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叶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
面无表情地道:“我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被人当面说“垂垂暮年、雄心不在”,潜台词不仅说她年纪大,还说她没几年好活了。
对裴叶而言,这要是个好征兆就真见鬼了。
奈何郁垒帝君跟裴叶的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没听懂她的吐槽。
他凝重着脸,看着裴叶的目光也满是担心:“万物生灵都有慕强的本能,道友这一族更是如此……例如狼,群狼会追随最年轻有实力的头狼,而上一任的头狼会跌落神坛……”
皇帝跟太上皇能一样吗?
玉玺这玩意儿,自然是由皇帝掌控而非太上皇。
裴叶似笑非笑地看着郁垒帝君的眸子:“先不说帝君这个比喻有那么点儿奇怪,单说前面半句,帝君不觉得不妥当吗?什么叫‘道友这一族更是如此’,说得好像我不是人族一样……”
她以为郁垒帝君面对这个追问会顾左右而言他。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经历,话说一半不说了,故意吊人胃口,不肯坦诚相待。
孰料郁垒帝君这回不按常理出牌。
他眨眨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烟灰色眸子,反问裴叶。
“道友以为自己是人?”
裴叶双手环胸道:“你说我不是人?”
她有充分理由怀疑郁垒帝君在骂自己。
郁垒帝君垂下眼睑敛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失望与落寞。
“道友既然还不清楚,还是不要追根究底得好。时机一到,自然知晓。”
裴叶听后撇嘴。
眼前这个刚够得上她胸口高度的少年,是不是对她的智商有什么误解?
若她在游戏副本的身份不是“人族”,那么只能是“妖族”,否则不能解释每个游戏副本妖类精灵对她的特殊喜爱——哦,第一个副本除外,裴叶这会儿还记得那只胆小仓鼠精见到她就瑟瑟抖呢——郁垒帝君又提及“头狼”、“老头狼”和“帝印”,裴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啥猫腻。
再加上前几个副本数次被一语带过的“上古妖皇”……
裴叶暗暗打了个哈欠。
很显然,几个游戏副本看似凌乱,实则都有一条贯穿始终的暗线。
按照正常套路,她在游戏副本的隐藏身份,不出意外就是所谓的“上古妖皇”转世。
“这么说——有新的头狼出现了?”
因为有新的领,所以“帝心”不在她这里,这枚“帝印”也不再服从她?
郁垒帝君摇头:“目前来看,应该没有。”
“既然没有新的‘头狼’,那就说明上了年纪的‘老头狼’还是‘头狼’,为何会没有‘帝心’?”
郁垒帝君道:“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是‘头狼’没了年轻时候一往无前的霸气。狼群服从‘头狼’,不仅是因为‘头狼’能率领他们狩猎,民意所向,更是因为‘头狼’有野心……现在没了……”
狼群是一个群体。
“有些狼因为‘头狼’做出的贡献和个人魅力选择追随,也有狼纯粹是为了‘头狼’的实力和野心。在一个极其慕强的族群之中,臣服强者并非可耻的事情,相反——这是它们的荣耀。”
沉睡多年的“头狼”即将苏醒。狼群之中,有些狼为此兴奋,它们作为“头狼”心腹旧部,不管“头狼”如何仍会选择追随,因为臣服“头狼”已经深入它们的灵魂和骨髓。但也有狼会选择离开,因为“头狼”已经压制不住它们的野心,甚至还想努力下克上,成为新的“头狼”。
郁垒帝君说的是比喻,但真正暗指什么,想必裴叶也明白。
裴叶失笑,幽幽叹了声。
“郁垒帝君啊,新旧交替,枯荣轮转,老前辈给后来者让道不很正常吗?”
该退就利索地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裴叶是经历过血腥交替的人——当年第七军团从上一任交到她手中,一开始是挺平静的,但上一任习惯这个位置的权利以及说一不二,骤然撒手不习惯啊,暗地里串联旧部没少给裴叶穿小鞋,甚至越演越烈,斗出了真火——裴叶是吃过亏的人,故而她退休的时候干脆利落。
裴叶淡笑总结:“该退就该退。”
后辈应该感激她没有继续拖拖拉拉摆太上皇的威风。
谁料,郁垒帝君反问裴叶。
“到了时候退跟被外力胁迫退下,也是有区别的吧?”
裴叶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若是被外力胁迫,内心岂能甘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是垂着眼睑,裴叶看不到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任何一个正当鼎盛、意气风的人,大概都无法一下子就适应失去一切的感觉。这些不甘心会化为怒气、恨意、憎恶……奈何外力无法扭转,多半会转为消沉、颓靡乃至自欺欺人。”
郁垒帝君每说一个字,裴叶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他注意到这点,仍不怕死地继续挑衅裴叶的神经,在她的神经上疯狂跳芭蕾。
“道友心性坚毅,自然不会堕落到那般境地,但也没了重起再战的雄心壮志了吧?不用急着否认,因为否认也无用——‘帝印’排斥你就是最好的证明。‘帝心’既是本心,而本心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