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闱,廷远考中了进士,二甲十八名,而后又考中庶吉士。四个儿子,四个进士,都是连栋方这个当爹的教导有方呀!
廷远中进士,连家大办酒宴,而宴客名单中,并没有月环的名字。月环宁愿去给月瑶的点心铺子当大掌柜,也不愿意回连家,这让连栋方非常的恼怒,所以这次酒宴没有月环的名字。
别人不在意,廷远却不能不在意,月环是他的亲姐姐,这么大的喜事不请胞姐过来算怎么回事。
连栋方的态度很鲜明,不准请。既然去请她不回来,那就让她看看没有连家的庇护,她还能不能在过得舒坦。
廷远再三请求,最后连栋方的态度有所松缓:“她若是愿意回连家,那你去接了回来。若是她不愿意,那就不要进连家这个门。”
廷远带着苏姨娘一起去寻了月环。
月环如今整日都泡在点心铺子里,反正孩子在庄子上,回去也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不若住在铺子里。
月环看到廷远的时候,很欣慰:“廷远,恭喜你呀!”考中进士,再进翰林院三年,三年后就能进官场了。
月环如今穿着很朴素,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衣裳,那料子暗暗的一看就不好,身上没佩戴一点饰,一看就是过得不好。
廷远鼻子有些酸:“姐,你跟我回去吧!在这里太辛苦呀!”每天从早忙到晚,能不辛苦吗?
月环笑着道:“姐一点都不累。”这可真不是月环安慰廷远。她是铺子的东家之一,只有她指使别人,哪里还有人对她指手画脚的。在铺子里这段时间,月环才是真正地放松,再不用提心吊胆的。
苏姨娘看着月环道:“你现在还年轻,回了娘家,老爷一定还会给你再挑过一个好夫婿。”
月环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我不用谁帮我挑夫婿,我这辈子就守着承弘,再不嫁人了。”
苏姨娘心情很复杂:“你的意思是你这一辈子就给你三姐当牛做马吗?”三姑娘还真是好心思,当日救她女儿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月环望着门口的帘子,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有给三姐当牛做马,这铺子我也有份。”其实除了分红,向薇还给月环开了工钱,每个月五十两银子,这工钱算比较多了。
苏姨娘一愣,转而盯着月环道:“你说你也有份?你的意思这点心铺子是你跟三姑娘合伙开的?”
月环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了:“对,这家点心铺子是我跟三姐一起合伙开的。前些年因为我在钱家不好管,现在三姐去江南了这铺子自然由我来管,以后你们不要再说三姐把我当佣人来使唤了。”
苏姨娘看着月环的装束,怎么看怎么不像:“你占了几成的股?”
月环自然看出苏姨娘眼底的疑惑:“三成。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没有骗你。点心铺子每年盈利不算多,但是够我跟承弘两人舒舒服服的过。只是当日三姐为救我花了很多钱打点,这钱我得还她。”月环这么说,是不想让苏姨娘知道她有钱。苏姨娘也许对她有感情,可跟廷远一比,她就什么都不剩了,若是让苏姨娘知道她有钱,还不定要打什么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姨娘知道月环对她见死不救的事有了怨恨:“可你现在还年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月环说道:“我不会再嫁人了,我这辈子有承弘就够了。”别说她暂时不想再嫁,就算想再嫁也绝对不要连家给她选的人。好不容易出了这一个火坑,她可不会再让这些人又推她入火坑。
廷远看姨娘都劝不动月环,只好说道:“姐,你若是有什么事,你就派个人过来告诉我。”
月环点了一下头,将两人送出了铺子,等再回铺子里,就听到马府老夫人过逝的消息。
月环对程氏并不熟悉,也没太多的感触。
程氏过逝,别说马鹏跟庄若兰没啥感觉,就是马成腾知道程氏过逝时唯一想到的就是马鹏要守孝。
嫡母过逝,哪怕是继室也是要守三年的孝。马鹏立即写了丁忧的折子到礼部,折子很快就批复下来,同意了马鹏的请求。
马成腾有些着恼,程氏死了都还要害人。好不容易马鹏如今攀上了户部左侍郎的职位,如今丁忧,等过两年还不知道朝中什么情况。
庄若兰却有些心惊,总觉得程氏的死跟丈夫有关。只是这话她却不敢问出来,只是闷头打点行装。程氏死在泸州,他们一家人都得回泸州了。
因为要回泸州奔丧,所以马家的人手脚很快,丁忧的折子一下来,马鹏就带着庄若兰回去了。至于马成腾,他身体不好,不宜长途奔波,所以就没回泸州了。
月瑶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向薇似笑非笑地说道:“程氏这个时候死,还真是死的巧呀!”如今朝堂纷争不断,马鹏这个时候回老家守孝,正好避开了漩涡。等到三年以后,估计那时候储君已经选出来了。
月瑶知道向薇这是意有所指,可她却没理会,就算是马鹏下的手又如何?程氏这种恶毒的后母,让她活到现在足够对得起他了:“泸州离江南这么远,我肯定是不能去了。你觉得派谁过去妥当。”她现在忙得脚不着地的,哪里有时间去泸州。
向薇笑了一下:“随便派个人去就成。”
月瑶让向薇处理,她自己又进了画室。月瑶现在的画室本是玉山先生的,只是玉山先生三年前一场大病,手就经常抖,不能提笔画画,这画室也就空了。
管家娘子过来,见月瑶在画室忙,她也不敢打扰月瑶,赶紧寻了向薇:“向薇姑娘,三位小少爷在学堂惹祸了。”
向薇一点都不意外,就旭哥儿这性子去学堂迟早要惹出祸来,这么长时间安分守己已经超过她的预料了:“惹什么祸了?是不是将他们的同窗给打了?”
管家娘子以为向薇已经得了消息:“向薇姑娘,你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太爷呀?”月瑶早先有吩咐不要让玉山先生费神,有事告诉她就成。
向薇说道:“这事还得让老太爷出面呢!”玉山先生跟学堂的山长是老朋友了,由玉山先生出面,只要不是闹出人命这种大事,三个小子就不会被劝退了。
管家娘子有些迟疑。
向薇笑着说道:“没事的,你去告诉老太爷。”玉山先生只是不能受气跟受累,处理这点事还是没问题。
玉山先生到了学堂,看到三兄弟鼻青脸肿,斐哥儿嘴角还有血,当下唬得不轻。玉山先生本以为只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想到闹得这么严重:“老孟呀,这怎么回事呀?”
这次起因倒不是旭哥儿,而是斐哥儿。范和因为是孤儿,家境也不好,在学堂总被几个坏孩子欺负。平常范和被这些人欺负都默默地忍受了,可这次不知道那几个孩子说了范和什么,范和怒容满面地跟他们吵了起来,结果那六个孩子对范和动了手。
斐哥儿看不惯六个人打范和一个,加上他一直都很同情范和,所以想让这些人停手。结果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疯,连来劝架的斐哥儿也一起揍了。
晟哥儿跟旭哥儿看着自己兄弟打岂会袖手旁观,当下就冲上去了。晟哥儿三兄弟虽然比对方人少,但他们自小就练武,跟对方也打了个平手。后来还是先生过来才将一行人分开。
斐哥儿嘴角被打出了血,晟哥儿跟旭哥儿身上也挂彩了,但对方的六个人的伤势比三兄弟的严重的多。
山长说道:“那六个孩子受伤都不轻。我的意思是,既然双方都有错,跟对方道歉,再赔点医药费,你觉得如何?”
玉山先生的胡子都吹起来了:“道歉?这道哪门子歉?”赔医药费他没意见,但是道歉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又不是他家孩子主动惹事,怎么可能给对方道歉呢!
山长也知道玉山先生的性子,笑着没再说道歉的事了。山长在这件事上是偏向晟哥儿的。这事原本就不是晟哥儿三兄弟惹的,相反,晟哥儿三兄弟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有大夫说这几个孩子的伤看着严重,其实都是一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老董呀,这几个孩子怎么那么大的劲?”范和念书很厉害,但是打架那就是渣渣,这等于是晟哥儿三兄弟对上六个人。
玉山先生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几个徒孙四岁就开始习武了,就是现在每日早上都要练功的。所以这几个孩子才跟小老虎一般健壮。”老人家可不就喜欢孩子健健康康活泼乱跳的。
山长摸着一把长长的胡须,说道:“老董,斐哥儿这孩子天份好,又勤奋,我是想将他推荐给文老,你觉得如何?””
玉山先生眼睛一亮,不过他却没立即答应:“我回去问一下子长,晚点再回复你,你看如何?”
孟先生笑着道:“好。”
晟哥儿三兄弟跟着玉山先生回家。在回去的路上,旭哥儿拉着玉山先生的胳膊道:“师公,等娘责罚我们时,你帮我们说说好话吧!”
玉山先生笑着道:“这次你们也是帮人,你们娘不会责罚的。”
旭哥儿摇头道:“师公,娘肯定要责罚我们的。师公,你到时候可一定要帮我们说下好话呀!”一想着要抄十遍的千字文,旭哥儿就觉得前面一片黑暗。
玉山先生爽快地应道:“好。”
月瑶一直在画室,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出来。一看着三兄弟的模样,月瑶就知道三人肯定又打架了:“又跟人打架了?”
三兄弟看到月瑶黑脸的模样,晟哥儿跟斐哥儿老实地低下头,旭哥儿则眼巴巴地看着玉山先生。
玉山先生这还是头一次看月瑶生气,再收到旭哥儿的哀求,笑着将事情的亲因后果都告诉了月瑶:“这事也不能怪他们兄弟。看到同窗被人欺负,挺身而出,还是值得表扬的。”
月瑶神色缓和了一些。这事虽然不是晟哥儿他们主动惹的,但打架就是不对,责罚不能免除,但是没上次那么重:“你们跟着先生学论语也学了两个月了,将学过的抄写一遍。”
旭哥儿听到要他们抄论语,脸一下成苦瓜了。可看着月瑶难看的神色,旭哥儿也不敢再求助玉山先生了。
用过晚膳,玉山先生跟月瑶说起山长跟他提的事:“月瑶,文老是当世大儒,若是斐哥儿能拜在他的门下,将来前程大好。”
月瑶万分惊讶:“老师所说的这个文老,莫非就是著写《古文集》,的文老先生?”
玉山先生点头道:“就是他。这次也是孟老看斐哥儿是可造之材,这才起了这个念头。孟老与文老是三十多年的交情,孟老对文老的喜好很了解,他能说这话,表明斐哥儿符合文老的要求。”
月瑶欢喜不已:“如是这事能成,斐哥儿我也不用操心了。”
玉山先生笑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专心准备好画展。”玉山先生在画坛名誉很大,但是跟博古通今的文老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月瑶乐得当耍手掌柜。
隔日,玉山先生就带着斐哥儿去拜见文老。文老虽然信得过孟老,但他年岁大了,这次收的学生,可能就是最后一个人。一般人对关门弟子要求都很严格,文老也不例外。文老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准备先观察观察。
有这样的结果,玉山先生已经很满意了,直言月瑶教导有方:“孩子就该下狠手管教!”想想自己的两个外孙,天资都不差,可就是因为没有教导好,结果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
斐哥儿却不大乐意跟晟哥儿与旭哥儿分开:“娘,哥哥跟弟弟都不去,只我一个人去。娘,我不想去。”
月瑶很欣慰,斐哥儿能想着哥哥跟弟弟,证明她的教育很成功。
向薇笑着说道:“你这傻小子,你可知道文老先生是什么人?那是当世大儒,是你娘都敬仰的人,你若是能拜得问老先生为师,那是你莫大的福份。”
斐哥儿已经听过这样的话了,他也知道拜名师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只是他不放心晟哥儿跟旭哥儿。大哥有些憨,三弟就是个惹祸的主。他不在了,以后也没人护着他们了。
月瑶听了这话笑着将斐哥儿搂在怀里,说道:“放心,有娘在,没人敢欺负他们的。”
自从三个孩子懂事以后,月瑶就再没抱过他们兄弟。这会让斐哥儿全身都僵了。
晟哥儿知道斐哥儿想着他,很高兴:“二弟,你好好跟老先生学,等你学会了教我跟三弟。”
旭哥儿一脸的郁闷:“娘,为什么文老先生只收二哥,不收大哥与我呢?是不是老先生嫌我们笨?”
月瑶心头一埂,将晟哥儿与旭哥儿也笼在怀里:“你这话是觉得自己很笨了?”
旭哥儿当然不觉得自己笨了,相反,他觉得自己很聪明:“那为什么老先生不将我们都收了,只收二哥?”
月瑶笑着道:“这就就好比你喜欢吃羊肉,不喜欢吃牛肉,可这不表明牛肉就不好吃了。老先生收你二哥没收你们,不是你们笨,而是斐哥儿合了他的意。”
旭哥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明白了。”
安抚好三个儿子,月瑶又进了画室。向薇看着月瑶都瘦了一圈,说道:“反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用太着急了。”
月瑶摇头道:“没事,你让厨房晚上做绿豆百合粥。”七月的天,很闷热,喝点降暑的东西比较好。
向薇笑着道:“住在这里,可比在京城凉快许多了。”就住在湖边,风大,周围又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非常的凉爽。
月瑶嗯了一声,又忙她的去了。
月瑶将画展定在紫云书局,这紫云书局的名字也是源自于西湖美景之一的紫云洞,在杭州富有盛名。画展前期需要准备的事太多,向薇一个人不够用,加上一个女人很多事情也不方便,还是玉山先生让顾建章与顾哲过来帮场,才算顺顺利利地将事情处置妥当。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六。这日是月瑶的画展开幕的日子。
画展是由玉山先生主持,顾建章跟顾哲负责招待客人。月瑶这个当事人却没有去,而是留在家里等消息。月瑶有些忐忑,一会担心没人去看她的画展,一会又担心那些人说她的画不好。
画展开幕,肯定是要造势的。山野居士在江南名气不小,而且这个人很神秘,众人都很好奇。加上玉山先生请了几个老朋友帮着造势,这日收到帖子的人大半都过来了。
月瑶这次一共展出三十副作品,二十四副画,六副字。其中二十四福画有三幅画的是佛像,一幅画的是玉山先生。
向薇看着月瑶这模样笑了起来:“你的画作又不是没展览过?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又不是刚出茅庐的愣头青,也不知道月瑶在担心害怕什么呢!
月瑶道:“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上次她是搭了别人的风,这次可是她的个人画展。若是这次画展成功了,那才算真正的名扬天下了。
在月瑶担心的之时,孟老先生问了玉山先生道:“我可是记得你那关门弟子最擅长画佛像跟人物像,梅花篆字也写得非常好?”孟老先生一开始就有疑问,既然是山野居士的画展,玉山先生何必操劳,今天答案终于揭晓了。
玉山先生笑着道:“我的关门弟子字子长,号山野居士。”
孟老笑着道:“老董,你也太不厚道了?竟然瞒了我那么长的时间?不对,竟然瞒了世人那么多年。”
玉山先生将他的顾忌说了:“孩子天份再高,也得压一压。要不然被夸得找不着边,也就等于是废了。”
孟老点头赞同,指着旁边那副《田园人家》的画说道:“世俗风情,在侄女笔下好似陶老的世外桃源。安逸舒适,悠闲自在。”
自己弟子被人夸奖,玉山先生自然得意了。拉着孟老到一副名为《香山图》的画前,笑着说道:“我最喜欢的是这幅画,看着这幅画,仿若身临其中。”
孟老摸着胡子,看了好半天道:“老董呀,这些画笔力苍劲浑厚,可不像是女子所为呀?”不是孟老怀疑,而是他很奇怪。
玉山先生得意地将月瑶十年如一日地练手力的事也说了一遍:“别人收十个弟子,也不如我这一个呀!”
孟老感叹道:“这些展览的二十副画,每一副都有独特之处,就这水准,已经不在你之下了。”
月瑶在家里等,等得差不多白头都出来了,派去探听情况的人终于回来了:“夫人,看画的人对那些画赞不绝口,老太爷笑得合不拢嘴呢!”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有赞扬的,有批评的。只是批评的话,这会就不适宜告诉月瑶了。
月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忙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回报。
向薇笑着道:“现在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月瑶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除非是天塌下来,否则不要叫醒我。”
月瑶爬上床就睡着了。这段时间忙得天昏地暗,每天都累得沾床就睡,今天终于解放了。
向薇看着睡得香甜的人,笑着道:“十五年了,终于梦想成真了。”这次画展过后,月瑶肯定要名扬天下了。
谷幽忍不住问道:“向薇姐姐,你说夫人名扬天下以后,还会不会跟以前一样呀?”谷幽的意思是,月瑶以后还会不会跟以前一样,每日都笔耕不缀。
向薇颔:“肯定会的。”
玉山先生回来,本要跟月瑶好好谈谈,可听到月瑶睡下了,玉山先生笑着道:“让她好好睡,这段时间也是累坏了。”月瑶这段时间的辛苦,玉山先生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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