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
温小辉怔愣过后,一股冷意从头顶直贯脚底,顿觉浑身血液的温度都被带走了,令他遍体生寒。
人质……他是人质?
他握紧了手里的袋子,感觉自己提的东西有千斤重,几乎能压垮他的脊柱。洛羿这段时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一帧一帧地浮现在了他眼前,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眼,都藏着虚伪而冷酷的阴谋。
常行饶有兴致地看着温小辉:“看来你相当喜欢他啊。”
温小辉的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愤怒、恐惧、伤心,说不清哪一种情绪占得比重更大,他只知道他现在想要疯狂地怒吼、想要把洛羿的脖子拧成麻花,而他最想做的,是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哑声道:“我在做什么人质。”
他不敢相信洛羿再次骗了他、利用了他,如果说第一次他知道真相时,是天塌地陷一般地绝望,那么这一次,他只感到疲倦和心死,似乎……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即便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已经快要让他直不起腰来,他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只觉得冷、濒死一般地冷。
这就是洛羿,这就是洛羿啊。他不该怪洛羿狠,而该怪自己蠢,明知道前面是虎穴狼窝,还要往里跳,虎狼的本性便是吃人,他自投罗网,死有余辜!
“我和他有一个交易,72小时后如果他没有兑现承诺,我就会把你的一部分寄给他。”银白色的餐刀在常行的手指间灵巧地旋转两圈,稳稳地□□了一颗葡萄里,他把葡萄送进了嘴里,深邃的目光在温小辉身上逡巡:“虽然你和雅雅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们有些地方真的很像。”他顿了顿,“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愚蠢。”
温小辉握紧了拳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是他把我送来的,你拿我当人质,有分量吗?他在乎吗?”
常行笑了笑:“关于这个问题,我也考察了很久。我得出的结论是,你是洛羿唯一还在乎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财物,虽然他对你的在乎,比不上想要扳倒我的决心,但我认为值得赌一把,毕竟也找不到更好的筹码了。”
温小辉终于明白前段时间洛羿的殷勤所欲为何了,那个前一天冷酷地说出“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后一天却又要求他“再给一次机会”的洛羿,那个有着天使般的外表和顶级演技的怪物,精心策划了一场戏,而观众只有一个人——常行。洛羿的表演不仅让常行信了,连他竟然也信了。他温小辉不是人质,而是弃子,他的作用更不是用来制约洛羿,而是为洛羿拖延时间。
常行朝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走了上来:“温先生,跟我回房间吧。”
温小辉瞪着他,眼球拉满了血丝,看上去绝望而狼狈。
保镖再次做了个请的姿势。
温小辉低下头,半晌,突然出了沉闷地笑声,他越笑越大声,最后肩膀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常行挑眉看着他。
温小辉抬眼看着常行:“常会长,如果洛羿真的在乎我,就不会把我骗来,你这一招落下乘了,我在你手里没有任何意义。”他感觉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泣血。
常行目光淡漠:“有没有意义,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保镖抓住温小辉的胳膊,温小辉厌恶地甩开了。
保镖冷声道:“温先生,请你配合,不要自讨苦吃。”
温小辉扔下了手里的袋子,径直往前走去。保镖把他带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并拿走了他的手机,还用一个仪器把他全身都扫了一遍。他进去之后,门立刻被反锁了。
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屋子里陈设奢华,随便一个摆件看上去都价值不菲,隔间是厕所和浴室,窗户被铁栏封了起来,这是一个不像监狱的监狱。
他僵硬地站了半晌,突然抡起面前那沉重的实木椅子,狠狠朝靠墙的一整面展柜扔了过去。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那面展柜被砸毁了一半,温小辉气喘吁吁地看着一地碎玻璃,突然出了一声怒吼,那吼叫声愤怒而绝望,仿佛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求救,瞬间耗尽了他仅剩的力气,让他感到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屋子里突然传来对讲机的声音:“温先生,克制一下你的情绪,如果你再有不合适的举动,我会把你绑起来。”
温小辉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仰倒在了床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吊灯,渐渐地,视线模糊了,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枕着的真丝床罩。
多可笑啊,这一切。
他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让他这辈子遇见洛羿,并且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利用?他无数次告诫自己决不再相信洛羿,可最后却依然“主动”往火坑里跳,他即使再恨洛羿,依然不愿意看到洛羿和常行同归于尽,没想到他的心软,换来的就是现在的下场。
他用手挡住了眼睛,任眼泪润湿了手背和脸颊,当伤痛达到极致的时候,他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反而感到麻木,一种被重创之后,无力动弹地麻木。
其实有很多事他想不通,比如,他想不通洛羿怎么会如此狠毒。他对洛羿曾经付出过毫无保留地感情,就算是养条狗尚且不舍得它饿着冻着,洛羿居然能眼也不眨地将他推进深渊?
他原本以为,即便洛羿骗了他,对他多少是有一些感情的,不然不会对他无微不至、不会给他钱,也不会做出那些似是而非的事,他以为洛羿对他是心怀愧疚的、怀念旧情的。事实证明他错了,洛羿的悔改只是为了进一步地压榨他的利用价值,洛羿但凡有一丝半点将他放在心上,就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禽兽的事,如果俩人之间真的有仅剩的所谓的“未来”的可能,也被洛羿彻彻底底地杀死了。
他的心,被洛羿彻底杀死了。
在睁着眼睛度过了一整夜后,温小辉充血的眼球、青黑的眼圈和苍白的脸色,让他的神色看上去很不正常。他洗了个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眼看着自己因为失眠、伤心、饮食不规律而变得疲倦、苍白、削瘦,仿佛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认真地看自己,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想起那个热恋中每天都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自己,跟眼前之人真的判若两人。他第一次屈辱而痛苦地承认,洛羿改变了他——往坏的方向。洛羿不仅毁了他对爱情的幻想、对人的基本信任,甚至可能吹灭了他的心火,让他再也无法想象和任何人拥有幸福的未来。
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对洛羿的恨。从毫无保留的爱到抓心挠肺的恨,原来这么简单、这么轻易,也这么令人肝肠寸断。
事到如今,他终于不再担心洛羿会在与常行的争斗中遭遇什么,洛羿会不会步上雅雅的后尘,他现在恨不得禽兽掐死洛羿。可也已经晚了,他终于被卷入了这场黑暗的漩涡,也许下一刻就会被撕扯成碎片,在四分五裂的前一秒,他对自己人生最大的悔恨,一定是曾经爱过一个畜生。
可在那之前,在他被毁灭之前,他必须想办法救自己。他还有妈妈,还有罗睿,还有事业,还有应该很长的一段人生,他不想自己的一切都毁在一个畜生手里。
他拿脑袋用力撞了几下墙,安静地思考起如何逃走。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自己的“一部分”被寄给洛羿,他一定要逃走!
他知道房间里有监控,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下,所以他不敢有什么举动,他回到床上,一边看杂志,一边环顾四周。
窗户上的铁栏他没办法破坏,每天早午晚分别有人送饭,那可能是他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他没有什么厉害的计划,他只是个普通人,他能想到的,只是逃,抓住一点缺口,然后努力地逃走。
看了一会儿杂志,他去了浴室,在确定了监控录像的位置后,他背冲着摄像头,把一根牙刷塞进了衣服里。睡觉的时候,他把牙刷在被子里撅断,制成了一把粗糙地“刺”。
在他被囚禁的第二天晚上,太阳落山后,有人来送饭了,洛羿认识这个人,是常行的一个司机,四十左右。大概是他女气的外表让人容易轻敌,司机毫无防备,一个人进来,把饭菜放在了地上。
“等一下。”温小辉走了过去,“我已经两天没有敷面膜了,这里的护肤品也不适合我的肤质,这里有个单子,你去给我把东西买来。”
司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了鄙夷。
温小辉把手里的纸递向司机,他心脏跳得极快,却要拼命地做出冷静随意的模样。
司机伸手去拿。
当司机的手抓住那张纸的瞬间,温小辉胳膊一抖,牙刷从袖子里滑了出来,稳稳地被他抓在了手上,这个动作他昨晚在被子里练了一夜。那司机还未反应过来,温小辉已经抓着牙刷狠狠往上一捅,正刺进了他的胳膊里。
司机大叫一声,温小辉一脚踢在他的小腿骨伤,接着腿未收回,又是上移,正中司机的腰眼。
温小辉一直很感谢他父亲小时候对他的训练,虽然他没有如他父亲愿,长成一个阳刚十足的爷们儿,但他却学会了怎么打架、怎么制敌,让他从小到大都没在这方面吃过亏。
司机单膝跪倒在地,温小辉狠地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脚,把司机撂倒在地后,他大踏步冲出了房间,往楼下跑去。
经过客厅的时候,保镖已经从一楼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温小辉血气上涌,大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朝着大门冲去,对于逃离这里的渴望胜过了一切,他抓住了大门的把手,用力想要拽开,却现大门被反锁了!
他几乎是绝望地用力踹了一脚,狂吼道:“放我出去!”
保镖早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扔在了地上。
温小辉一个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随手抓着什么东西就朝保镖扔了过去,保镖偏头闪过,上去一脚踢在了温小辉的肚子上。
腹部一阵剧痛,温小辉差点把胃都呕出来,他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保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温小辉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保镖,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他眼里跳动着渴望的火苗,他大喊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拳打向保镖。
保镖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腕,反拧到背后,将他整个人推了出去。
温小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数步,差点栽倒在地,他心头怒意沸腾,被欺骗以及被囚禁的恨点燃了他的血液,让他变得疯狂而不顾一切。他抄起茶几上的花瓶,再次朝着保镖冲了过去。
保镖目露寒芒,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温小辉大叫着将花瓶砸了出去。
保镖后退两步,再次侧身躲过,温小辉已经飞身跳起,一脚踹向了保镖的胸口,保镖抬臂一挡,手臂被一脚踢中,身体向后倒退数步。
温小辉落地之后,依然闷头往上冲,保镖身后的那扇大门,就像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一定要抓住!
保镖握着被踢得麻的胳膊,眼中升腾起怒意,在温小辉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一击重拳挥向了温小辉的脸。
温小辉只来得及看到眼前一道黑影不断放大,紧接着,脸上传来一阵巨痛,他的身体被重重贯倒在地。瞬间,他涕泪横流,眼前昏花一片,大脑呈现短暂的空白,接着整个世界都在眼前颠三倒四,拼凑不起一副完整的图像。
他感觉眼睛、鼻子、嘴,都在流出腥咸温热的液体,他疼得整个人都要疯了,他捂住脸在地上翻滚,直到最后眼前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