了管家权的消息。
他忍着一肚子怒火质问柳氏是为何,柳氏哭哭啼啼地说了今日在二房发生的事情,只道老太太因此就怪她管家不力,在丈夫面前大喊委屈。
谁知张彦听了半点抱不住火,当下就要去松鹤堂向老太太讨说法,柳氏拦都拦不住。
这一去,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且张峦也在——张老太太反过来大骂他治家不严,连自己的婆娘背地里做了哪些缺德事都没弄清楚,就来耍脾气,她当娘的还有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呢!
于是,老太太将火气都发在了这个越看越糟心的大儿子身上。
末了,还逼着他跟张峦道歉。
他强忍着怒气赔了不是,老太太又嫌他赔的不够诚心……因此又将他臭骂了一顿。
骂了之后,又让他重新道歉!
“……”
张彦觉得自己简直是被轮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了。
到了最后,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松鹤堂的目的,反过来不停地扪心自问——他究竟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自取其辱!
张彦离去时,整个人几乎已经被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包围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踏入房内,不顾丫鬟们异样的眼光,张口便怒喝道:“柳氏,你给我滚出来!”
第96章 夫妻在线对骂
正在里间对着女儿张眉妍抹眼泪的柳氏闻声一震,在心底暗道一声“坏了!”,就站起了身。
她刚站起来,张彦已经走了进来,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就打了她一巴掌!
柳氏还未能反应过来,张眉妍已被吓得一颤,脸色发白地看着神情凶神恶煞的父亲。
“分明是你算计二房,被捉住了把柄,你还有脸跟我喊冤!害我被母亲大骂了一顿!”张彦指着柳氏痛骂道:“你成日除了拖我的后腿,还能干什么!”
柳氏紧紧抿着铁青的唇。
张彦越骂越大声。
他一骂妻子自作主张瞒着他去算计二房;二骂她算计不成,反而留了一堆烂摊子下来,折了夫人又赔兵!
柳氏觉得他在意的根本就只是后者而已。
她此番是算计失败了,而事情要是成了的话,老二夫妻大闹甚至和离,老二历事一事只怕也要无望——如此结果,丈夫只怕还不得高兴得一蹦三丈高?!
别以为她不知道,丈夫不单本事不高,自以为是,且一直嫉妒张峦的才华和能力,这些年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只是因为张峦一事无成罢了!
自打从张峦要去历事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她就没见过他有一天的好脸色!
真是个恶心透顶的男人!
柳氏虽然自己也恨不得二房处处不顺才好,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丈夫的想法与行径实在可耻。
她越看越觉得面前的人嘴脸丑陋,狭隘又自私。
而眼见张彦的手几度都要指到她脸上来,兼以唾沫横飞的辱骂,和脸颊上传来的火辣痛感,柳氏终于忍无可忍了。
今日,她也要好好地解一解气!
“没捞着便宜就气得跳脚,自己没本领,就处处眼红二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她反过来骂张彦。
张彦被她骂得愣住。
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张眉妍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张彦眼中蒙上冷厉的狠色,对一旁的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丫鬟们纷纷无声退下。
柳氏冷笑道:“怎么?骂我的时候不嫌丢人,现在我将你的丑态揭开了,你却知道要遮羞了?”她语气中皆是鄙夷。
“柳氏,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休了你!”张彦暴喝道。
“休了我?好大的口气!你亡妻再娶,我当年已是下嫁,这些年来为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操持家事——你如今刚爬上小小翰林之位,就想休了我?我倒要看看言官们的唾沫星子能不能把你淹死!”
“你……”
“你什么你!中了个进士还真当自己才高八斗了?当年若不是你二弟帮你尽心押题,你能一举高中?呸,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柳氏说着,眼底竟极快地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神情。
被骂得好像一无是处的张彦气得头顶简直要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