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马文、马武二人,在众人艳羡的表情下,赵月满腹狐疑地走进了大商家。
与其说这巨大的宅院是一个店铺,倒不如说它是一个府邸,其中有回廊,小亭,池塘,总体来说,这里的环境丝毫不逊色于王侯将相的官府后院,只是天色已深,府内的灯火并不是很多,故而看不清花坛中花的颜色。
赵月一路被引至厅堂,鼻子里充斥着各种异香。他不由心想,这大商家的主人不愧是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喜好香气。
一路树影遮蔽,光亮熹微,赵月眼中虽不得见,只用鼻子闻,也知那花的种类也不在少数,而且定有许多名贵的异种。
进了正堂后,成群的仆人鱼贯而出,开始一一掌灯,原本漆黑的大堂一下子变得光亮起来,阵阵橘红色光束从灯笼里射出,刺得赵月睁不开眼睛,他只能连忙用袖子挡住。
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佳人的妙音,宛若风铃,犹如天籁。
“今天的这位宠儿,倒是颇为年轻呀。”
赵月闻声慢慢睁开眼睛,尚未见到来人的面容,就被那身华美的服装震撼了。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他见过的女人,通常都穿布衣布裙,地位稍显赫一些的,也只是衣服的材料稍微名贵一些。
可眼前这个女子却与其他女子大大不同,她身上穿着的裙子,除了材料光鲜之外,造型竟如百花的花瓣一般,自腰际绽放到地面上。
且不说那女子腰如约素,单是美丽的裙摆在地上左右微微滑动,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赵月喉头微动,慢慢地抬眼去看那女子的长相,黑色长飘逸下的小脸精致,笑眼弯弯,亦可算是倾城之貌。
自小在山村长大的赵月心里有些慌了,他双颊燥热,白皙的面容此时变得绯红,后背也变潮湿,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
仆从马文在一旁弯身探手,恭敬地介绍道:“这位小哥,请不必慌张,此人就是我家主人,马禄。”
“哦……哦……”赵月抿了抿嘴唇,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少女掩面,只听一阵“哧哧”的笑声,笑罢,又风韵十足地问道:“你这个孩子,真是逗乐,想我十岁经事,未见过如此有趣之人,我且问你,你就是今晚的宠儿吗?”
赵月没有听清楚内容,只听出这马禄说话有一个特点,语调暧昧,语却又很慢。
等他反应过来,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竟然叫自己孩子时,他心中先是一阵不解,而后又惊讶于她十岁便开始经事,这才不得不忍气吞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马禄凑近了些问道,眼神仿佛能把人勾走一般。
赵月的心脏“砰砰”直跳,片刻才回答道:“在下是汝南郡人士,赵月。”
马禄年纪和赵月一样,行事风格却很老道的样子,她拖着裙子,慢慢地走到赵月身旁,嘴里不断地念着赵月的名字,好像在品味什么。
她眯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赵月,一双弯弯的眼睛看着赵月有些心慌,他有些后悔,不该贪图身外财物,误了回去的时辰,只是这大商家如此豪华,他想知道马禄究竟会给他什么,所以才会只身跟着马文马武二人进来。
赵月毕竟只是一个来自昆阳邑下属小村的年轻少年,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好奇心使然,几乎所有人都会做和他同样的选择,那就是进来瞅瞅。
马禄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资质却也是一般,我本想送出一件兵器,但看你细胳膊细腿的,恐怕也不是负有勇力的人;想送出古书一本,见你这般架势,想必也没见过世面,恐怕你暴殄天物,唉……”
赵月腼腆,却也是个堂堂男儿,如何受得了一个女子这般奚落,更何况还是跟他一般大的女子!
只是于人面前作,有失礼数,况且赵月为人谦和,并不想多生是非,只是一味隐忍了下来。其实,女子说的也没有半点差错,这点赵月比谁都清楚,可这话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他的心里多少会泛些波澜。
赵月恭敬地鞠了一躬,谦谦笑道:“这位姑娘,能不能不要取笑我了,我跟随你的仆从进来,是听说姑娘有物赠与,若是姑娘戏言,还请恕我无暇在此多待。”
马禄嘴角一扬,妩媚地笑道:“不要着急嘛,东西自然是有的,我见你脚上穿着草鞋,只怕你将来遇难,逃命的时候不方便,这样吧,我这里有双上好的靴子,名曰‘飞云靴’,质料绝佳,穿着舒适,赠与你吧?”
赵月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果然见所穿草鞋破旧不堪,脸上就又红了一片。
马文和马武往后室取宝靴去了,趁着这回儿功夫,马禄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赵月一遍,再没有同赵月说别的话。
赵月领到了靴子,也来不及多看,赶紧抽身而退,倒不是怕她们反悔,实在是那大商家的主人有一种让他窒息的气场。
出大商家之后,夜市已经散了不少,东方的天边也已经微微泛白。赵月怀揣着飞云靴,走在孤零零的街道上,早已经困倦不堪,他想要赶快回到兵舍,美美的睡上一觉,因为他还答应了张端,第二天要去校场。
回到兵舍小屋,躺在床榻上,赵月即将进入梦乡。除了隔壁床上传来曹平的鼾声,大商家主人马禄的声音也始终回响在赵月耳边,久久没有散去。
这个女孩儿,倒是挺有意思……
赵月抱着靴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开心地睡着了。
等他第二天起来,已经是上午了。曹平也早已起床,正在摆弄他种在屋里的花草,这些日子以来,曹平每日往返于树林与屋中,几乎将他和赵月住的地方变成了花房,赵月也不反感,毕竟生活的地方有些花草,能够显得生机盎然。
见赵月醒了,曹平放下了手里的花,有些奇怪地问:“长皎哥哥,你昨晚去哪了,我睡的时候都没见你回来,害的我差一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赵月刚刚睡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上的一只靴子滚落到了地面上。
“天啊,”曹平的眼睛瞬间瞪得比牛眼都大,“你怎么会有这么华美的靴子?”
赵月可不敢告诉曹平他昨晚去了洛阳城,而且还逛了大商家,不然的话,曹平恐怕就要疯了,他只能转移话题道:“怎么,你喜欢吗?送给你吧。”
赵月说的是真的,他并不是小气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靴子的价值有多少。倒是见多识广的曹平眼尖,一眼认出了这不是一般的靴子。
曹平将掉在地上的那只飞云靴捧在手上,激动地对赵月说:“我曾经听村里走街串巷的百货商人说过这种靴子,这是非常名贵的战靴,别看质地柔软舒适,就是利箭从外面射中,也不得穿呢!这么名贵的东西,我可不敢要。”
赵月听了,连忙把那只飞云靴从曹平手里抓了过来,口道:“你这个家伙,总是听说各种奇闻。”说完,赵月又忍不住多看了那靴子几眼,心中却在想要不要将这么名贵的东西还回大商家,后来再一想,既然是自己幸运得来的,那也就没有换回去的必要了,只等哪次换了钱,回家奉养母亲。
要是让赵月穿上这种靴子走路,他是万万不肯的。这么名贵的东西,用来走路岂不可惜?
“不好!”赵月忽然想起了和张端的约定,眼下已经迟了,他惊地大叫一声,靴子一扔就冲出了门去,连门都忘了关。
曹平站在原地,向着门外远逝的赵月背影大喊:“长皎哥哥,你又去哪啊,带上我行吗?”
赵月越跑越远,最终还是没有回来。曹平生气地跺了跺脚,小声嘟囔道:“真是的,长皎哥哥肯定是去洛阳城里玩了。”
一边说,他一边将赵月的靴子收好,然后继续摆弄他的花草去了。
来到校场门口,里面的操练声震耳欲聋,赵月不敢孤身进去,只能是站在门旁,蹲在一根粗壮的木桩前,艳羡地看着里面的场面。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军队操练。在校场的正前方垒有一处高台,上面站着的人英勇无比,虽然他已经须白,但却振臂挥舞着令旗,台下万余人皆跟随他的令旗而动。这便是董卓帐下的一员将才,徐荣。
赵月在茫茫人海里寻找着张端的身影,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一愚蠢的想法,而把注意力放在了他们操练的动作上。
让赵月不解的是,这些人操练时的样子朴实无华,并不如赵月想的那么帅气、神勇。董军的士兵们跟着徐荣将军手里的令旗而动,令旗一摇,一个动作,令旗一翻,又是一个动作。
每一个动作都很简单,无非是提起手中的武器,或者向前一步,再或者把武器横过来。赵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样练,上了战场上能有多大的威力。
其实在古时候,训练士卒皆是如此。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一个个零散的动作,只要将军训练得当,每一个士兵将这些动作印在脑海里,上了战场厮杀,便能下意识做出格挡、进攻、前逼,后退等武术招式,完成所谓的连招。
当然,关于这些事情,不只是赵月,连张端等人也不懂。但是等到上了战场,训练过的人与没训练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即使参战双方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训练过的一方士兵也往往能够做到神慌而身体不慌,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模像样,且只要动作到位,便极具杀伤力;而没训练过的一方士兵往往是真慌了,只有少数人能够做到见招拆招。
高低胜负,当下立断。
赵月在校场外看了一会儿,见张端也没出来接他,只能是兴趣索然地摇了摇头,转身欲走,想着等晚上的时候,再与张端聊天。一路上,赵月心中觉得比刚来洛阳时充实不少,见过大商家的主人,见过真正的上将军的操练,想到这里,他开心的笑了。
但是很快,眼前出现的这个人让他不得不收起笑容,下跪请罪。</>